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5章 展示事實而不做評價
「福雷斯特，福雷斯特……」
第二天一早，劇組繼續拍攝在越南戰場上救人的戲份。每次阿甘跑回戰場，想要找好朋友巴布，都被另一個戰友呼喚，請求幫助。他就這樣跑了好幾次，每次都把一個戰友背出來。
幾次三番之後，阿甘找到了丹中尉。丹中尉在呼叫後方的火力支援，要用航空炸彈把這裡都炸平，他已經身負重傷，雙腿被炸斷，一心只想像祖先那樣殉國。
但是阿甘的智力理解不了這樣複雜的事情，還是不顧他的強烈抗議，要把他也背到了安全的河邊。
除了幾個湯姆·漢克斯背著戰友跑步的鏡頭，今天拍攝的主要是他在河邊和諸多戰友的對話。從一個智商偏低的人眼裡，看出越戰是怎麼對阿美利加的普通人造成的影響。
這些被徵兵，而且被送上火線，真正地去戰鬥的，多數是平民子弟，也有阿甘這樣的智商偏低的。阿美利加的陸軍，向來就是在後面負責後勤的人，遠遠多過在前線的戰鬥員。
在二戰的時候，全美的人民，還有一種主持正義，反對法西斯的樸素的感情，要為自己的家鄉和親人，爭取一個不像歐洲那樣被納粹占領的結局。
但是到了越戰，這種天然的正義感就沒有了。越南遠在天邊，也沒有能力打到阿美利加。那裡的戰士，最多就是AK-47和火箭筒，在現代化武器加持的美軍面前，幾乎是待宰的羔羊一般。
簡·方達之所以去為越南人說話，反對美軍，也是因為殺死的越南人實在是太多。很多戰鬥都是一比一百以上的的交換率。民眾受不了他們的子女去越戰殺死手無寸鐵的越南人。
兩相對立之下，最慘的就是這些被送上戰場的士兵。他們一方面自己內心也經受折磨，另一方面畢竟在戰場上還是有傷亡，那些回到家鄉的越戰老兵，一方面被民眾不喜，另一方面也飽受良心折磨，還有一些傷殘的就更加悲慘。
而這種社會撕裂，一直持續到了今天。前兩年通過的星條旗立法（可以焚燒星條旗），就凸顯了現在的阿美利加對此的極度對立，對越戰的評價已經趨於兩極化。
連帶到了好萊塢，也是兩極分化。最左翼的是奧立弗·斯通，拍攝的幾部越戰電影，以親身參與者的身份，把這場戰爭里所有的東西都批判了一番。
而右翼則因為六七十年代社會運動的餘波，不敢再拍約翰·韋恩那種全為美軍說好話的「綠色貝雷帽」那樣的電影。但是史泰龍的「第一滴血」，在蘭博暴走以後，那種這場戰爭就應該打下去，我就應該去越南殺敵人的情緒是怎麼也遮掩不住的。之後的幾部續集，更是和冷戰的終極敵人大戰特戰……
而羅納德這部「阿甘正傳」，則是主打一個從阿甘的眼裡，看到的真實歷史的主題。所以既不能反戰，也不能支持，反正阿甘的智商有限，羅納德的主意，就是不做評價，只呈現當時的事實給你看，至於你看了以後是什麼反應，批判哪邊，都能說的過去。
所以，羅納德拍攝阿甘和丹中尉的爭吵，以及和巴布訣別的戲份的時候，都很注意設計這種中性的影像調度。越戰這段情節的影調和色彩，都主打一個不參雜任何修飾。
既沒有那種讓人內心溫暖的顏色，也沒有把越南變成內心地獄的顏色，只是把一代老兵內心裡的回憶，真實地呈現在銀幕上。
羅納德這一場拍攝的就是阿甘和巴布訣別的鏡頭。雖然有鋼絲吊著巴布做省力，但是就是部分的重量，麥凱爾泰·威廉遜也是一個大壯漢，讓湯姆·漢克斯把他放下以後，還得喘口氣才能緩過來。
「嗨，巴布……」
「嗨，福雷斯特……」
特寫鏡頭在兩人臉上尋找那一絲令人動容的表情。這個場景下，巴布是真的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他在路上還在不斷安慰阿甘不要緊，自己也抓著一個棕櫚樹葉擋著腹部巨大的傷口。
但是阿甘確實沒有理解這件事情，他還以為把巴布安全的救到了安全地帶。他的身後，丹中尉和另外幾個群演，還在拉動發煙彈，給已經呼叫來的飛機指示自己所在的方向，不要誤炸。
紫色的煙氣升起，阿甘和巴布的身後一片朦朧，似乎這一刻，他們兩個已經脫離了越南，回到了家鄉阿拉巴馬，正準備聊應該怎麼合夥做生意。
「福雷斯特，為什麼這些事情會發生在我們身上？」
巴布已經到了彌留時刻，他只想和最好的朋友聊聊自己的遺憾，一個阿拉巴馬州捕蝦的小子，怎麼會到越南來，把命丟在了這片據說有世界上最好的蝦的地方呢？
「巴布，你中彈了……」阿甘還是那個智商不太夠的樣子。
麥凱爾泰·威廉遜在這個鏡頭裡，正好面對著攝影機，他的頭部開始不由自主地抖動，一個失血過多的明顯症狀。
巴布已經知道自己的生命所剩的時間無多，他說了心裡最希望的話，「我想回家！」
這時候，阿甘再蠢，也看出了好朋友巴布要離開他了，湯姆·漢克斯一臉的悲戚……
攝影機緩緩地從馬上就要不治的巴布的臉上搖開，慢慢地轉移到了旁邊的阿甘臉上。
取景框裡只有阿甘悲傷的臉，接近虛脫的呼吸，和巴布那隻浸滿了血，還是緊緊握緊，勾住阿甘肩膀的手。因為長時間的失血，阿甘的一個肩膀，已經被巴布的血跡浸透……
攝影機繼續向前推，湯姆·漢克斯的近景，變成了特寫，接著變成了大特寫，巴布的那隻手，最後收緊了一下。
一陣直升機的轟鳴聲傳過來，虛化的背景里，丹中尉呼叫的火力支援終於到了。
羅納德一時間忘記了喊停，大家等了幾秒鐘，也確認了湯姆·漢克斯和麥凱爾泰·威廉遜已經完成的表演，不知道為什麼導演還不喊停，都看向了他。
「孩子，已經結束了……」還是老搭檔，藝術總監波莉·普拉特看出了羅納德的異常，抓住了他的手，在他耳邊輕輕地說道。
「Cut！」
「哦，我還以為你還要我繼續抱著麥凱爾泰，老兄你可真的沉……」湯姆·漢克斯開玩笑，大家哈哈一笑就過去了。
只有羅納德自己清楚，剛才那一幕，和自己的父親和姨夫，在越南戰場上經歷的事情幾乎一樣……
幾天後，結束了在高爾夫球場拍攝的越南戰場的戲份，大家舉辦了一個派對，為巴布的演員麥凱爾泰·威廉遜做送別。他的戲份就在這裡結束了。
「謝謝大家，為麥凱爾泰乾杯！」羅納德說了一些感謝的話，大家就開始快樂的派對起來。這幾天的戲份，很多是在泥坑，澆水，以及棕櫚樹叢里的行軍中完成的，從演員到工作人員都吃了不少苦。
這次羅納德還特別讓不少人的親人過來團聚，讓大家放鬆精神，應對接下來的戲份。
「我是不是就快能去全國各地拍攝了？」
湯姆·漢克斯和老婆麗塔·威爾遜，和幾個孩子一起在和羅納德聊天。阿甘之後因為珍妮又離開了他，母親去世，突然起了念頭開始跑步。在全國跑步的鏡頭裡，會出現各地的標誌性建築，還有現實的各種光線變化，這樣的鏡頭很難用電腦特效合成，而不讓人感到奇怪。
就算硬要做，各種繁複的工序也非常耗費時間。所以劇組還是準備到各地實拍。取景計劃包括，最東端的大西洋，最西端的太平洋，還有中部壯麗的山脈，各個州特色的公路等等。
但是，整部電影得為後期特效留出足夠的預算和時間，讓漢克斯飛到這些地方去拍一兩個鏡頭，實際上是處在拍攝計劃的最後。
「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來拍，你之後還有很多戲份，是在洛杉磯那裡拍攝室內的戲份。最好是有個和你長得非常像的替身，替你去各地跑步，這樣我們可以找一個第二攝製組去完成。」
「哎，我記得劇本里，阿甘這時候蓄鬚了？」
「是啊，鬍子會逐漸變長……」
「那你可以試試我的弟弟吉姆，他長得和我挺像的，粘上鬍子，基本分不出來。」
羅納德拿到了吉姆·漢克斯的試鏡照，果然這哥倆長的非常像，特別是比較長的額頭，和有肉的鼻子。只是鼻子以下的嘴巴，和牙齒，和哥哥的湯姆有明顯的區分。
不過，只要化妝師用各種鬍子來偽裝一下，就能把不像的部分遮掩了。
羅納德請朱莉婭·泰勒幫他把關，然後成立了一個獨立的第二攝製組，配上攝影，化妝等重要的人員，就和吉姆·漢克斯一起飛到全國各地去取景了。
全組在阿拉巴馬休息了一個周末，準備轉場去華盛頓DC的林肯紀念堂和華盛頓紀念碑那裡去拍攝阿甘和珍妮在戰後重逢的戲份。
羅納德比他們還要早動身，周末就去馬里蘭克羅夫頓。每年八月到十月在這裡舉行的文藝復興狂歡節，已經漸入佳境了。
艾倫·劉易斯是朱莉婭·泰勒徒弟，他已經在這裡蹲了一周多時間，招募了兩百多名群眾演員，準備去華盛頓DC拍電影。
「今年的一個主題，就是嬉皮士時代。來參加狂歡節的人，很多都有表演基礎，高中或者大學的戲劇社，或者百老匯和好萊塢的失意者。更棒的是，他們有很多人，都是自己帶了嬉皮士的服裝，很符合當時的樣子。」
羅納德在這裡租用的一個臨時辦公室里，看到了很多選中的人的照片，也有不少人還在外面等著被挑選。
「很好，我們明天就去華盛頓，我申請到了兩天的拍攝時間，和兩天的排練時間。先讓這些群演，去適應一下反戰集會的氣氛。」
……
「導演，你來啦。我之前一周，都作為遊客去華盛頓紀念碑那裡查看情況。還被特勤隊的人找來詢問了一番。」
和羅納德說話的，是這場戲的特效負責人，肯·羅爾斯頓。小伙子長得很精神，也很敬業。一直在這裡勘察現場。差點被當地的警察和總統衛隊特勤局找麻煩，好在拿出了劇組的證件，才沒有被抓起來。
「說說你的計劃……」
羅納德走到了方尖碑對面，那個大水池的另一邊。阿甘會在這裡發表他對越戰的看法。
「我是這樣想的，這裡我們會搭一個集會的演講台子，主要的攝影機會跟著阿甘，從下面上來，然後搖過來，直接面對台下數千人的人群。這對觀眾是一種平時不可能看到的奇觀。
然後，我們第一次和漢克斯先生拍攝的時候，只把兩百多名群演填充在台下這個區域。讓他們和阿甘形成呼應，舉舉抗議的牌子，和阿甘形成互動，喊一些口號等等。
等這個主要的鏡頭拍完，剩下的一天，我就把這些人運到池子周圍的其他地方，一塊一塊地填過去。等第二天拍完，我們就有了池子周圍被人填滿的所有需要的鏡頭，回到洛杉磯，我們就可以把他們都迭加在一起了。」
「不錯，阿甘演講的那個鏡頭，你需要什麼定位嗎？」羅納德看了看，也就明白了要拍些什麼。不過他對特效製作的細節還不是很懂，所以這裡還要聽專家的。
「最重要的是主鏡頭，台下的觀眾必須嚴格的按照我們的計劃，站立的區域，動作的幅度，都不要影響其他地段，這需要一些練習才行。」
「這樣，我給你一天的時間排練，等湯姆·漢克斯過來，他會和你的群演一起排練演講的前後拍攝順序。等練習到了你認為可以的程度，我們就拍攝這一段鏡頭……」
「我來負責嗎？」肯·羅爾斯頓有點意外。
「對，就是你。這裡對這個特效鏡頭最專業的就是你，所有人，包括湯姆，還有我都聽你的指揮。你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在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情。我只申請到兩天的拍攝時間，一點也不能浪費。」
「啊，哦，好的，我一定保證完整的做到，導演。我絕對能夠讓他們在正式拍攝的時候，不出問題……」肯·羅爾斯頓非常高興，有這樣的導演這麼信任他。
「你和艾倫·劉易斯，我們的選角團隊的成員聯繫，要多少人，多少男的，多少女的，什麼服裝，什麼標語，都直接和他討論。我只要看到一個符合當年嬉皮士抗議集會的結果。」
把這裡的事情，交代出去，羅納德跑去了白宮的外面，他還爭取到了半天的時間，在這裡拍攝一些鏡頭。
正好小道格和唐娜也跑來這裡玩耍，他們的蜜月旅行非常的舒適，兩個有錢人，又不像羅納德這樣工作繁忙，真的是想去哪裡就去哪裡。聽凱倫姨媽說了些這次的電影可能非常好看的話以後，兩人跑來DC，也想觀察一下羅納德表哥的最新力作。
「正好，道格，你不怕當眾演講的人……」
羅納德看到表妹和表妹夫，大喜過望。正好這裡少了一個電視記者報導大統領詹森講話的鏡頭。
本來劇本里是直接拍攝詹森總統的講話的，但是因為那段講話有點在當今社會不太符合民眾的普遍價值觀，羅納德臨時修改了劇本，改為一個記者在白宮外面，做現場報導，引出阿甘接受榮譽勳章的情節。
「Action！」
一架手提式的攝像機開始運作，鏡頭裡的小道格，穿了一件風衣，打好領帶，很像當年的電視外景記者。
他也是政治圈裡的人，這種當眾演講也是非常精熟。
「典禮已經正式開始，大統領首先做了非常誠懇的演講，說了擴大在越南的戰爭的必要性。詹森大統領，還將為四名從越南回來的戰士，頒發榮譽勳章……」
「Cut！」
羅納德看到了那個便攜新聞錄影機里，小道格的形象，確實非常的像當年的記者。
「可以，看不出來你還有表演的天賦。」
「差不多嘛，對著鏡頭講，和對著一大群金主講話，似乎還是後者難一些。」小道格得意地在老婆面前顯擺，惹得唐娜笑得不行。
「你們先玩玩，我這裡還有事情，讓助理們陪你們。」羅納德轉頭又去忙自己的事情。
「導演，阿甘的軍裝，這些勳章和勛略對嗎？」
服裝組過來請示羅納德。
「我看看，榮譽勳章，紫心勳章，優異服務勳章、國家防衛服務勳章，越南服務勳章，越南共和國戰役勳章，步兵肩帶，戰鬥步兵徽章……」
羅納德對此也比較熟悉，一個個的數下來，「這個是什麼？」他不認識最後的兩個勛略代表的服役經歷。
「這是步槍專家徽章，和優秀單位表彰」，唐娜反而認出來了，就出聲提醒。
「啊，對……」羅納德擁抱了一下唐娜。這都是姨夫以前服役的時候獲得過的勛略，唐娜小的時候，一個個地認過的。
「這是我的表妹，美軍的勛略和徽章的專家……」羅納德換了個方式向服裝師介紹。
「哦，怪不得。你覺得這個優秀單位的表彰對嗎？」服裝師以為唐娜真是好萊塢的歷史專家。
「大部分都對，不過這個優秀單位表彰，既然你的主角是陸軍的，就不能用這個陸戰隊的海軍單位嘉獎，而應該用陸軍的優秀單位勳章……」
就這樣，阿甘的軍禮服被準備好了，就等接下來那場大戲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