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齡在山門前罵罵咧咧一晚上,聲音在山谷中一遍遍的迴響。
怒火大到連路過的鳥都受到波及,要被他指著罵上一頓。
一直到第二天午後,他又慣性地到結界前準備敲敲敲的時候,手一抬竟然穿了過去。
奎齡一愣,手往前摸了摸,發現還是沒有摸到結界。
於是試探地的往前走了幾步,做好了隨時撞鼻子的準備,沒想到一直走進山門,竟然一點阻礙都沒有。
「開了?」
竟然就這麼給自己開門了?
星沉果然捨不得他等太久!
奎齡滿腔的鬱卒一掃而光,因為太過驚喜有點難以置信,在原地轉了幾圈後,確定這事是真的,才拔腿往山上衝去。
他之前沒有來過百妖山。
之所以聽過百妖山的名字,是因為青魘在妖族的名聲不錯,朋友很多。
但奎齡沒想到,這個朋友裡面竟然包含夜神。
他順著上山的石階,一路衝到山間的庭院門口,院子的大門敞開著,周圍除了零星的鳥叫聲,就只有山風颳過樹葉傳來的輕響。
奎齡怕驚擾了這裡的一片寧靜,又怕嚇著誰似的,放輕腳步,走進了院子。
這是個兩進的大院子,主人很喜歡花,庭院的圍牆上爬著茂密的花藤,各色花朵爭奇鬥豔地開在天光下。
奎齡見前院沒有人,順著連廊來到了後院。
一踏進後院,他就看到了躺在花架下閉目養神的少年,纖長厚重的睫毛,扇子一樣在他的眼底展開,薄粉色的唇瓣,看起來比頭頂的花朵還要嬌艷。
奎齡怕星沉睡著了被他吵醒,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在旁邊長廊上坐下,臉上喜滋滋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星沉。
真好看。
只要是沾上夜神風韻的臉,每一張都那麼好看。
玹落從房間端了一杯茶出來,目光朝坐在旁邊的奎齡瞥了一眼。
奎齡對他怒目而視。
狗東西,叫你得了便宜還賣乖!
他見玹落手裡只有一個杯子,明顯不是給他的,用嘴型氣呼呼地問:你們百妖山就是這麼待客的?我的茶呢?
玹落淡淡移開目光,走到星沉面前放下手裡茶杯,彎下腰摸了摸他的臉。
星沉閉著眼睛在他掌心裡笑,「手還酸呢,老公餵。」
那軟軟糯糯的嗓音,甜的直衝人天靈蓋。
奎齡渾身上下充斥著每個毛孔的那個酸啊,真恨不得一腳把玹落踢到山下去。
玹落看著星沉懶洋洋的樣子,故意逗他,「懶蟲,自己喝。」
星沉還沒來得及反應呢,奎齡先沖了過來。
「他怎麼就懶了?他不就是讓你餵口水嗎?你是沒有手連杯水都端不起來嗎?」
「青魘我告訴你,能伺候他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你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
「你要是不願意伺候你就滾開,有的是人想伺候他呢!」
奎齡中間連個停頓都沒有,氣勢洶洶的一口氣說完了,恨不得立即自己上手去給星沉餵水。
星沉終於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現在沒你的事,回去坐著。」
話說完,朝奎齡身後瞥了一眼,「躲什麼,要躲你躲遠點,別擱這礙眼。」
奎齡一愣,他所有心思都在星沉身上,自然沒有顧及身後有沒有人跟著。
聽到星沉的話,他一轉頭就看到了從牆邊走出來的霧闌。
「……」
奎齡在心中默默的把霧闌的八輩祖宗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的全部罵了一遍後,這才冷著臉質問:「你跟蹤我?」
霧闌這才看見他似的,直接忽略了他的話,若無其事地打招呼,「這麼巧,妖王也在這。」
奎齡:「……」
你要不要臉?
霧闌目不斜視從他面前走過,來到了星沉面前。
星沉此時正坐起身就著玹落的手在喝水。
喝完水,他懶懶的掀起眼眸看了霧闌一眼。
「有事嗎?」
霧闌朝他微微一笑,「沒事的話,夜神大人的山門估計不會開。」
他這話是話中有話,意思是星沉從一開始去盛武大街見他,引他跟隨過來,到現在打開山門讓他進來,這一切其實都是星沉有事主動在找他。
「真以為自己臉多大呢,變態跟蹤狂。」奎齡在後面嘀咕一句。
霧闌扭頭涼涼地看了他一眼,「妖王,不要得意忘形到不記得自己是誰。我也許沒辦法拿夜神怎麼辦,但是處置你,大概不費力。」
奎齡朝天翻了個白眼,乖乖站那不說話了。
玹落端著喝淨的茶杯,轉身進了屋。
他一走,星沉身上那份軟軟懶懶的氣息就幾乎消失殆盡。
「霧闌。」他清澈的嗓音,輕輕的將霧闌的名字念了出來,隨後微微一笑,「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已經把名字念出來了,卻又笑盈盈地問怎麼稱呼。
星沉坐在椅子上,霧闌明明是用居高臨下的姿勢看著他,此刻卻被他渾身攝人的氣魄震懾,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壓力。
那明明應該是在他這個主神身上,才該有的上位者的氣勢。
夜神似乎和從前傳聞里那個漂亮單純的形象不一樣了。
「夜神隨意。」霧闌穩住心神平靜地答。
星沉從旁邊摘了一朵花拿在手裡,低頭輕輕嗅了一下。
「主神位坐得舒服嗎?」他問。
「不舒服,忐忑難安。」霧闌答。
「那就不坐,」星沉指尖重重掐斷了花枝上的尖刺,抬頭看向霧闌,「多簡單的事情。」
霧闌目光直視他,沒有迴避。
「夜神說錯了,坐上那個位置的人,又有誰會想下來呢?」
星沉挑眉,「還好,沒跟我假惺惺的說身不由己。」
「這點坦誠都沒有,我就不需要走到這裡來了。」
「但你是怎麼坐上那個位置你不知道嗎?這份忐忑難安是你該得的呀。」
「是嗎?」霧闌眼中閃過狠厲,「可我就是覺得不該,野心勃勃又怎樣,我拿到了就是我的。」
星沉嗤笑一聲,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蠢貨。
「拿到了?你什麼時候拿到了?你以為弄個主神殿坐上去,就是拿到主神位了?」
「七百多年啊,霧闌,這其中沒有一天,你成功走到那個位置過。」
霧闌被他輕蔑的神情看得心頭火起,他憤怒地反駁:「我只是需要時間剷除異己而已。」
星沉意味深長地掃了他一眼,「所以,這就是你今天來的目的。」
霧闌後知後覺,自己被激怒後說錯了話。
雖然他來都來了,就沒有想過隱瞞自己目的,遲早都要說出來。
但是這種不受自己控制的坦白,還是讓他心裡一驚。
霧闌目光開始重新審視星沉。
這消失的七百多年,他顯然不僅僅是在沉睡,這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好哄騙好說話的夜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