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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金玉為盟(完)

2024-08-23 22:43:41 作者: 故箏
  番外2-金玉為盟(班鈺人X李玉)

  班鈺人好像真將他牙疼這件事記在了心上,三日後帶了個御醫回來。

  御醫給開了幾個方子,熬成藥,苦之又苦。

  因是牙疼之故,他又吃不得蜜餞調和味道。自然只有這樣苦著了。

  班鈺人就坐在椅子上看他。

  看著他苦得皺眉。

  看上一會兒,男人就會俯身傾腰伸出手來,去撫平他眉間的褶皺。

  班鈺人不會哄人。

  阿玉心頭驟然冒出了這個念頭。

  但是不會哄人的班鈺人會笨拙地來撫平他的苦意。

  阿玉禁不住想,當真是我想多了嗎?

  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嗎?

  便宜姐夫是極好的嗎?

  阿玉同他寬和相處了幾日,一直到從他案頭見著了那塊眼熟的玉盤,玉盤上還刻了阿玉的名字。

  「此物不該是在法緣寺嗎?」阿玉當場變了臉色。

  班鈺人平靜極了,絲毫沒有常人被戳破後的羞恥與尷尬。

  他點了下頭,大大方方道:「在我這裡了。」

  「姐夫不是看見我寫的信了嗎?這個是留給慧真做棋盤的!」阿玉還是沒忍住,問:「我在信里寫的荷包呢?還有一箱書……」

  班鈺人便又大大方方一點頭:「都在我這裡。」

  他輕聲道:「我那日辦事,不慎濕了信,想來想去已沒了依據,便先將東西取回,都放在我那裡了。」

  阿玉茫然地望著他。

  只覺這人好似沒有道德對錯之準繩。

  他喜歡什麼就要什麼,絲毫不臉紅,還慢條斯理看起來像是個君子一般。

  阿玉覺得自己實在看不透他,弄不清他待自己是善是惡。

  他低聲道:「既然信濕了,那就先將東西給我罷,等將來我再回法緣寺分給他們……」

  班鈺人看著他沒有動。

  阿玉張了張嘴,忍不住還要說些什麼的時候。

  班鈺人輕聲道:「阿玉,東西到了我這裡,就是我的了。」他道:「我喜歡這些東西。」

  阿玉只覺得與這人說不清楚。

  班鈺人不過是皮相似君子,骨子裡卻比土匪還要土匪。

  阿玉氣哼哼地瞪他一眼,轉身走了。

  第二日再去見大理寺卿詢問進度時,他也就沒有與班鈺人說,想要獨自前去。

  誰曉得走到門口便被人攔下了。

  他掏銀子給守門人,人家也不為所動。

  沒一會兒,班鈺人來了。

  他道:「阿玉忘了嗎?不能留下空子,被那賊人得手。」

  阿玉只好乖乖上了他的馬車,又與他一併入洛陽。

  等再回來時已經是月上梢頭了,阿玉跳下馬車,頭也不回地朝自己住的小院兒走去。

  班鈺人落後幾步,他緩緩走下馬車,與身旁的下屬道:「他一路都不同我說話。」


  下屬驚愕抬頭,欲言又止,興許是從未聽過班鈺人說這樣的話的緣故,他也就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班鈺人道:「他生氣了。」

  下屬就更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幸而班鈺人也沒有要他應答的意思,說罷便大步走遠了,才叫他心頭鬆了口氣。

  班鈺人還是一路跟進了阿玉住的院子。

  他立在門外,身影映在上面,修長而又蕭瑟。他道:「阿玉的東西都是好東西。」

  阿玉聞聲,更覺氣悶。

  這人跟來,就是為了說這樣一句話?為他自己的土匪行徑,尋個藉口嗎?

  阿玉徑直睡下,氣悶地翻了個身。

  班鈺人道:「我沒有得到過什麼好東西。」

  阿玉頓了頓。

  將身子又翻了回去。

  他重新望向那扇門上的班鈺人的身影。

  他想起來很早很早以前回到家中時,曾聽阿姐說起,班鈺人的母親早逝,父親不久後納了繼室,繼室賢淑之名在外,只可惜似有不育之症,再生不出孩子了。

  雖然人人都道班家的繼夫人好。

  但阿玉忍不住想。

  是不是他們都待班鈺人不好呢?所以班鈺人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阿玉輕嘆了一口氣。

  他得到的好東西,可實在太多了……那便是分班鈺人一點點,也無妨了。那還是他的姐夫呢。

  一日過去。

  班鈺人出門辦事,臨了上馬車的時候,他的動作一頓,屬下聽見他道:「他理我了。」

  阿玉同他好了幾日,一口一個「姐夫」叫著,一邊又暗暗觀察著他,是不是當真在尋自己的姐姐。

  等這日再從大理寺出來,班鈺人臨時得了上頭的吩咐,便變換了下馬車的路線,打從班家的府門外經過了。

  阿玉問:「不進去說兩句話再走嗎?」

  班鈺人連扭頭看一眼也無,他道:「不必。」但話說到這裡,他突地又轉眸看向阿玉,問:「阿玉覺得呢?」

  阿玉眼下已經認定他與家中不親近了。

  班鈺人說的話是真的。

  只是此時班鈺人好似認定了,阿玉想要他進門去。

  班鈺人便派了人:「去敲門。」

  班家的門被敲開後,裡頭的人誠惶誠恐且畢恭畢敬地將他們迎了進去。

  班老爺不在家中,不多時出來的便是那位繼夫人。

  繼夫人不曾見過阿玉,只聽聞他是侯府的人,便掉了兩滴眼淚,抓著他的手道了一聲:「阿玉命苦……」

  班鈺人立在廳中那盆水仙前。

  他驟然轉頭,從繼夫人的手上掃過。

  繼夫人打了個顫,鬆開了阿玉的手。

  阿玉倒也不想與她這樣親近,雖是長輩,但到底從前不曾見過。生疏之下,也就多了一分尷尬。

  何況聽她再提起侯府的事,阿玉眼圈也有些紅。

  繼夫人出聲留他們在家中用飯,說是等班老爺回來。


  阿玉知班鈺人還有事要辦,何況班家既然與他不親近,也就沒有留下的必要。

  他搖了搖頭。

  等臨了要走時,繼夫人忍不住又抓了下阿玉的袖子,她將聲音壓到極低問:「鈺人說我的壞話了是不是?」

  阿玉抿唇不答。

  繼夫人倉皇又畏懼地道:「你們都莫要信啊……他……」她噎了噎,忍不住地從喉中擠出破碎的聲音道:「他是天生的壞胚啊。」

  阿玉掙開了她。

  出了班家,班鈺人去辦事,便叫車夫獨自送了阿玉回莊。

  等行到了城門外。

  他隱約見著了一個作婦人打扮的女子,身形與他的姐姐極為相似。他抓著車簾,到底是沒有喊出聲。

  阿姐沒有認他,自然有阿姐的打算。

  若阿姐還活在世上,定會來尋他的……這個念頭一起,阿玉突地愣住了。他禁不住往另一個他從未想過的方向去想——

  班鈺人接他回家,是為防人下手。

  還是在……用他守株待兔呢?

  而等的「兔」,會不會是他的阿姐?

  這念頭實在驚駭。

  他死死壓了下去。

  但是在他見到疑似阿姐的女子的第二日,他便又見到了她。

  他尋了個藉口,要在路邊買糕點吃。

  班鈺人聞聲一笑:「阿玉憋壞了嗎?」

  班鈺人叫他留在那裡,隨即轉身去了一個點心鋪子。

  阿玉站在原地,等到了一張塞入他掌心的紙條。

  他一直牢牢將紙條攥在掌中,攥到手心出了汗也沒有鬆開一根手指。

  等買了糕點回去。

  班鈺人又跟著他要一起回院子,他忍不住道:「我要自己吃。」

  班鈺人不為所動。

  阿玉只好先拆了那點心,捏了一塊兒,餵到班鈺人嘴邊。

  班鈺人頓了頓,低頭咬了一口。

  阿玉又說了一遍:「我要自己吃。」

  班鈺人這才走了。

  阿玉在桌旁落座,小心翼翼地展開掌心,看見了紙條上的字。

  【阿玉,阿姐會來救你,阿玉莫怕】

  不是他去尋她。

  卻是阿姐要來救他。

  阿玉一瞬間毛骨悚然,坐立難安。

  他的門突然間又被敲響,他匆忙地蜷起手指,將紙條重新攥了回去。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班鈺人拎著一壺茶進門來,在阿玉跟前坐下,他道:「阿玉,那點心有些噎,你要喝喝熱茶。」

  阿玉眼見著他給自己倒了杯茶。

  阿玉不能露出痕跡叫他發現,就只好伸出另一隻手去端了那杯茶。

  他剛將茶端起來,班鈺人就突地伸出手來,扣住了他的左腕,有力的手指斜斜插-入了阿玉的指縫間,隨後不容抗拒地慢條斯理地,一點點掰開了他的手指。

  阿玉的力氣不敵他,冒了一身冷汗也沒能掙開班鈺人。


  此時再看這人溫柔又強勢的動作底下,好似藏著一頭惡狼。

  可是不能叫他看見紙條啊。

  阿玉一下打碎了茶碗。

  滾燙的熱茶燙得他「嘶」了一聲。

  然後他猛地起身,一下坐在了班鈺人的腿上,扎在他的懷裡,身子斜倚在了桌案邊,牢牢地擋住了班鈺人的視線。

  班鈺人手上登時鬆了力道。

  他摟住了阿玉的腰。

  時間好像一時凝住了。

  班鈺人沒有再掰阿玉的手指,也沒有出聲。

  等過了好一會兒的功夫,阿玉小心翼翼地抽走自己的手。

  班鈺人才抓起了他的右手,問:「燙著了?」

  阿玉輕點了下頭。

  他道:「那該上藥。」

  班鈺人守著給他上了藥,然後才走了。

  阿玉手裡的紙條此時已經揉爛了,他輕吁一口氣,雙眼紅彤彤盯著那一行字,來來回回又多看了兩遍,然後才燒了。

  他不想被看出異樣。

  就著茶水,把點心吃了大半,誰曉得半夜又牙疼,他一邊想著那御醫開的方子不是白苦了嗎?一邊又想著父母姐姐……禁不住默默地流了幾行淚。

  若這裡真是虎穴,又怎麼能讓阿姐來救他呢?

  阿玉想要自己跑出去。

  可是從今個兒起,班鈺人連大理寺都不帶他去了。

  他的身後總是跟著三五個侍女。

  班鈺人開始真正地軟禁他了。

  他知曉,儘管他百般遮掩,但班鈺人應當還是知曉了紙條的事。

  哪怕不曾親眼見到上面寫了什麼,班鈺人卻能猜到。

  既然已經捅破了,又何必再裝下去呢?

  他闖入議事堂,扇了班鈺人一耳光。

  班鈺人卻笑著要他再打。

  班鈺人決口不與他提紙條的事,還笑盈盈地道:「你小時候不高興了,只曉得拿沒長全牙的嘴咬我,今日不高興了,就曉得用手打了。」

  其實之前班鈺人哪裡記得阿玉小時候是什麼樣的。

  只是等將這人記在心頭了,他才慢慢開始回溯記憶,倒也真扒出來了不少。有阿玉小時候喜歡紅色追著游燈攆的,有他抱了一盆子牡丹摔爛了,氣得哇哇大哭的,還有阿玉要他背,他那時冷冰冰的不肯,阿玉便順著他的大腿往上爬的……

  「阿玉。」班鈺人喚了一聲。

  阿玉拿他全然沒有辦法,只抿緊了唇,冷冷地看著他。

  班鈺人叫了人送阿玉出去。

  等目送著阿玉的身影越過了門檻兒,他方才輕聲道:「他又不肯理我了。」

  這回還是沒有人能接得上班鈺人的話。

  這廂阿玉出了門,駐足問:「他為何要對侯府下手?」

  對方只當阿玉都已經悉數知曉了,便也不瞞他,淡淡道:「當年班家下大獄,是因侯府遞的摺子。」

  果然!


  侯府滅門與他有關!

  阿玉眼皮一跳,渾然沒想到是這般原因。

  不過轉瞬他又覺得不對。

  班鈺人與班家並沒有情誼啊。

  還是當年班家下獄後,班鈺人因此吃了不少的苦,因著自己吃的這份苦,他才殺了侯府上下所有人呢?

  阿玉不知道答案。

  但他想起了繼夫人說的「他天生是個壞胚」。

  當天夜裡,山莊裡殺了個人。

  阿玉聽見外頭嚷嚷說抓著了個刺客,他怕是阿姐,直直就沖了出去。正見到班鈺人拔劍殺人,鮮血濺了一屏風。

  阿玉覺得面頰一熱,好似還有那麼一兩點落在了他的身上。

  班鈺人凌厲收劍,轉過身來見了他,眉眼陰鬱了一瞬,但隨即便又沖他笑了笑。

  班鈺人溫聲道:「夜涼如水,阿玉,你該穿件披風的。」

  阿玉攥了攥冰涼的手指,低頭看了一眼地上死得難看的刺客。

  班鈺人緩緩走向他,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笑道:「阿玉可看不得這個。」

  抬手間,阿玉還能嗅見他袖中的一點血腥氣。

  阿玉想。

  他一定得想盡辦法,護住他的阿姐。

  他不要阿姐來救他了。

  是他笨,才會跟著人走的。

  阿玉開始了他的試探。

  班鈺人對他的親近很是受用,哪怕明知他們之間血海深仇已經擺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此連著幾日下來。

  阿玉覺得不能再等了,阿姐隨時都有可能上門。

  夏日的風穿過迴廊,吹拂動了裡頭掛著的紗帳。

  阿玉緩緩地穿過了那迴廊,入到廳中。

  他俯身笨拙地嘗試著去親班鈺人,以麻痹對方。班鈺人只頓了片刻,然後將牢牢抱住了他的腰。

  如此親密的距離。

  再難出一絲差錯。

  阿玉將匕首捅入了班鈺人的腰間。

  血流了他滿手。

  小公子這輩子連雞都沒有殺過,更何況殺人呢?

  他顫抖著趴伏在班鈺人的身上,連去試探班鈺人死了沒有都不敢。

  班鈺人的下屬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及時進了門,三兩個人衝上來架走了班鈺人。

  誰也沒有動阿玉。

  阿玉走到院子裡,將手伸到竹筒下,竹子引來的山水嘩啦啦地流下,冰涼地沖刷走了上面的血跡。

  人說禍害遺千年。

  班鈺人到底是沒死透。

  他躺在床榻上,與屬下道:「他又理我了。」

  他不僅理我。

  他還親我。

  他恨我是應當的,若是捅一刀就不生氣了,那便是最最好了。若是還記著仇也無妨。他下回還要再捅我,就還得想法子再親我。不不,光親是不夠了……

  班鈺人冷靜地在腦中想了許多。

  只是他這一傷,再回過頭來時,阿玉不見了。

  姐姐李蝶終於得了手,將阿玉帶走了。

  「我得殺了李蝶。」班鈺人把玩著腰間的荷包,不冷不熱地道。

  阿玉也是走後的第五日,才知曉班鈺人沒有死。

  李蝶安撫他道:「無妨的。他為皇帝辦事,卻生來反骨。皇帝已經容不下他了。不知哪一日就會死了……阿玉,我們還要想法子,叫皇帝將來在天下人跟前,承認自己不該下令屠侯府。」

  原來不僅班鈺人動的手,背後還有皇帝的示意。

  從上到下,竟個個都是黑透了。

  一會兒班家下獄,一會兒侯府遭殃,好像都不過是上位者的把戲。

  班鈺人開始追殺李蝶。

  李蝶殺不了他。

  他卻也因舊傷未愈,殺不了李蝶。

  他們在北都交戰以後,一個向南跑,一個跟在後面追。

  前者遇上了一群打扮成山匪的賊人,後者遇上了皇帝的人。

  阿玉離開寺廟後,並沒有度過一段如何漫長的時光。

  他死在了北都以南。

  為了不再成為旁人用以威脅阿姐的工具,他自刎了。

  班鈺人身上新傷舊傷相加,也到底還是不敵精銳之軍。

  他騎在馬上,眉眼冷而厲,一手握韁繩,一手持劍,血從劍尖滴落,一時鼻間全是濃重的血腥氣,也不知是不是從自己的身上來。

  他一路疾馳,一邊與屬下道:「等回去後,還是要將阿玉搶回來。」他說罷,又道:「罷了,若是沒有我,你們怎麼搶得回來呢?」

  他道:「你便買了一盒子聽芳齋的點心,送去給阿玉。再送個大夫給他。」

  這回屬下知道該怎麼答了,他道:「我記住了。」

  班鈺人語畢,從馬上跌落。

  他也死在了北都以南。

  離阿玉十五里地。

  他死時,覺得自己恍惚好像做了一個夢。

  他得到了這輩子從未得到過的最好的東西。

  他夢見阿玉笑得粲然,指著他道:「我喜歡你臉上的那一點紅色的痣,還有我小時候怎麼也攀不上去的腿,還有……」

  「班鈺人啊,我心間的白月光。」

  阿玉,白月光是何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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