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中原一甩袖袍坐進轎子,朝著官道走去。
由於今天是大都督孔夢凌上任的日子,所以除了幽州刺史外,麾下各縣的縣令也來了。
看到刺史站在道路中央,范中原深吸一口氣,掀開轎簾走過去。
「下官營州刺史參見幽州刺史!」
瞥了一眼范中原,李刺史淡淡道
「大都督府都收拾好了?」
「按照您的吩咐,全部裝飾了一遍,負責伺候人的都是一些年輕貌美小丫鬟,保證讓大都督滿意。」
聞言,李刺史的臉色緩和幾分。
「做的不錯,本官聽說大都督是一位喜財好色的年輕官員。」
「我們只要投其所好,保准能讓他留下個好印象。」
說話的功夫,遠處的官道出現一隊騎著高頭大馬的千牛衛。
在其身後一輛由八匹馬拉乘的座駕出現在眾人視線中。
「大都督來了!」
李刺史精神一振,率領幽州官吏迎了上去。
離著十丈的距離,拱手行禮道。
「下官幽州刺史李修遠拜見大都督!」
座駕停下,一名千牛衛策馬上前,圍著幽州一眾官員轉了一圈。
「大都督有令,爾等身為幽州官員公務繁忙,大可不必在本督身上浪費時間。」
「時間一到,本督自會宣照爾等,都回去吧!」
聽完這話,幽州官員全都愣住了,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李修遠陪著笑臉道:這位將軍,敢問大都督可在座駕中。
下官有事需要稟報。
礙於對方身份,千牛衛抱抱拳。
「對不住李刺史,大都督是奉旨上任有重任在身。」
「按照大唐律令,卑職無法回答相關問題。」
「還是回去等著吧,駕!」
望著擦肩而過的都督府衛隊,李修遠臉色變換不停。
「怎麼辦李刺史?還要不要讓本地官紳等著了?」
范中原躬身詢問道。
「等個屁!讓他們都回去吧!」李修遠一甩袖袍大步離去。
「奇怪,大都督不在坐駕能去哪兒呢…」
范中原搖搖頭坐上了轎子。
…
幽州城。
「少爺,咱們到幽州了。」六子高興道。
「是啊,到了。」望著牌匾上范府兩個大字。
范信臉上帶著一絲惆悵之意。
三十前,自己就是站在這裡被范老太君趕出家門。
范家各房除了一個阿嫂,無一人敢為自己家說話。
往事依舊曆歷在目,唯一不同的是心境變了。
從一個七品縣令成長為手握天下兵馬大權的燕王。。
范信的境界早已不是一個小小范家所能比擬。
這次來,他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將范家涉案人員全部處置乾淨!
「走吧,我們進去看看。」
「是!」
六子應了一聲,三人向宅中走去。
與三十年前一樣,北房老宅是范老太君的住處。
東西廂房是大房和二房的住處,他們三房在南邊。
看到范信三個陌生人進來,府中下人走過來。
「誰讓你們進來的,出去,出去!」
「一會范老太君回來該發火了!」
六子冷哼一聲,一把將下人按倒在地。
「我問你,住在這裡的范小花呢?」
「不知閣下找她何事?」
一臉陰沉的范老太君走進來道。
本來她今天還指望在眾人面前風光一把,不成想大都督連面都沒露,就讓他們回來了。
心裡正窩火呢,看見三個陌生人闖進自己府中,如何忍得住?
「我來看看范小花,不知她在不在這裡?」
范信目光平靜的看著眼前的老太太。
沒有想像中的憤怒,也沒有高高在上的傲意。
眼前之人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
范老太君一怔,揉了揉眼睛向范信看去。
試探性問道:你是三房范信?
「正是!」范信淡淡點下頭:別來無恙,范老太君。」
發現眼前之人是離家三十年的范信,范老太君大吃一驚。
不可置信的問道。
「你不是奪取皇位失敗被抓進大獄治罪了嗎?」
「難道是私自越獄了?」
范信……
「老太君,少爺沒有越獄,他這次回來處理公事的」
六子無奈的解釋道。
聽說不是從大理寺跑出來的,范老太君明顯鬆了口氣。
隨後在范信身上打量起來,相貌上沒得說和以前一樣儀表堂堂。
但穿的衣服就有點寒酸了,粗布麻衣典型的山野打扮。
看到這裡,范老太君眼中閃過一抹失望。
以前范信當武水縣令的時候,雖說地方偏僻了點。
但好歹也是個官,她尋思著等范信再往上升一升,就把他叫回來支撐門面。
現在可倒好,官沒升不說,連官職都沒了。
因此擠兌道:哼!人家都是功成名就才衣錦還鄉。
你可倒好,讓朝廷罷去官職,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才想著回來。
「進來吧,一會吃飯的時候讓你大伯給你找個活乾乾。
「活雖然辛苦了點,但好歹端的是公家飯…」
范家,大廳。
相比於往日的冷清,今天由於三房聚齊顯得格外熱鬧
撂下筷子,范二爺擦擦嘴問道。
「大哥,今天怎麼回事?大都督為什麼連個面都不露?」
「是啊,中原,大都督不是說上任嗎?
見眾人望著自己,范中原皺起眉毛搖搖頭。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我倒是在李刺史那裡得知了一些情況。」
「哦?什麼情況?」
范家眾人頓時精神起來。
想起李刺史的話,范中原感慨道。
「你們可能不知道這個新任幽州大都督是個年輕人。」
「什麼!年輕人?」眾人驚呼一聲。
「是啊。」
范中原面露嚮往之色:此人不僅年輕,而且還帶來了不少軍隊,好像帶著重任而來。」
「我估計恐怕幽州官場要大地震了。」范中原神情凝重道。
見氣氛有些沉重,范老太君強笑道。
「好了,大都督估計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多送點禮就沒事了。」
「不像某些人曾經風光無限,到頭來落得個罷官發配的下場。」
說到這,范老太君看向范信。
「你大伯的話,想必你也聽見了,祖母不奢求你成為像大都督那樣的風雲人物。」
「但你至少得安分點,免得連累了我們范家。
「祭祖之前老實待著,過後讓你大伯給你找個衙吏乾乾。」
一旁的范二爺也跟著敲邊鼓。
「你要是不願意當官,可以來二伯鋪里當個夥計,總能有口飯吃。」
見眾人越說越來勁,范信放下筷子,淡淡道。
「衙吏和夥計就算了,我還沒混到什麼都乾的地步。」
「告辭,祭祖之日再來。」
望著范信的背影,范老太君搖搖頭。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回到客棧,范信背著手來到窗前。
「六子,整頓官場的軍隊夠不夠?」
六子猶豫了一下道。
「不夠,林鐵已經調派神機營前來支援了。」
「好,一旦兵馬到齊立即進行抓捕,不管是官府,軍隊還是范家有一個算一個統統抓起來治罪!」
六子神色一肅:「末將遵命!」
「去吧,祭祖之日,就是本王大義滅親的時候,時間不多了。」
「末將告退!」六子抱抱拳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一早,就在各方勢力派人前往都督府試探的時候。
一道出自大都督之手的政令被放了出來。
內容很簡單,如有貪污受賄,草菅人命者主動投案可從輕發落。
政令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不明白大都督這是要幹什麼。
有人猜到大都督是要整頓風氣,可又說不好是不是朝廷的意思,最後只能歸結為這是大都督的新官三把火。
「怎麼樣,有人來投案自首嗎?」
看到六子進來,范信開口問道。
「回少爺沒有一個官員前來自首,大家都說自己為官清廉為民服務。」
就在范信嗤之以鼻時,范信話鋒一轉。
「不過,卑職聽坊間傳聞,幽州刺史李修源有吃牛肉的習慣,我們可以從這入手。。」
范信若有所思:把李修緣叫到都督府。
「卑職遵命!」六子等的就是這句話,正要走被范信叫住。
「你裝大都督時記得裝的像點別露餡了。」
「這……」六子猶豫道:「我怕學不來阿。」
「無妨,你就按照本官平日的風格說話就行了。」
「這好辦,卑職稍後就派人去通知李修遠過來。」
六子興奮的穿上紫色蟒服,咧著嘴轉了一圈。
從小到大他做夢都沒想到能穿上這套二品朝服啊。
趁著李修遠還沒來的功夫,范信又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項。
臨了叮囑千牛衛別露出馬腳。
這時門房來報,說是幽州刺史特意前來拜見大都督。
兩人對視一眼,六子咳嗽一聲。
「有請李刺史。」
「是。」
千牛衛退下沒多久,一名身穿紅色官袍的男子向著大堂走來。
來人正是幽州刺史李修遠,內閣侍郎張九齡的學生。
自從得知上司來赴任後,他就急得團團轉。
因為大都督來幽州數天了,他到現在連面都沒見過。
故而一聽到大都督召見自己,穿上官服就來了。
「你就是幽州刺史李修遠吧?
「本官正是,你是?」
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李修遠面帶疑惑之色。
「下官千牛衛中郎將姬如雪。」姬如雪含笑說道。
「原來是姬如雪將軍久仰久仰。」
李修遠心中一松臉上露出幾分笑意。
「走吧李刺史,大都督還在裡面等著咱們呢。」
姬如雪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李修遠點點頭,一斂官袍邁進大廳,見案後坐著一名濃眉大眼的漢子,趕緊躬身行禮。
「下官幽州刺史李修遠,拜見大都督!」
「小李子不必多禮…」
「小李子?」李修遠一怔面露疑惑之色:大都督,您說什麼?
六子老臉一紅,尷尬的咳嗽一聲。
「沒什麼,本督的意思是讓你不必多禮,坐吧。」
「哦,原來是這樣啊。」
李修遠悄悄鬆了口氣,待坐在右側首位後,開口笑道。
「下官聽聞都督這次回來上任打算祭祖,如有吩咐還請隨意差遣。」
「說到差遣,本都督還真有一件事想要找你。」
「前幾日都督府下發的政令,你應該聽說了吧。」
六子挽起袖子站起來,一雙虎目緊緊盯著李修遠,宛如一隻要吃人的猛虎。
嚇得後者臉色略微發白,豆大的汗珠子從腦門冒出。
「大都督,您這麼看著下官做什麼,我為官清廉沒有犯法啊」
見李修遠話都說不利索了,六子哈哈一笑走出大案。
「李刺史誤會了,本都督沒說要治你的罪。」
「這不是聽說你喜歡吃牛肉嘛,恰巧本督好這一口,你看……」
「嗨!原來是這事啊。」李修遠鬆了口氣,弓著腰賠笑道。
「大都督放心,下官一會就給您送來。」
六子笑而不語,從大案上端起一杯茶水吹了吹。
李修遠見狀躬身施了一禮,興奮的離開了。
心中打定主意,想要腐化大都督,先從牛肉下手
望著他的背影,六子一把摘掉烏紗帽,笑著問道。
「怎麼樣少爺,末將假扮的不錯吧。」
范信沒好氣的哼了一聲,走到大案前坐下。
「你切莫小看了李修遠,此人能從眾人之中脫穎而出,當上幽州刺史必有過人之處。」
「接下來本都督不在你身邊,就全要靠你和姬如雪接著演了。」
六子臉上的笑容一收,擔憂道。
「您要走了?」
「是啊,大義滅親必然會涉及到我父親和母親,為了不讓他們為難只能拜託你了
說起這些,范信難得站起來朝六子一抱拳。
「少爺放心,末將就是粉身碎骨,也一定要完成您交代的任務。」
六子眼圈微紅的說道。
「嗯,本督走後,你記住一定要把所有犯罪的人拿下。」
「只有這樣本王才能給那些冤屈的百姓一個交代。」
末將遵命!」
入夜,一輛拉著貨物的馬車停在大都督府,兩個下人吃力的將木桶堆到車上。
然後車夫一甩鞭子,貨車搖搖晃晃的向城門走去。
黑暗中兩道人影面面相覷,又把目光放在了大都督府…
…
幽州刺史府,荷花池。
「這麼說來大都督府沒有外人進出了?」
李修遠臉色陰沉的托著木盒,不時的將魚食扔進池中。
「回刺史,目前來看一切正常,只有昨天傍晚拉了幾桶糞出去」
李修遠眉頭一皺,哼了一聲。
「沒有人進出就好,張閣老來信說孔夢凌是來整頓官場的,你們一定要加倍小心,免得留下把柄。」
「是!」
屬僚一拱手,正欲轉身離開,陡然想起了什麼。
「對了,府尊,昨天您不在府衙的時候,范刺史來了。」
「想要邀請您參加三月初八的祭祖大典。」
「按照您的吩咐,卑職已經婉拒了。」
李修遠一驚,扔掉魚食照著屬僚的臉就是一記耳光。
「放屁!本官什麼時候說不去了!」
「趕緊備轎,本官要親自前往范府賠禮認錯!」
「府尊,你說什麼?要向范刺史認錯?」
屬僚捂著臉,以為自己聽錯了。
李修遠不以為意的笑了一聲。
「認錯算什麼,本官還要認范老太君為乾娘呢。」
「知道本官這些年為什麼背後的大樹倒了一顆又一顆。」
「本官還能步步高升麼?」
屬僚一臉茫然的搖搖頭,他確實不知道。
「那是因為本人做官有三思,思危,思退,思變。」
「從來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范信雖然沒有當上皇帝,但他的兒子卻是皇帝。」
「這樣的人現在不巴結,什麼時候巴結?」
「少說廢話,備上重禮我們去范家老宅認乾娘!」
就在李修遠坐著轎子聲勢浩大的前往范家老宅時。
此時的老宅里氣氛有些凝重。
「娘,兒子已經盡力了,這次祭祖大典除了府尊不來,其它幾位縣令也沒時間。」
「不如咱們自己祭祀一下吧。」
范中原一臉羞愧的說道。
嘭!
范老太君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臉色鐵青道。
「不行,請帖都發出去了,要是取消,我范氏的臉面往哪裡放?」
「可是…」
驀地,一道驚喜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李刺史您怎麼親自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