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孔曰成仁
泰安殿。
嘩啦啦的小雨中數十位大臣跪在地上，臉色蒼白的望著殿門，一臉悲憤的模樣。
他們在這裡已經跪九個時辰了，期間不少老邁的大臣昏倒過去。
回到家休養之後又重新加入諫言的隊伍。
這一次與其說是為了保住數千名無辜者的性命。
還不如說是對新朝庭敲響的一記警鐘。
大唐自安史之亂以來國運逐漸衰弱，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驀地，遠處響起一陣密集的腳步聲。
眾臣抬頭望去，只見雨幕中，一隊手持水火棍的情報探子快速向這邊奔來。
然後在大殿前站成三排，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人牆。
人群分開，情報司副司長肖龍威風凜凜的走出來，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嘴角划過一抹不屑。
「眾臣聽旨！」
爾等身為大唐臣子，不思如何為朝廷分憂，反與謀逆一案糾纏不休，本宮和皇帝深感失望。
然，念在爾等平日尚能實心用事，公忠體國，如自行退去，本宮既往不咎，欽此…」
念完聖旨，肖龍來到鐘山面前，似笑非笑。
「鍾老接旨吧？」
鐘山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目光轉移到肖龍臉上，一字一句道。
「朝廷黑白不分，臣豈能接旨？」
肖龍臉色大變，惡狠狠的盯著鐘山。
「你竟敢辱罵太后和陛下是非不分？」
鐘山輕蔑的掃了一眼肖龍，目光重新看向泰安大殿，再不發一言。
「好好好，真是膽大包天，連太后都不放在眼裡了！」
肖龍極而笑，猛地抬起頭看向眾臣。
「你們吶？是不是也跟這個亂臣賊子一樣？」
眾臣漠然。
「行，你們硬氣，本副司長今天倒要看看，是伱們的骨頭硬，還是本官的棒子硬！」
「來人，給我狠狠的打！」
「是！」
數百名虎背熊腰的探子齊聲抱拳，揮舞著鞭子衝進眾臣之中。
很快，便響起了慘叫聲。
望著躺在地上哀嚎的大臣，肖龍讓人搬來一把椅子，坐在傘下一邊哼著小曲，一邊看戲。
他早就看這些外廷大臣不順眼了，成天把孔孟之道掛在嘴邊。
就是不說人話，變著法的跟太后過不去。
正想著呢，察覺到有人盯著自己，肖龍抬頭一看樂了。
讓探子停下，她背著手來到鐘山面前。
「怎麼，鍾老有話對本官要說不成？」
「呸！酷吏當道，不得好死！」
鐘山突然從地上抬起頭，一口血痰吐在肖龍臉上。
「很好，本官堂堂副司長，你是第一個敢吐我的人！」
將臉上的血痰抹去，肖龍眼中閃過一抹殺意。
「李文，將水火棍給本官，本閣今天要親自為國除害！」
「肖司長，這樣恐怕會出人命啊。」
一名情報司小頭目猶豫道。
瞥了他一眼，肖龍輕笑一聲。
「怕什麼，這大唐的頭上只有一片天，那就是當今太后和陛下！」
「這些亂臣賊子跟太后過不去，就是跟我肖龍過不去。」
「打死了也是活該！」
話落，一把奪過水火棍，高高舉起照著鐘山的後腦砸去。
敲這沉悶的勁道，顯然是奔著取對方性命而去。
千鈞一髮之際，雨幕中傳來一句住手。
緊接著一道身材肥胖的身影一路小跑過來。
喘著粗氣瞅了一眼鐘山，朝肖龍道。
「肖司長，鐘山只是行使大臣的職責，罪不當死啊。」
來人正是奉旨在家養病的狄仁傑。
前幾日聽聞太后再度掀起酷吏政治後，他連夜從老家并州趕回洛陽，想要勸諫太后收回聖命。
不想太后鐵了心想要斬草除根，震懾天下，直接收回了他的腰牌。
無奈之下他找到范信想要請他去見一見太后。
可惜這傢伙跟過去完全判若兩人，沒等說完就拒絕了。
迫於形勢，他只能仗著身份來到泰安大殿，希望情報司看在他內閣平章事的面上繞過眾臣。
好在他的宰相身份起了一些作用。
肖龍扔掉水火棍，朝狄仁傑抱了抱拳。
「狄閣老，您是內閣宰相，又是太后陛下的左膀右臂，下官今天給您這個面子。」
「只要您把這些妖言惑眾，誹謗朝廷的大臣帶回去，下官一個人去向太后解釋，如何？」
狄仁傑鬆了口氣，目前來看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太后那人他了解，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百官以勢相逼，非但起不了作用，反而會引火燒身。
到頭來遭罪的還是自己，與其正面硬剛，還不如採取迂迴路線，從其它地方下手。
然而，他到底還是低估了百官的決心。
這一次救人只是他們的目的之一，根本還在於給太后一個警告。
民心似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狄閣老，您什麼都不用說了，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讀聖賢書，所為何事？
「唯有殺身成仁！」
「若陛下不收回聖意，我等誓死跪諫到底！」
鐘山擦掉嘴角的血跡，朝著泰安大殿悲呼道。
「太后，您不能一錯再錯啊！」
「陛下！」
天地瀟瀟，大雨滂沱，諾大的泰安殿到處都是哭嚎聲。
眼見事情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狄仁傑仰天長嘆一聲，閉上了眼睛。
「肖司長，老夫以內閣宰相的名義請求你去見一見太后。」
「就說老夫求他能否暫緩幾天行刑？」
「這……」
「肖司長，本閣連這點顏面都沒有了嗎？」
「好吧。閣老稍等。」
肖龍雖然很想藉此機會除掉這幫迂腐的大臣。
但礙於狄仁傑的身份以及和太后母子的關係，她只能讓人看住百官，自己走進大殿。
就在眾臣耐心等待的時候，緊閉的泰安殿門再度打開。
手托聖旨的肖龍，在眾臣的注視中走到台階前。
陰冷的聲音響起。
「太后有旨，既然爾等視君恩於無物，執迷謀反大案…」
「本宮已無話可說，著情報司副司長肖龍全權處理此事，欽此！」
將聖旨合上，肖龍嘴角划過一抹陰冷的笑意。
「來人吶，給官狠狠的打這些黑了心肝的亂臣賊子！」
「喝！」
數百內衛齊聲高喝，對著跪在地上的大臣舉起了水火棍……
這時一道狼狽的身影，跌跌撞撞闖到台階下，指著宮外顫聲道。
「肖司長不好了！那人進宮來了！」
「哼，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休想改變本官的決定！」
聖旨在手，肖龍雙手負立傲然道。
「肖司長領好大的口氣，本王來也不行麼？」
雨幕中，一名穿著紫色官服的男子，穿越人群走到台階前，看著肖龍。
見到來人是范信，肖龍臉色一變，尷尬的抱抱拳。
「殿下恕罪，下官不知道是您來了。」
「這些大臣是你打的？」目光掃過躺了一地的大臣，范信眉頭稍稍皺起。
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幸虧他來了，不然以肖龍的鐵血手段，今天說不上要死多少人。
太平也是，殺的人越多，仇恨大唐的人也越多，長此以往民心不散才怪。
「回燕王殿下，這些亂臣賊子當眾誹謗朝廷，辱罵聖上。」
「末將迫不得已，對他們採取了一點手段。」
望著一臉亢奮的肖龍，范信冷哼一聲。
「人都快打死了，這也叫一點手段？還不趕緊去叫太醫給諸位大人診治！」
「是！」
幾個侍衛正要離開，被肖龍一把抓住。
「燕王殿下，這幫亂臣賊子無故誹謗朝廷，辱罵聖上，死了也是活該！」
「您不能讓太醫給他們救治！」
換成平時，肖龍或許不敢跟范信正面硬抗。
但現在不一樣了，聖旨在手她才是此案的最高負責人。
就算范信也不能插手此事。
而且肖龍發現太后是真心痛恨這幫李唐餘孽。
一心想要斬草除根，作為一名副司長，她要想更進一步只能採取更激烈的手段幫太后達成心愿。
「燕王的好意我等心領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勸太后收回旨意。」
「至於我等不治也罷！」
「沒錯燕王，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豈能因個人禍福避之？」
面對一眾慷慨激昂的大臣，肖龍冷笑連連道。
「怎麼樣燕王殿下，您看到了吧，這幫老傢伙為了博個清名，連命都不要了。」
「這樣的人不成全他們，留著做甚？」
瞪了肖龍一眼，范信脫下官服披在狄仁傑身上。
「閣老，您身體不好應該注意些才是」
「帶著諸位大人趕緊去值房躲躲雨吧。」
「再這麼下去，非得出人命不可。」
說完，看向眾臣大聲道。
「諸位臣公請聽范某一言，陛下雄才大略，向來以太宗皇帝為榜樣，怎麼可能會黑白不分？
「如今太后正在氣頭上諸位萬萬不能以命相激啊！」
狄仁傑早有此意，聞言跟著勸道。
「諸位同僚，燕王是陛下得父親，既然他讓大家回去，咱們就先回去等著。」
「這樣也好給朝廷一些緩衝的餘地。」
「這…」
眾臣面面相覷，有些猶豫不決，換成別人他們自然不信。
可對方是范信，皇帝心中最有份量的人。
連他都開口說話了，眾人不能不給這個面子。
「燕王，您要自己進去勸諫太后？」
鐘山趴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看著范信。
心中有著淡淡的感動。
自從得知他們這幫清流要來泰安殿死諫，平日裡以重臣自居的大臣們不見了。
全部以休假養病為由躲了起來。
他做夢都沒想到最後關頭站出來的竟然是范信
這個平日裡被大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天子寵臣。
和他一樣，在場的百餘大臣，全都用複雜的眼神看范信。
誰都沒想到幫他們仗義執言的會是范信這個傢伙。
在眾人的注視中，范信點點頭。
「諸位同僚，范某進去之後，一定會向太后據理力爭，都回去等消息吧。」
「好！我等就拜託燕王了！」以鐘山為首的大臣，向范信施了一禮，相互攙扶著往回走。
狄仁傑臨走前看了范信一眼，示意他小心一些。
「哎哎，怎麼都走了，給我攔住啊！」
肖龍一看到手的鴨子飛了，氣急敗壞的讓屬下去抓回來。
可惜范信站在這裡，探子們沒有一個人敢去追。
「燕王殿下，這些人可都是誹謗朝廷的要犯，您說放走就放走，就不怕太后震怒麼？」
見人追不回來了，肖龍哼了一聲，沒好氣道。
范信也不以為意，微微一笑向著泰安殿走去
來到大殿門口，兩名臉色陰沉的侍衛拱拱手。
「太后有旨，事關謀反大案，任何人都不見。」
范信似乎早有準備，從懷中掏出一個匣子。
「你們把這玩意送進去，太后看到後就見了。」
侍衛走後，肖龍一臉得意的走上前。
「燕王殿下不用浪費心思了，太后說過不見，就是不見。」
「你送再多的禮也沒用。」
豈料話音剛落，侍衛就從大殿裡走出來。
「燕王殿下，太后宣你進去！」
肖龍……
路過她時，范信拍了拍他的肩膀。
「肖龍，你想上位我不攔著，但別拿人命來墊腳，太沉，你承受不起。」
「還有，誰說我來是給太后送禮的？」
「我是來要錢的……」
隨著殿門關上，嘈雜的雨聲嘎然而止。
諾大的宮殿裡只剩下蠟燭燃燒聲。
大殿盡頭，一位身穿宮裝，頭戴帝冠的女人高坐在龍椅上，鳳目緊緊盯著門口的范信。
「百官逼本宮，本宮能理解，但我萬萬沒想到連你也來逼本宮！」
「范信，你讓本宮如何自處？」
說到最後語氣之中一片悲涼之意。
范信一聽話茬不對，知道媳婦誤會自己了。
當即笑著說道。
「太后誤會了，臣可沒有逼宮的意思。」
這番話一出口，太平公主一怔，柳眉微皺。
「你不是來逼本宮放了李唐餘孽的？」
「不是。」
范信笑著說道：不瞞太后，臣前幾日丟了六百兩，身體一直不太好。
包括狄閣老在內不少大臣去府上時都讓臣幫著勸勸。
求您留那些女人一命，微臣拉不下臉，這才來到泰安殿。」
太平公主緊繃的臉逐漸緩和了幾分，露出一絲笑意。
「算你老實，知道麼，本宮從探子那裡接到密報，知道你也來逼我，心裡是何等的失望。」
「現在看來你也是被逼無奈，也罷，就殺她一批給天下人看看。」
「敢跟本宮和朝廷作對的人是什麼下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