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7章 或許是你高估了自己
「那採訪真的是非常地好，我想像了一下，如果是我坐在邁克·華萊士的對面，會是什麼情況。雖然我很想說我會和你表現的一樣出色，但是直覺告訴我，我可能會被那個老頭問得流汗……」
阿美利加電影技術和藝術學院，在奧斯卡頒獎晚會的前幾天，開了一個媒體午餐，邀請所有獲得提名的人來，順便接受一下媒體的採訪。
這是一個新的午餐會，也是新的學院主席希望增加奧斯卡的熱度的一個新的舉措。第一屆的話，如果有很多人能來，那就算是成功了。
為了讓儘可能多的人來，學院並沒有限定來的必須是本屆的提名人，往屆的獲獎者也可以來。
羅納德和戴安穿著便裝就來了，這樣的場合大家都比較鬆弛，算是一個這屆的提名人相互交流，以及如果願意的話，可以接受採訪的機會。
和羅納德聊訪談的，就是卡梅隆。他覺得這種刨根問底的個人訪談對私人話題有太多的侵入，他可不想自己的私生活被暴露在公眾的面前，所以對羅納德的勇氣還是很欽佩的。
「誰說我沒有流汗呢？邁克真的是非常厲害，我結束了上半場訪談以後，中間休息的時候還去換了一件襯衫。」
羅納德半是表示自己對這次訪談也很緊張，還有一半也是在低調的炫耀。能上60分鐘，對於一個導演來說也是一種來自大眾的肯定。
「哈，不知道我有沒有可能也上60分鐘……這種訪談和娛樂記者的完全不一樣……」吉姆·卡梅隆難得的滿臉羨慕，就差說「我也想上……」
「其實他們每隔3-6個月，都會給潛在的採訪對象發送邀請，你回去問問你的經紀人，有可能他代替你拒絕了而已，好萊塢一般對這種訪談都是默認拒絕的，不過……」
羅納德說著放低聲音，然後悄悄地對卡梅隆說道，「如果你下次得到了最佳導演提名，我勸你還是上一次比較好……」
「哦？為什麼？」卡梅隆知道羅納德不會坑他，可能是有什麼秘訣。
「對投票很有好處，我最近僱傭的民意調查公司，對好萊塢演員工會的正式成員的抽樣，我的得票率上升了不少……」
「這可真是想不到……」卡梅隆一時間有點心動，60分鐘也不是只有一位記者嘛，回去就找經紀人聊聊。
「嗨，羅納德，我看了你的節目，你的父親和姨夫就是越戰老兵，怪不得你能拍出阿甘正傳里的那個場面……」這次也來搭話的是奧立弗·斯通，他作為以前的獲獎者，也能夠參加今天的活動。
作為以越戰電影在好萊塢揚名立萬的大導演，他對阿甘正傳的那種中庸的態度其實不以為然，如果他來拍的話，阿甘肯定得在反戰集會上大罵大統領不可……
不過，同樣作為導演，奧立弗·斯通對於羅納德拍攝的越戰鏡頭還是欣賞的。因為要表現阿甘的人生，所以越戰的篇章不可能像他的野戰排那樣濃墨重彩，只能挑一些精彩的片段展現。
而羅納德用詩意的電影剪輯，把越戰里那種和平巡邏和突然遭遇伏擊的場景，用CCR的搖滾歌曲串聯，一出手就很不凡。
奧立弗·斯通一直覺得羅納德這種沒經歷過越戰的人能拍出越戰的觀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看了訪談以後，才明白他這是家庭緣故，肯定他父親沒有少和他說當年戰場上的事情……
「耶，這是一種感覺，不是你這樣真正上過戰場的人，我都很難交流。只有親身經歷過，或者是有最親近的家人參與，才能明白一兩分。
我希望這段能夠獲得越戰老兵的認可，很幸運我做到了。」
「非常好，我看那一段巴布死在阿甘的懷裡，喊著媽媽要回家的鏡頭的時候，都看哭了。他媽的，你小子把我帶回了越戰戰場上了的時刻了……」奧立弗·斯通重重地拍了一下羅納德的肩膀，表示認可。
這倒是羅納德意料之外的，「我還以為你會不喜歡這部電影，畢竟阿甘沒有說什麼反戰宣言。」
「那不是問題，你對越戰的還原如此的真實，阿甘在戰鬥中就像一個菜鳥，巴布也是，最後無謂地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但是阿甘最後成功的，居然是在軍隊醫院裡學會的打桌球，這太真實了，太有諷刺性了，很少有人知道，美軍里大部分人都是在後勤部門工作，真正上戰場的只有一小部分。」
「哈……」，羅納德大樂，沒想到奧立弗·斯通還對當年讓他一個耶魯大學的學生上戰場的事情耿耿於懷。美軍確實有這樣的傳統，管後勤的不用上戰場，在戰後反而混得比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大兵好。
就在二戰剛剛結束的1946年，大導演威廉·惠勒就拍了一部叫做黃金時代（The Best Years of Our Lives）的電影。
裡面出生入死的戰士沒有工作，只能去酒吧當調酒師。原來的銀行家退役以後，才發現很多老兵付不出房屋貸款面臨無家可歸。
最後還是憑藉在空軍的人脈，主角最後做起了拆解飛機的工作才能翻身，成功娶得心上人。
阿甘和丹中士，都沒有從自己的英勇作戰的行為中得到什麼好處。阿甘能夠有錢買下捕蝦船，也是靠著在後方娛樂軍人的打桌球技能，帶來的代言收入。
最後兩個人，還在紐約街頭被站街女歧視，還是獲得成功以後，才能獲得社會認可。
這種描寫，特別對奧立弗·斯通這種老兵的胃口，其他沒關係，只要往死里黑美軍和政府就好了……
「我只是依照事實來拍的，這些內容都是我看老兵的訪談記錄得來的。」羅納德笑得不行，沒想到是這麼符合奧立弗·斯通的喜好。
「看看，這個聯邦政府和軍隊已經腐敗到什麼程度了，只要說實話就是對他們天大的諷刺，我對這段非常的喜歡……」
兩人還要接著一起黑美軍，沒想到奧立弗·斯通突然皺起了眉頭，好像用餐的時候在盤子裡看到一隻蒼蠅一樣。
「怎麼了？」羅納德見狀試圖回頭看到底是誰讓斯通這麼噁心。
「Assxhole！」奧立弗·斯通罵了一句，他拉住羅納德，不要讓這個噁心的肥仔破壞了自己良好的心情。
進門來的就是他之前的「朋友」，同為奧斯卡最佳導演獲獎者，成名比他還早的，憑藉「獵鹿人」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的麥可·西米諾。
自從「天堂之門」票房暴死以後，麥可·西米諾就幾乎失去了在好萊塢繼續當導演的資格。
經過好幾年為其他人修改劇本，當劇本醫生，或者給製片廠寫命題作文劇本的掙扎，他在之後還拍了一部華裔黑幫的故事「龍年」，在被羅納德參與的抗議活動抵制以後，也票房失敗。
之後他就在各種失敗的項目中浮沉。拍了兩部電影都因為剪輯不符合合約要求，而被製片人告上法庭。唯一一次有機會和明星合作，是達斯汀·霍夫曼的一個退役的失敗環法自行車賽車手的故事，也因為得罪了達斯汀·霍夫曼被解僱。
羅納德看了一眼這個當年對自己不屑一顧的肥仔導演，雖然在好萊塢一路失敗，還是一副自大狂的樣子，在室內還帶著墨鏡，高抬著頭，似乎看人都是從眼鏡的下方，露出一絲目光，越過高傲的下巴到達對方的額頭。
「你怎麼會和這個人攪和在一起的？」羅納德也感覺一陣噁心，本來的好心情都被破壞了。
「我眼瞎……」奧立弗·斯通自嘲。
他在去年因為愛才，還鼓勵卡羅科影業的老闆馬里奧·卡薩爾，幫助麥可·西米諾，資助肥仔雄心勃勃的「征服之馬」項目。然而，西米諾成功的得罪了每一個人，從製片人幫他找到助理，到選角導演，到藝術指導，都遞交了辭呈，寧願不要錢也不要和這個混蛋合作。
最後連馬里奧·卡薩爾也被麥可·西米諾一陣狂罵，正在為公司的財務狀況心煩的卡薩爾當場解僱了西米諾。
這也讓作為推薦人的奧立弗·斯通非常的尷尬，正要找卡薩爾溝通的時候，麥可·西米諾還給斯通打來了電話，把他也罵了一頓。倒是讓斯通放下了為西米諾再說好話的想法，毫無心理負擔地坐看西米諾失敗。
「他為什麼會這樣做？他不知道是誰給他發工資的嗎？」羅納德不理解這人的奇怪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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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難相處了，又很傲慢，我不知道他是否曾經放棄過。他從來無法謙卑地接受現實，從來沒有，還以為他是那個以獵鹿人拿到最佳導演的西米諾。」斯通撇撇嘴，有些人就是這樣的狂妄自大。
「哈……」，羅納德這要開腔，獵鹿人其實也是沾了時候的光，真正的藝術價值未必有很高。再加上一個鏡頭那種先拍幾十上百條膠片，然後在剪輯室里慢慢挑選總會挑出好的工作方法，如果不怕賠本的話，以行業平均速度三分之一的速度慢慢地弄，還是能剪出能看的拷貝，只是害慘了製片人，賠錢賠的連當年的八大之一，聯藝都倒閉了。
「喲，這不是奧立弗嗎？」
沒想到，這隻蒼蠅自己跑了過來，想要再氣一下不幫他說話的奧立弗·斯通。
「被你和卡薩爾這樣沒有眼光的人放棄的項目，現在已經成為了今年坎城主競賽單元的參賽影片。」
原來，在好萊塢找不到願意投資他電影的製片人之後，麥可·西米諾的運氣又來了。
以色列人阿農·米爾坎弄得攝政影業，主動接洽了他，希望資助他拍攝一部電影，參加歐洲電影節的主競賽。
阿農·米爾坎本人有摩薩德背景，來好萊塢拍電影其實也不是為了賺錢或者藝術，而是一種滲透的手段。在非常重要的電影市場裡，要維持一些以色列猶太人的存在感。多拍一些以色列人是正面角色的電影。
因為之前西米諾的「征服之馬」，拍攝權在卡羅科影業那裡，西米諾又發揚了自己善於改頭換面地抄襲的特長，把劇本改名為「追日者」，然後改編了一下故事的背景和角色，在攝政影業的支持下，居然作為好萊塢的參賽片，進入了坎城的主競賽。
肥仔西米諾的上下嘴唇，像是一對香腸，一晃一晃地開始說起了他自己拍攝這部追日者的心路歷程。
「當我很年輕的時候，我有幸能和達科他印第安部落的人們一起度過一些時光，我如此深入地沉浸在他們的文化中，以至於在某種程度上，它成為了我的宗教——一種基於一個非常簡單的理念的宗教：一塊石頭、一朵雲、一塊岩石，一切都有靈魂，都是生命。
我這部追日者，才是真正的印第安文化的傳承者，比那部假惺惺的與狼共舞要真實的多……」
「上帝啊……」奧立弗·斯通也受不了西米諾的自吹自擂了。與狼共舞那可是商業上特別成功的電影，復興了西部片這一傳統類型。西米諾這個新片，還是他一貫的拖沓和冗長，早就被時代拋棄，現在不流行了。
奧立弗·斯通不再搭理他，舉杯和羅納德示意，然後回頭走開。
「喲，這不是……」西米諾好像才發現了羅納德的樣子，撇撇嘴，然後抬高了下巴，準備說點貶低羅納德電影的話。
「我的電影馬上就要去坎城了，那裡的人才最懂我的電影，他們才最能欣賞電影藝術，要不是髪國人，我看好萊塢的藝術家們就要絕種了。」
「嘿嘿，好萊塢的藝術家創辦的唯一一家由藝術家說了算的製片公司，也被你弄倒閉了，要說好萊塢缺少藝術家，我看你就是罪魁禍首。」
羅納德看著他，冷冷地吐出一句。羅納德不確定，西米諾還記不記得，當年自己在電視採訪上說獵鹿人讓人昏昏欲睡的事情，西米諾是否還記得。他還給自己起了個外號……
「呵呵呵，你懂什麼藝術，看看今年的昆汀，他在髪國獲得了金棕櫚，好萊塢才對他這樣的推崇，要說藝術評論，好萊塢永遠在坎城威尼斯後面跟隨而已……」西米諾被人揭了老底，但是還是鎮定地從言語上反擊。
「原來他是打著這個主意……」羅納德輕笑了一聲。
西米諾好歹也是奧斯卡最佳導演小金人獲得者，比奧立弗·斯通還要早成名，現在混到必須跟風昆汀·塔倫蒂諾，才能從深坑裡爬出來，再有機會拍大製作。
要想獲得坎城的青睞，當然是要罵罵好萊塢，罵得越狠，坎城的評委越喜歡。
見西米諾還要繼續噴自己，羅納德不想陪他玩了，「你最好想清楚接下來自己說的話，人要對自己的言行負責的……」
「呵呵呵，我說是誰，原來是你……」西米諾摘下了墨鏡，好像他剛剛認出了羅納德，「沒想到啊，你居然能走到今天。看來我那時低估了你。」
「或許是你高估了自己。」
羅納德微笑著轉身，當年西米諾是奧斯卡最佳導演，自己是個無名小卒，時間流轉，現在已經輪到自己站上奧斯卡的舞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