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宗的鹿長老很急。
他不止很急,還有點慌。
自家宗門水靈靈的好苗子,讓他眼睜睜瞧著被人搶走,他肯定是不願意。
可是他的想法好像並不是很重要,因為他打不過這位紅衣前輩。
前兩個不被前輩喜歡的魔修,現在已經變成了兩捧飛灰,回歸天地。
就在鹿長老心念急轉,試圖偷摸給宗門傳訊的時候。
他的小夥伴,素來耿直,說話從不在意場合和對象的鼎天劍宗劍修,他開口了。
酷帥酷帥的龍偃長老,上前一步,冷淡的眼神直直凝視著燭音:「不行!」
鹿長老心裡當即就是一個咯噔。
他心驚肉跳地看著紅衣女郎,生怕她突然笑一笑,然後龍偃就「砰」一下,碎成粉末。
好在,這位前輩今日看起來心情不錯。
她目光奇異地看著龍偃:「哦?你是在反駁我麼?」
無形的壓力加諸身上,龍偃握劍的手青筋暴起,面色卻絲毫未變。
他陳述道:「雲溪天生劍骨,普天之下,沒有比鼎天劍宗更適合她的地方。」
他到這個時候,看到了鹿長老的神色,仿佛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和一位或許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說話。
於是微微低頭,示弱:「即使強如前輩您,在劍道一途,也不可能比我們走得更遠。」
示弱,但沒有完全示弱。
鹿長老簡直想要捂臉。
出乎意料,紅衣女郎沒有要她的命。
她探出手,握住雲溪的手腕。
雲溪只感覺觸碰自己的手指,像一塊寒冰,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還真是天生劍骨。」
燭音點點頭,放開她:「好吧,我也不是什麼不講道理的人。既然這個天生劍骨,你們愛惜,那就還給你們。」
她點點雲烈:「這個,我就帶走了。」
鹿長老瞪大眼睛,下意識道:「前輩……」
燭音回頭,似笑非笑:「嗯?你也有意見?」
漆黑的雙目落在他身上,鹿長老周身的空氣都仿佛凝滯,他張張嘴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話。
「……」
燭音滿意頷首:「你不開口,我就當你沒有意見了。」
鹿長老:「……」你倒是讓我能開口說話啊!
仿佛聽到他的心聲,下一秒,凝滯的空氣重新流通。
鹿長老發現嗓子重新屬於自己,張嘴:「前輩——」
燭音語氣輕柔:「我摘到了心愛的花,心情很好。可是,心情好,也是有限度的。」
「現在,我不想聽一些讓我不高興的話。」
鹿長老感受到了殺意。
他確定,自己要是再敢拒絕,面前這位喜怒不定的前輩一定會讓自己去陪那兩個魔修。
他深吸一口氣,堅持開口:「前輩,雲烈他,畢竟曾是我們道宗的弟子,我們既收他入門,理應對他負責。晚輩斗膽,冒昧詢問一聲,您尊號是?往後準備如何教導他呢?」
燭音挑眉,沒想到,道宗的人亦比自己想像中有風骨。
她輕笑著搖頭,手腕間金鈴搖響:「誰說是我要收徒弟啦?我才沒那麼耐性。我有個朋友,前不久惹她生氣了, 這不,打算賠個好徒弟給她,讓她消氣。」
鹿長老:「……」
見他一臉憋屈,仿佛很有意見又不敢開口的模樣,燭音仿佛覺得很有意思。
她笑得更開心了:「你這是什麼表情?我那位好友,於鬼修一道,她自認第二,可沒人敢稱第一。給她當弟子,難道還辱沒了這小子不成。」
沒人注意到,低著頭的雲烈聽到這句話,眸中爆發強烈的光彩。
紅衣女郎似是不耐煩了,揮揮手:「不同你們廢話了,人我帶走了。」
她信手一揮,虛空被切出一條裂縫,一陣黑霧裹著雲烈,兩人就這麼堂而皇之地消失在眾人面前。
鹿長老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眼眶發紅,死死咬著牙。
等到那道空間裂縫徹底消失, 他才扭頭看向身側其他人,低聲道:「是我對不住他。」
他神色愴然,分明模樣沒變,精氣神卻瞬間落了大半,瞧著仿佛老了許多。
他想,他到底還是比不上龍偃。
龍偃面對那樣的威能,敢站出來直言反駁。而他在弟子需要自己的時候……卻是退卻了。
龍偃冷冷看了他一眼,鑑於他的表情永遠都差不多,鹿長老也很難分得清他是否在鄙夷自己。
龍偃淡淡道:「我若是你,就不會把時間浪費在毫無意義地傷春悲秋上。」
「一,通知宗門老祖,將人搶回來;二,努力修行,自己將人搶回來。」
他頓了頓,補充:「第二條看起來希望渺茫,建議立刻給道宗傳訊。」
鹿長老:「……」
旁邊默默聽著的公儀城主和雲溪,都朝龍偃投去了複雜的眼神。
果然,傳聞是真的。
劍修不止能用劍殺人。
他們的嘴,也能殺人誅心吶!
.
話糙理不糙。
鹿長老被氣個半死,但還是聽了龍長老的話,給宗門傳了訊。
果不其然,消息傳回去,道宗震怒。
燭音又見到了那個羽冠白髮的青年。
她在心裡說了一句好巧,當然對方並不認識她這副殼子。
青年大概也覺得短期內接連遇到兩個脾氣古怪的同境界隱世大能,道宗近來的運氣著實不怎麼樣。
白髮青年:「閣下,為何搶我道宗弟子?」
燭音很坦誠:「因為我沒有自己的弟子。」
「……」
白髮青年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沉默之中,並且覺得這股理直氣壯的真誠感,很有幾分熟悉的味道。
直到他看見周圍的空間被撕開,一個熟悉的,穿著灰色斗篷的身影出現在紅衣女郎身邊。
紅衣女郎看到她,露出一個歡快的微笑:「看我,給你搶了你好徒弟苗子!」
白髮青年:「……」
哦,怪不得那麼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