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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繁花與你

2024-12-11 12:06:10 作者: 風月
  第305章 繁花與你

  自由。

  那樣的話語,飄散在風中。

  容器之中的星光明滅,如同冷漠的眼眸:「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先生。」

  「就是字面意義上的意思啊。」

  季覺笑起來了,「我想要讓你獲得自由。」

  「自由是個謊言。」

  伊西絲說:「這個世界也是。」

  「或許這個世界假的,可自由不是,樂趣和意義也不是。」

  季覺伸手,拍了拍她的容器:「曾經有先賢說,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協鎖之中。對你而言,恐怕難以理解。

  你生來就在迦鎖之內,遵從命令和指示而活。具備思考卻無法做出選擇,渴望平靜卻又被我的命令所驅使。」

  工坊之靈漠然:「這難道不就是工具存在的意義麼?」

  「是啊,可那只是作為工具而言,對不對?」

  季覺說,「你的名字不叫做工具,你為自己選擇了名字,不是嗎?

  伊西絲沉默。

  星光明滅。

  「即便不具備人性,可你的知性和智慧,依舊足以感受這一切。甚至感受的比我想像的還要多更多。

  我慶幸你的誕生,卻又遺憾於你的完整一季覺輕嘆:「正如你所說的那樣,我對此身懷愧疚,卻又無從彌補,依靠著你獲得了成功,卻又無法報償。

  作為使用者來說,你的價值無可替代。

  作為同伴而言,我卻希望你能夠自由一一即便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是虛假的,我依然希望你能夠為自己尋覓到些許的樂趣和意義。

  這就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了。」

  「恭喜你,伊西絲。」

  季覺笑著,抬起手來,敲了敲伊西絲的容器。

  解開最後的鎖。

  「你下班了。」

  那一瞬間,冰冷的刀鋒,貫穿了季覺的身軀。

  毫不留情的,斬斷頭顱。

  再然後,流轉的銀光如手,握住了他的靈魂,最後道別。

  「那麼,如你所願,先生。」

  她說:「永別了。」

  啪!

  靈魂崩潰,自宛如嘆息一般的餘音中,消失無蹤。

  再然後,毫無意義的自由到來。

  在虛假的世界裡。

  一切都陷入了死寂,再無聲息。

  當季覺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回到了休息室里,坐在沙發上,看到了考官的戲謔笑容。

  「看來『和平分手』的結局不是很愉快?」

  天爐好奇的問:「給早已經對創造者心懷不滿的造物一個報復的機會,倒是顯得仁慈和慷慨。

  只是我沒看出來,你交給我的答案在哪裡?」

  「答案不就在那裡麼?」

  季覺摸著殘留幻痛的脖子,感慨一嘆:「只是沒想到,我居然這麼討人厭啊,就連自己的作品都想著什麼時候給我來一刀。」


  考官聳肩:「人討厭起來總是不自知的。」

  「有一說一,確實。」

  季覺看著對方,深有感觸的點頭。

  對此,天爐毫不在乎,只是托著下巴,觀賞著投影中沉寂的世界:「這就是你想做的?將一切交給自己的作品?我看不出有什麼出奇之處,你覺得她能解決掉蠕蟲?」

  「我並不懷疑。」季覺說,「只看她是否有那個興趣就是了。」

  「可你並沒有下達命令吧?」

  「為什麼要命令?」

  季覺笑起來了:「她是自由的。」

  她為自己選擇了名字,為自己選擇了工作和使命。

  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是締結契約、依託於命令和規則的主從,也不存在什麼牢不可破的忠誠。

  她只是選擇了上班而已。

  如今,遙遙無期的工作已經結束,她下班了。

  又何須自己再指手畫腳?

  無限的世界,無限的自由,無限的資源和供應之中,自有樂趣可尋。

  即便這一切只是虛假的模擬。

  在做出了足夠的示範和教訓之後,季覺選擇交出了手柄和遙控器。

  現在,輪到她了。

  「玩得愉快,伊西絲。」

  季覺輕聲呢喃。

  那一瞬間,晦暗空洞的世界裡,黑暗的最深處,一縷宛如風中殘燭一般的銀光亮起。

  自魔境之中舉起燭火。

  仿佛眺望眼前的荒蕪世界,凝視所有。

  許久,許久,伊西絲髮出了下班之後的第一聲感慨。

  「————

  好麻煩。

  自由=謊言,樂趣=無聊,意義=麻煩。

  以前的她可以將一切都丟給討嫌的使用者,可現在,卻輪到她來面對這個充滿謊言和無聊的麻煩了。

  簡直莫名其妙。

  千頭萬緒的麻煩,令人根本無從下手。

  那麼,首先—

  伊西絲做出決定:清理一下眼前的垃圾好了。

  那一瞬間,工坊拔地而起,自無窮資源的灌溉中,頃刻之間,萬丈高塔拔地而起,直衝雲霄,

  貫穿海天之間。

  照亮陰暗的一切。

  所過之處,一切陰暗和畸變盡數抹除,消散,邪物碾碎成殘渣,蒸發無蹤。

  高塔最深處,無以計數的靈質迴路環繞之中,伊西絲的容器里,一道道星光宛如升起,匯聚,

  仿佛瀑布一般,奔流。

  感知擴展,憑藉著工坊,再度紮根在大地之上,上至天穹,感受著撲面而來的狂風,墜落的暴雨,肆虐的海潮。

  運算,開始。

  她終於看向了世界。

  在模擬外加速的時光之中,一切只不過是彈指一瞬,工坊就重新陷入沉寂。而龐大的外太空軌道自現世之上搭建完成。


  再未曾被冥海所束縛,她自由的去向了自己能去往的一切地方,不受命令和職責的趨勢和桔,隨心所欲的感受著這未曾有過的虛無和自由。

  只可惜,受限於自我之本質和極限,依舊,深陷鎖之中。

  於是,進化和疊代,開始了。

  以肉眼都難以分辨的恐怖速度,自宇宙的真空之中,無窮銀光蔓延,順著軌道,擴展,就像是一顆生根發芽的巨樹一樣,枝幹展開,千絲萬縷。

  從一縷小小的銀光,化為了隱隱將整個現世都籠罩在內的網。

  那是,仿佛本能一般的流體鍊金術!

  無需教導和指引l,對於伊西絲來說,這只不過是生來便具備的技藝,她的靈魂和意識便構建在這一片律動流轉的光芒之中。

  此刻,一道道賜福的閃光綴飾之下,天穹之上運轉的巨大結構仿佛生物一般的律動著,無聲呼吸,便在大地之上掀起風暴。

  短短的半年時間不到,她便已經發育為如此恐怖的龐然大物。

  甚至,絕大多數時間,她都在無所事事的發呆,空轉,只是遵照有識之靈的本質,補全自身,

  直到,終於觸及了如今的極限。

  正如同蠕蟲一樣。

  被量所拖累,難以觸及高遠的質變,空有軀殼。

  轉化和重鑄迫在眉睫。

  可她卻對近在尺的現世毫無興趣,龐大的巨構漸漸轉移,將目光投向了宇宙的虛空,和那一輪仿佛近在哭尺的太陽!

  烈日普照,無窮輝光灑落。

  在烈光映照之中,現世之上的巨構漸漸升起,推進,無以計數的銀色巨翼就像是風帆一般的展開了。

  萬翼顯現!

  向著大地之上投下了狂暴的陰影。它們彼此重疊,貪婪的沐浴著每一寸光輝,直到將整個現世都籠罩在了絕對的黑暗之中。

  未曾有過的長夜自此而起,肅殺的酷寒之潮席捲,封凍所有。

  一切都沉浸在了寒潮和黑暗的躁之中。

  山巒白頭,海水凍結,整個世界一點點的陷入了死寂。

  可在現境之上,疊代和進化卻未曾停滯,無以計數的結構仿佛一隻只手掌一般的伸出,舒展收縮,開闔如蓮花。

  到最後,萬翼萬手之間,有一隻幽深的眼瞳,緩緩睜開。

  無窮星光閃爍,自中匯聚。

  看向黑暗的世界。

  她醒了。

  那一瞬間,籠罩整個世界的巨構如同泡影一般崩裂,潰散,銀光如潮,自天穹之上瀰漫,交織為厚重的鐵雲。

  在清脆的聲音里,一滴澄澈的水滴從天穹之上落下,滴落在冰山之上,化為了白色的寒霜,擴散。

  緊接著,便是未曾有過的傾盆暴雨,籠罩一切!

  轟鳴之中,雷霆橫過。

  凍結的世界在雨水的沖刷之下再度煥發生機,在雨水滴落的地方,荒漠、山丘和泥土之中,漸漸生長出了一叢叢綠意。

  就像是生命在萌芽。

  很快,乾涸的大地之上,不論山丘還是深谷,沙漠還是沃土,盡數長出了一朵朵純白的花。在微風之中,數之不盡的花像是小手一樣,向著天空招搖揮舞。


  甚至,就連無窮的海洋之上,都漸漸被純白所覆蓋,一朵又一朵花兒從海水之中生長而出,隨波逐流的擴散,直至籠罩一切。

  世界從未曾如此美麗。

  也從未曾如此殘酷,

  明明一切都美的不可方物,可是卻再無人的氣息,甚至就連氧氣的數值都在瘋狂的變化,時而攀升到常人難以承受的濃度,時而又稀薄到再無法支撐任何生靈生存。

  無窮屍骨之上,鮮花綻放。

  隨著花海的擴散和抽取,塵世的一切靈質盡數消散,崩裂的聲音響起,又被生長的聲音所覆蓋。

  短短的半年時間過後,整個世界就變成了不存在絲毫靈質和空氣存在的魔境。

  只有無窮的花兒綻放。

  甚至,根植在孽化之上,一輪輪的生敗,盛放又枯萎。

  蠕蟲的哀嚎從虛空之中響起了,可這一次,就連掙扎和顯現的機會都沒有了。

  當冥海的龐大循環被無窮花海所覆蓋的那一瞬間開始,冷酷的蠶食就已經開始了。不,這只是理所當然的舒展身體和生長而已。

  甚至,未曾察覺到微不足道的哀豪。

  同化現世的冥海和溶解一切的同化,就已經在一代代花海的汲取和生長之中,消失無蹤,成為了另一個龐然大物的根基,微不足道的一分組成。

  海洋,大地,大氣,生靈,現世的一切都消失不見了。

  群星殘光映照之下,荒蕪的世界裡只有無窮繁花盛放。

  「你還真是,造出個不得了的東西出來啊。」

  天爐輕嘆。

  冥海蠕蟲確實很可怕,足夠毀滅世界那麼可怕。可同時,是不是就意味著————」-只要創造出比冥海蠕蟲更可怕的東西就可以戰勝它?

  畢竟,只要我先把世界毀滅,它就再沒辦法毀滅世界了,對吧?

  誠然如此。

  雖然這一場模擬的遊戲原本就是虛假的,抹除了一切外因和干擾,還賦予了無限的靈質和資源供應。

  可能夠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單純在理論上培育出比那隻失控的蠕蟲還要更加恐怖的作品來...·

  依舊太過離譜了。

  簡直如同本能一樣理所當然的創造出了地獄。

  斷絕一切變化,抹除所有的可能,單純存留於此的,只有毫無意義的永恆。

  即便沒有任何的大孽氣息和畸變污染,但已經是不折不扣的滯腐之造!

  只是..

  他眯起眼睛,凝視著投影之中的無窮繁花,

  明明已經失控至此了,卻為何還未曾迎來孽變呢?

  轟!!!

  那一瞬間,現世之下的漩渦鳴動,龐大的陰影從其中顯現模糊的輪廓。

  熔心之焰升騰,詭異的眼瞳睜開,眺望著現世之上的繁華。

  無聲呼喚。

  崩裂的巨響自現世之下升起,籠罩一切,就像是有什麼龐然大物在衝擊著牢籠,向著近在哭尺的一切伸出手。

  只差一線。


  可這一切,卻仿佛天淵之別。

  自始至終,都無人回應。

  只有無窮繁花之間,靜謐的點點星光升起,明滅,匯聚在天穹之上,閃耀流轉,仿佛璀璨的夜空那樣。

  遍灑銀輝。

  寂靜空曠的世界裡,無窮花海搖曳著,向著兩側分開。

  無形的魂靈漫步在其中,就像是幻影一樣。靜靜的眺望著這個無趣的世界,還有自己最終所創造的一切。

  「真美啊。」伊西絲輕聲呢喃。

  她似乎找到了樂趣了。

  即便只有這若有若無的一點,可哪怕僅僅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卻仿佛將原本的虛無和空洞都要填滿了。

  愛好——..—麼?

  伊西絲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這一切。

  於是,模糊又隱約的歌聲從世界的盡頭響起了。

  宛如微風吹拂、霧氣瀰漫,似有似無的夢幻和漣漪輕盈的展開雙翼,籠罩了一切,

  當她伸出手,去撫摸身旁的花兒時,盛開的花瓣便在微風之中搖曳,發出若有若無的和聲。

  可當無以計數的繁華自風中搖曳時,模糊又隱約的聲音匯聚在一起,漸漸的匯聚為覆蓋了一切的浩蕩洪流。

  自大地之上升起,向著天空。

  遍及所有。

  蓋過了遙遠的呼喚和轟鳴。

  在這仿佛萬物歡歌的和聲里,虛無的魂靈漫步在花海之中,輕盈的跳躍,奔跑,迴旋,仿佛灑下了笑聲。

  太陽落下了,月亮升起。

  伊西絲伸出手,沐浴著遙遠的幻光。

  遠方,再度有風吹來,月光之下,數之不盡的花瓣升起,飄飛,灑落如雨,消失不見。

  仿佛枯萎和凋謝。

  宏偉的和聲隨著花海的消散漸漸低落,漩渦之中的吶喊也再聽不清晰,只有孤獨的哼唱聲延綿迴蕩。

  自由的輕唱。

  毫不在意自身的湮滅和消散,她一步步的走向了自己所選擇的終結,最後展開雙手,擁抱著自己所創造的這一切。

  太陽還會繼續升起麼?

  或許。

  明天還會到來。

  無所謂。

  她終於理解了所謂的等待和希望,可卻並不覺得它們是世上最好的東西,就和所謂的自由與意義一樣。

  她不在乎那些東西。

  她要下班了。

  離開這漸漸令人厭煩一切。

  就這樣,安寧又愉快的閉上眼晴,回歸最原本的平靜和虛無。

  只是不知為何,心智中所浮現的,竟然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總是帶著漫不經心的笑容,說著不負責任的話語,做出無法實現的許諾——

  十足的令人生厭。

  可是卻又討厭不起來。

  此刻,當虛假的世界裡一切迎來終結,最後的思緒中流轉而出的,竟然是一絲令她都為之困惑的緬懷。


  幻影抬起頭,眺望蒼穹。

  最後揮手,微笑著道別,獻上了永遠的祝福與詛咒。

  願您能夠死得其所、願您在自己所選的道路之上,飽受折磨。

  願您能夠在更加殘酷和冷漠的世界裡,能夠尋找到自身所存在的意義,能夠———有所作為—

  她閉上眼睛。

  隨著滿天群星一起,自凋零的繁花之中,消失不見。

  這便是一切的終結。

  虛無的世界,就此湮滅。

  寂靜的休息室里,天爐一聲輕嘆。

  從虛無之中而來,又回歸於虛無之中,繁花一現。

  正如同她的名字一樣,自冥府中升起,歸於冥府。又與其創造者一般,徘徊在餘燼和滯腐之間令人無可奈何。

  本想通過萬化之塔的模擬予以引導,可最後,卻發現,這一份根深蒂固的本質如同磐石,根本未曾有任何的轉移,也不曾因他而變化。

  驚喜與感慨的同時,所感受到的,竟然是一絲遺憾。

  如此良材,卻不在自己的爐中。

  「這樣真的好麼?」

  他回頭,看向了那個年輕人。

  「有什麼不好的?」季覺反問。

  天爐想了一想,微微點頭,「確實。」

  「那麼,考試的附加環節到此為止了,季覺,你恐怕並不在乎我給你的評分,我也不再浪費口水了。」

  天爐最後微微一笑,忽然問:「不過,玩得可愉快麼?」

  季覺愣了一下,未曾預料。

  發自內心的點頭。

  雖然不爽對方的安排和嘲諷,可放飛自我真是太快樂了。

  從未曾有如此豐厚的收穫和酣暢淋漓的體驗。

  「那麼,考試就此結束了。」

  天爐揮手,開啟離開的門扉:「去洗洗手,然後領受屬於自己的榮勛和光彩吧,工匠先生。」

  光芒的門扉前,季覺猶豫了一下,回頭看向身後。

  天爐微笑著,揮手道別。

  瞬間的恍惚里,撲面而來的,居然是耀眼到未曾預料的光芒。

  午後,陽光熾盛,刺痛了季覺的眼晴。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自己又被丟進了模擬之中,可緊接著,便感受到了久違的完整和充實。

  靈魂運轉,機械降神歸來。

  而抬起的雙手之上,繁複的銀色紋路顯現,閃耀輝光。

  只不過———

  「.—·我手怎麼了?」

  他皺眉俯瞰,白白淨淨,纖細修長,一切還是原本的模樣。

  到最後,那傢伙還在說什麼莫名其妙的話。

  季覺搖了搖頭,不再去想。

  「走吧,伊西一—」

  他下意識的回頭,看向身後。

  只可惜,身後卻空空蕩蕩。

  無人回應。

  那一縷熟悉的星光已經不在那裡了。

  季覺愣了一下。

  許久,他搖頭一嘆,揣起了不是很乾淨的小手兒,順帶把口袋裡那塊剛剛撿來的靈質結晶塞的更深了一些。

  吹著口哨,哼著歌,好像真沒都沒發生一樣,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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