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東君想了一天一夜,意識到,讓燭音一直留在沈家當管家,是最好的選擇。
他隱約知曉,燭音有什麼必須來到沈家當管家的理由。之前他一直想盡辦法想要趕走對方,現在想來,讓她安安分分地在沈家當管家,比什麼都好。
萬一放她出去,在社會上碰到什麼暗黑勢力,學了他們的惡習,以她的本事,是真能把天都掀翻去的。
自此,他對燭音的態度,比之前緩和了不少。
燭音是過了一段時間以後,才察覺到他的心思。
她有點好笑:「我這個僱主,還挺有大義。」
除了在面對韓清姿的時候不太理智,沈東君真的沒多少缺點。
芭芭拉看她一臉輕鬆,忍不住給她打預防針:「宿主,因為這是我們的第一個任務世界,算是實習任務,通常難度都比較小,很好完成的。」
它告訴燭音,之後就是正常任務了,難度會比這個大很多。
芭芭拉沒有騙她。
因為那瓶神奇的魔藥,男女主過往所有的誤會全部都說開,心結去除之後,兩人都明白了彼此的情意,進入了纏纏綿綿的戀愛階段。
文秋葉那次嚇破了膽,再也沒敢來找燭音麻煩。
別人都以為她是車禍之後膽子變小,只有文秋葉和文宗兩人自己知道,他們都曾「看見」過那雙猩紅如血的眼瞳。
而且,只要他們一靠近沈宅,靠近燭音,或是對沈東君產生惡念,晚上就會夢到那雙眼睛。
母子兩個做了幾次噩夢之後,一致認為燭音有古怪,再也不敢打沈宅這邊的主意。
燭音來到任務世界的第三年,韓清姿有了身孕。
隔年,她生下一對雙胞胎小公主。
這時候,燭音已經算是沈宅的「老人」了,韓清姿很信任她,而沈東君,居然也破天荒的,竟然放心讓燭音抱一抱自己女兒了,當然,前提是他得親眼盯著。
燭音不懂這種行為有什麼意義,她要真想做什麼,沈東君難道還能攔得住嗎?
又過四年,雙胞胎五歲,遇到了一樁綁架案,對方是沈家商場上的對手,因為一個極重要的項目被搶,懷恨在心,就想給沈東君一個教訓。
隨著年齡增長越發沉穩的沈霸總差點急瘋。
因為沈宅過分太平而過了好幾年養老生活的燭音管家:……好多年不出山,真當我是來沈家吃飯的啊?
管家獨身一人飄然而去,不到一個小時,一手抱著個小娃娃回家了。
警方趕過去,發現所有犯罪嫌疑人倒在地上,檢查身上沒有任何傷口,神色卻極為痛苦。
據說,他們在警局醒過來後,一個個涕泗橫流,哭喊著把這輩子幹過的所有壞事全部交待,並懇求警察叔叔把自己關進去,關得越久越好。
警察:???雖然不是很懂,但願意滿足你們。
沈東君抱著兩個女兒親自對燭音道謝,私底下又鄭重地感謝了她。
他注視著面前的「管家」。
從燭音到沈家已經近十年,他從一個不太成熟的毛頭小子長成喜怒不形於色的家族掌舵人,歲月使他的面容越發深邃,氣度雍容而深沉。
可燭音連丁點變化都不曾有,還是如剛來沈家那樣,看起來青春又活潑,眼睛湛然清澈,一點也不像個「打工」十年的人。
連韓清姿有一次都挽著她驚呼:「你怎麼一點變化都沒有?難道不結婚不生孩子真的能青春永駐?」
燭音摸摸自己的臉,若有所思:「一點都沒有變嗎?」
從那一天起,燭音管家開始變得「成熟」了。
來到沈家第十年。
沈宅久違地熱鬧了起來。
好像是白月光準備定居國外,往後沒什麼事不會再回來。臨走之前,想要和韓清姿再見面聚一聚。
韓清姿去了。
和和睦睦恩愛多年的沈總和夫人大吵了一架,夫人連夜收拾行李離家出走。這次不止帶走了自己,還帶走了兩個興致勃勃的女兒。
那一天,沈家所有傭人都年輕十歲,回憶起了當初被這對夫婦支配的恐懼。
小丁從清秀的帥小伙變成了白白胖胖的大廚,還拿過好幾次廚藝界的獎項,出門在外也是要被人尊稱一聲丁大師。
丁大師聽到沈總那句冰冷的「都給我找!就算把A市給我掘地三尺,也要把夫人給我找出來!」的時候,身體條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他連忙把求救的目光看向了燭音。
眾所周知,燭音管家很有些別人沒有的本事,比如,能治得住偶爾變得奇奇怪怪的沈總。
燭音咳了一聲:「沈總,你冷靜點。」
霸總雙眼發紅,冷冷道:「你在質疑我的話嗎?管家?」
「哦豁!」芭芭拉興奮起來,「好幾年沒見男主犯霸總病了,還挺懷念的。」
確實挺懷念,就是聽到這種語氣怪讓人不爽的。
燭音已經很知道怎麼治沈東君的霸總病了。
她把犯病的沈總帶到書房,無視對方暴怒的神情,從衣兜里掏出一張卡。
黑色的卡面,不知是什麼材質製作而成,表面散發著幽冷的暗芒。
這張卡一出現,沈東君就覺得整個書房的空氣都好似變得幽冷,後背因為不知名的恐懼而戰慄。
素白的指尖捏著這張卡,燭音認真詢問:「是這樣的老闆,您如果真的要掘地三尺找出夫人的話,我可以效勞。只是……」
她有點苦惱:「造成的破壞可能稍微會有那麼大,沈氏的資產,可能不夠賠。」
沈東君:「……」
發燙的腦子好像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了呢。
雙眼中的紅色褪去,他端坐在辦公椅上,淡淡看著燭音:「你是故意的。」
目光一動不動盯著燭音手裡的東西,語氣警惕:「這是什麼東西?」
燭音笑嘻嘻地晃了晃:「一個小道具而已,可以召喚在地底穿梭的巨獸,所以,少爺你如果哪天真要掘地三尺的話,可以找我哦。」
她這些年管家不是白當的,優雅欠身:「您忠誠的管家為您服務。」
沈東君:「……不必了!」
霸總病消失,他腦子也清醒過來了,自己開著車去接妻女。
芭芭拉抱著自己圓嘟嘟的小肚子,嚇得不輕:「宿、宿主,這也是你上一份工作攢下來的家當嗎?」
燭音隨意將卡片收回去,笑眯眯地說道:「是啊。」
芭芭拉縮了縮腦袋,完全不敢多問。
它、它何德何能啊!
大概是有被管家解決事情的方式震撼到,沈東君的霸總病連夜痊癒,此後再也沒犯過。
.
燭音在這個世界一共待了六十年。
她一直在沈家,從「燭音」,變成「燭音姐姐」,再到「燭音阿姨」「燭音奶奶」。
曾經年輕的沈少爺,也被時光搓成了沈老爺子。
沈家老爺子和沈老夫人成為了豪門圈子裡的夫妻典範,各家的小輩都羨慕極了,期待著自己能找到如這般恩愛的另一半。
燭音十幾年前就跟著沈東君夫妻一起「退休」,現在住在沈東君送給她的湖邊小別墅里,每天拎著小桶欺負魚。
這天,日常溜魚玩兒的燭音聽到芭芭拉說:「時間到了。」
她精神一震,扔下魚竿,回房間換了一身衣服,去隔壁的別墅拜訪。
沈東君坐在花園裡等她。
燭音走到他身邊,告訴他:「你要死了。」
沈東君其實心裡已經有點預兆,聞言冷冷一哼:「你說話還是這麼難聽。」
燭音疑惑地看著他:「我只是闡述事實。」
她回想這幾十年,沈東君這輩子事業上成功,情感上幸福,又有著主角絕佳體質,健康平安,無病無災。
到今日壽終正寢,可以說是一點罪都沒遭過。
沈東君沒浪費時間,問她:「等我死了,你會怎麼樣?」
燭音沒瞞他:「我會離開這裡。」
沈東君長舒一口氣,放下了心。
這幾十年,雖然心理上已經和燭音「講和」,也能和她像是朋友一樣淡淡相處,但沈東君對她終究是警惕和防備的。
直到此刻,他才能真正如對待朋友一樣平和地看待她。
他仔細打量著燭音,忽然問:「其實,你根本不會老,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吧?」
燭音笑了笑,當著他的面,如一場盛大的奇蹟綻放,黯淡的白髮變得烏黑,枯萎的肌膚恢復光澤。
沈東君的蒼老的眼眸里,倒映著一張年輕嬌美的臉。
即便沉穩如他,親眼得見這猶如神跡一般的「返老還童」,也不免心神震動。
燭音笑盈盈地看著他:「你好像,也不是很羨慕?我還以為你會求我幫你恢復青春呢。」
沈東君笑著搖頭:「你不是返老還童。你選擇跟我們一起老去,不過是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另類吧。」
他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從身上流走,這並不突然,他早幾年就已經做好種種準備,兩個女兒早就成家,有了自己的家庭和晚輩,沈氏也被她們打理得很好。
遺囑也早早立下。
唯一不放心的……
他低聲道:「燭音,我最後求你一件事,等我去了之後,你讓清姿忘了我吧。」
他怕老妻承受不住這個打擊。
燭音眼中閃過一抹詫異,告訴他:「不用這麼麻煩,你和你的妻子是命中注定的白頭偕老,她不用忘記你,她很快就會和你一起死了。」
她扭頭:「她來了。」
白髮蒼蒼的老夫人端著一盤嫣紅的果子走過來,看到燭音,吃了一驚:「你……」
她看向丈夫,丈夫正傷感地望著自己。
韓清姿不明所以,被沈東君握著手,挨著自己坐下,十指相扣。
韓清姿心中不安,又有很多疑惑,比如,面前這個年輕女孩,難道是燭音的親戚?可再是親戚,也不能長得一模一樣吧?
「別問。」沈東君和她依偎在一起,享受生命里最後一段時光。
燭音想了想,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
「好歹相伴了幾十年,臨別之際,我送你們一件禮物吧。」
燭音將那根紅線放在桌子上,說:「你們商量一下,如果下輩子還想在一起的話,就把它系在手腕上。這樣,即便相隔萬里,你們也會互相被吸引。」
「再見。」她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