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寧侯又是一夜未眠。
他在盯著正院的動靜。
寅時剛至,夜色濃郁,昏昏沉沉的侯夫人,毫無徵兆地睜開了眼睛。
她身體依舊沉重,人也虛乏無力,但比起前幾日完全起不來身,又多了那麼點力氣。
想起方才夢中經歷,她身子往被子裡縮了縮,可很快又想起了昨日侯爺和自己說的話語。
「杜嬤嬤……」
杜嬤嬤歪在一邊的軟榻上歇著,聽到聲音立刻就醒了。
「夫人。」杜嬤嬤有些驚喜,可很快意識到什麼,驚喜變成了驚恐。
她是侯夫人的心腹,也是唯一知曉昨日侯爺和夫人對話的人。
夫人病得這樣嚴重,真醒了?
侯夫人勉力撐著坐起來,喘了口氣:「扶我起來,梳妝。」
杜嬤嬤哀求道:「夫人,您這樣……」
侯夫人搖頭:「聽我的吩咐。」
杜嬤嬤不敢再多言,扶著侯夫人起來,親自伺候她穿衣梳妝。
待收拾完畢,點了一盞燈,扶著夫人走出了房門。
主僕兩個折騰了這麼大半個時辰,外面天還是暗暗沉沉,夜色如墨。
四處靜謐。
侯夫人從未見過這個模樣的侯府,她不是沒有夜間出過門,可那時候都是前呼後擁,仆妾成群,數十盞燈火輝煌,比日間出行還要煊赫熱鬧。
侯夫人打了個寒顫。
杜嬤嬤扶著她,自然察覺到了,心疼道:「夫人,可是冷了?」
現在是夏日,即便夜間也並不寒涼,可見夫人身體如今虛弱到了什麼地步。
侯夫人搖頭:「不是。」
她只是看著這沉沉夜色,想起了夢中所見。
她見到了老侯爺。
一開始,老侯爺還是生前的模樣,斥責她的模樣也並不可怖。
可眨眼眼前畫面一變,侯府的院落變成了沉沉的黑暗,四周傳來若有似無的嗚嗚鬼泣之聲,面前的老侯爺,身披壽衣,面色青白,分明不是活人模樣!
可這個已死之人,卻睜著眼睛,死死地盯著她。
「你折騰她,我便在九泉之下遭受報應……你想讓我死後也不得安寧嗎……」
耳邊的鬼泣之聲更大了些。
老侯爺身上的壽衣逐漸浸出鮮血……
她頓時就從那恐怖的夢境之中睜開了雙眼!
如果杜嬤嬤將燈提高一些,就能看見侯夫人的臉此刻慘白慘白的,比死人也強不了多少。
她是真的害怕了。
書房裡也點著一盞燈。
廣寧侯坐在案前,聽親衛說,夫人起了,正在和杜嬤嬤一起,在府上……散步?
親衛頓了一下,才說出「散步」這個詞。
他並不知曉其中內情,只覺得滿頭霧水,不明白,府上傳聞病得起不來床的夫人,為何有如此興致,深夜於府中閒逛。
不過他們當下屬的,從來只需要聽主子的吩咐就行了。箇中內情,自有主子們自己考慮。
廣寧侯沉默著坐了許久。
這邊,侯夫人出了一身的汗。
她這會兒實在是體虛,可偏偏又有著一股勁兒撐著她,想暈也暈不過去。
走完兩圈,整個人大汗淋漓。
杜嬤嬤實在心疼:「夫人,可以了,咱們回去歇會兒吧。」
侯夫人已經沒有力氣說話,撐著點點頭,被杜嬤嬤扶著回去。
坐一會兒,重新淨身換了身衣裳,她還要去給燭音做早膳。
杜嬤嬤低聲憤恨道:「可真是會折騰人。」
卻把侯夫人嚇了一大跳:「閉嘴!」
她現在不敢說燭音一句壞話!
萬一晚上公公又來找自己可怎麼辦?
天天被個死人找上門,再來兩次,她覺得自己怕是也要隨老侯爺去了!
她誠懇地說道:「此事,是我不對在先。我不該裝病,更不該擺婆婆的譜苛待兒媳。」
杜嬤嬤驚呆了。
不過到底是伺候夫人多年的老嬤嬤,她立刻明白了夫人的意思。
這是說給那位聽的。
她心中愈發駭然:她了解夫人的脾性,能讓夫人忍下這麼大的折辱和委屈,世子夫人那邊,肯定還讓夫人吃了什麼別的,她杜嬤嬤並不知道的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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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沒人作妖。
燭音舒舒服服躺到平時起床的時間點。
明燈一邊服侍她梳洗,一邊輕聲道:「夫人剛剛到院子裡,親自為您做了朝食。」
又匯報:「侯爺天剛亮就離開了侯府。」
「世子還未出門。」
院子裡伺候的丫鬟們,都是侯府給她配的,伺候她也用心,只是膽子實在小了點。
燭音就捏了明燈出來,全侯府沒人發現府上多了個原本不存在的丫頭。
侯夫人面色蒼白地坐了一會兒,終於等到燭音出來。
她立刻就親親熱熱地靠了過去,想拉燭音的手,被她避開。
侯夫人也不尷尬,笑著說:「你從小就喜歡甜口,娘給你做了蜜兒糕,金絲糕,還有燕窩粥……」
燭音坐下來,看著擺了大半桌的精緻小東西,詫異:「夫人還有這樣一手好廚藝?」
侯夫人笑了笑,她從小就喜歡琢磨些精緻吃食,只不過以她的身份,這麼多年,能讓她親自動手的場合,真沒幾個。
燭音還未動筷,外頭就有一道身影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又在靠近之時猛然頓住腳步。
謝征看著陪坐在一邊神色憔悴的母親,看著桌上滿滿當當的朝食,怒火中燒。
他怒斥:「沈氏!你身為兒媳,不親力親為替婆母侍疾也就罷了,竟還敢讓我娘拖著病重之身給你做飯!你哪兒來的臉?你就不怕我休了你?」
侯夫人只覺眼前一黑。
謝征來得急匆匆,張口說話更是又急又快,她又虛弱著,根本來不及插話,他這一番話就已經蹦完了。
燭音看著面前的男人。
比起他的父母,他實在是愚蠢得顯而易見,明明白白。
「明燈。」她只喊了兩個字。
謝征感受到了一陣風吹過。
緊接著,他整個人就飛起來了。
他被人拎著衣領,騰空而起,掛在了外院最高的那棵樹上。
侯夫人緊張得站起來,又暈得站不住,倒在杜嬤嬤懷裡。
她不知道兒子怎麼了,驚惶地看著燭音。
「放心,死不了。」
侯夫人:「……」更擔心了。
燭音沒看她,笑吟吟地說:「我現在沒什麼胃口,明燈,你將這些東西收起來,拿去給城裡慈善堂分了。夫人一番心意,也不能浪費了不是?」
侯夫人緊緊咬著牙,聞到了口中腥味,硬生生忍下這份羞辱。
她卻不知——
燭音:「怎麼樣,芭芭拉,我這惡毒兒媳婦的度,拿捏得怎麼樣?」
她剛剛那番做派,正是芭芭拉從一本宅斗素材庫里翻出來的,她照著演。
「真是太惡毒了。」芭芭拉誇誇,「我覺得如果下次有什麼娛樂圈任務,宿主的演技肯定拿個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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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寶寶說這個世界憋屈,其實音姐目前就是在玩,看侯府這些人小丑表演。等她不想玩了,就要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