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別讓事故 成為遺憾
「只是，為什麼要叫黃瓜呢？」
新聞發布前一天，中午在食堂里吃飯的時候，頂著一雙熊貓眼的延建忽然問：「還有，為什麼要叫豆角和花生？」
「啊？」
季覺端著飯碗，茫然抬頭：「豆角不好吃麼？花生也很好啊。」
說著，他低頭從盤子裡夾了一筷子拍黃瓜，嚼嚼嚼，點頭：「恩，今天的黃瓜也不錯。」
延建有那麼一瞬間想要說什麼，可感覺自己說什麼都沒用。
這狗東西的產品命名方式居然要看決定投產當天的食堂涼菜是什麼……他這輩子都追不上這麼邪門的腦迴路了。
「你不覺得這麼太隨便了麼！」
延建嘆息：「下一款叫什麼？番茄？土豆？還是香蕉？」
「都行，反正總不能叫牛馬1號2號3號吧？」
季覺理所應當的反問：「大家工作就為了賺點逼錢，每天當牛做馬已經很辛苦了，何必往人心窩子上戳呢？」
「……」
一時間突然寂靜的食堂里，所有頂著黑眼圈的面孔都不由得抬起，幽幽的向著此處看了過來。
不戳顧客的心窩子，現在戳起同事來了是吧？
汽車廠的牛馬就不是牛馬了是麼？！
「大家怎麼都忽然不說話了？」
季覺茫然的環顧著四周，好奇的問：「是因為今天的工作做完了麼？」
剎那間，原本死寂的食堂里人聲鼎沸！
誇張空洞的笑聲和談話里，季覺滿意的點了點頭：「看大家這麼有精神的樣子，真是太好了，居然還有功夫聊天，工作量一定不太飽和吧？」
「……你特麼可做個人吧！」
延建垮臉，「早晚有一天你會被員工創死的！」
不論是什麼人，在連續加班一個多月沒日沒夜連軸轉著幹活兒之後，都很難保持心態穩定了。
雖然食宿全包全免，加班時間雙倍工資節假日四倍，福利已經徹底拉爆，但每天抬頭焊槍低頭車床的日子過久了，牛馬們連做夢的時候，都趴在流水線上搞組裝。
生無可戀尚且正常，有的人都已經產生幻覺了。
據說有的人半夜驚醒，總能聽見地板下面有人在哭。
有的人晚上餓的不行了去吃食堂，遠遠的就看到一排仿佛行屍走肉的身影從夜色里蹣跚而過，仿佛陰兵借路。
還有的人說自己有一天低頭玩手機在廠區里迷了路，看到了一間從來沒見過的廠房，透過門縫向內窺探，看到很多蓬頭垢面的工人被鐵鏈拴著，無休止的組裝懸掛。動作膽敢慢一點或者是交頭接耳，就會被從天而降的機械臂狠抽皮鞭。
如此慘烈的場景把迷路的人嚇傻了，連滾帶爬的往回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才跑回來。說起恐怖遭遇的時候，臉色更是慘白，信誓旦旦賭咒發誓說自己沒撒謊。實在是很有說書天分，只可惜，第二天就請假回老家了，大家都還想知道後面的劇情怎麼發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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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的哭泣悲鳴、廠區里徘徊的幽魂陰兵、黑暗中的奴隸車間、會趁著沒人注意悄悄變身的裝甲越野車，半夜三更偷偷撿垃圾吃眼睛會冒紅光的廠長、從助理辦公室里頻頻傳來的詭異咀嚼聲……
短短几個月的時間，海岸汽車廠就湊夠了新十大怪談。
企業文化可謂蓬勃發展！
對其中內情一知半解的總工延建，每次在面對牛馬們的哭訴時，也只能裝作不以為意的樣子，告訴他們一定是壓力太大不適應，可以去醫務室多開點安眠藥。
嗯，順帶幫我帶一瓶。
自從復工以來，他本來稀疏的頭髮開始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零。
失眠、焦慮、暴躁、憤怒接踵而至，沒辦法，哪怕再好的心態碰上大學生們的驚世智慧都多少有點難繃。
更何況還有季覺這種動不動甩一大堆需求問你行不行的壓力怪。
哪怕後面人手漸漸充足，生產步入正規，依舊沒變好多少。
接近兩個月的時間以來，他起碼瘦了十幾二十斤，如今臉色烏青，眼圈漆黑，就像是一口氣把這些年落下的班全都加回來了一樣。
有一種離死不遠的美。
尤其是吃完飯之後，擺在桌子上的瓶瓶罐罐，看得季覺大開眼界。
「這個是胃藥，這邊是消食片，這個是魚油，這個是鈣片和維生素……」
「怎麼吃這麼多？」
「這才多點？還有呢。你還年輕，等……」
延建正想搖頭說，等你到我這個時候，可卻忽然反應過來，如果他猜的沒錯，季覺這樣的人，恐怕也不至於需要人到中年靠補品了，頓時無奈一嘆，不再說什麼。
只是吃藥的時候，手總有些抖，心不在焉。
水都撒了。
放下杯子來之後，延建擦著嘴，自嘲一笑：「上了年紀之後，辦什麼都不利索了。」
「心裡有事兒？」
「就是……緊張。」
延建靠在桌子上，回頭看向食堂之外，再度修整一新的廠房，來來往往的工人們，燦爛陽光下，遠方傳來了夯實地基的轟鳴聲，新的廠房還在拔地而起。
曾經以為會在遺忘中凋零的一切，又重新回來了，甚至比自己預想的還要更好。
每每這種時候，便總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感覺，如夢似幻。
「又能造車了，真好啊。」
他長出了一口氣。
這麼多年鬱氣和不甘仿佛也在這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裡消散無蹤，看著眼前漸漸擴張的廠區，眼睛裡就忍不住閃閃發光。
每當想到自己設計的車能夠重歸市場，就興奮的停不下來。
「我再去車間裡轉轉，看看品控。」
他扶著膝蓋起身，看向季覺：「你呢？」
「我再坐一會兒，等會兒過來。」
季覺淡然回答，端起水杯來頓頓頓一飲而盡，很快，便有熾熱的水汽從身上升騰而起，消失不見。
即便是隔著一張桌子，延建也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熱風。
就像是坐在一座敞開大門的熔爐前面一樣。
自窗外的烈日的光芒映照下，那一雙漆黑眼瞳之中仿佛也有隱約的暗紅繚繞著，暴虐升騰，要將觸目所見的一切盡數點燃。
可只是眨眼之間，一切異常又盡數消失不見了。
仿佛幻覺。
「男人嘛，每個月總有幾天燒燒的。」
季覺咧嘴一笑，揮手：「不用放在心上。」
「我信你個鬼。」
延建翻了個白眼，轉身離去，懶得再糾結這些有的沒的。
不知何時已經寂靜無人的食堂里，只剩下季覺一個人懶洋洋的依靠在椅子上，曬著太陽，仿佛昏昏欲睡。
那些仿佛幻覺一般只有他一人得見的隱約光點如同稀疏的雪花一樣，紛紛揚揚的從天穹之上灑下，匯聚，融入了他的身軀之中。
伴隨著無聲的呼吸，那些源自餘燼的上善精粹自他的身軀和靈魂之中無聲的流轉，最終，融入了血液之中。
恰如油脂灑向炭火，燃料注入引擎。
薪火，落向熔爐！
本來早已經納入控制之中的熔爐之血再度自發的運轉起來。
此刻他所散發出的高溫也不過是無用的廢熱，而真正的變化正伴隨著那細碎渺小但又延綿不斷的薪火，自季覺的身體之內顯現。
在經歷了連日以來的延續灌注之後，他的指甲蓋上，居然浮現出一縷若有若無的銀白輝光。
當他屈指彈出敲在飯桌下面的鋼管上時，竟然發出了仿佛金屬碰撞一般的鏗鏘回音，悠遠嘹亮。
往日裡需要費盡心思、專注掌控的物性干涉，此刻只需要，心念一動！
【熔爐之血】之後，便是【不熄之薪】。
伴隨著一個多月以來海岸汽車廠的不斷生產，豆角和花生分發向四面八方，季覺的作品們也漸漸在這個世界上形成了越來越多的影響。
即便是其中鍊金術的含量微不足道，就算甚至稱不上一件完整的作品，可伴隨著量的提升，一切缺點都變得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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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海岸汽車廠和其他被收購整編的三輪車作坊里，一條條流水線上，幾乎每時每刻都有嶄新的三輪車出場，被送上大型運輸車，送往荒野和郊區，通過門店亦或者合作者的銷售，抵達到每一個使用者的手中。
簡直就像是一台台二十四小時不停轉的餘燼印鈔機一樣。
即便是面額是如此的渺小，十幾輛加起來也不過是分分毛毛，可再渺小的單位乘以如此龐大的量級和生產力，都將形成恐怖的質變。
在萬化速通【熔爐之血】之後，【不熄之薪】的進度也仿佛坐火箭一般，以尋常工匠難以想像的恐怖速度上升。
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一，甚至到現在還在不斷的上漲！
榜一老頭兒的打賞正在瘋狂到帳！
不論是超載拉貨、投運渣土、深夜飆車、違規經營，甚至走私亦或者架上武器之後狹路相逢用來火併，季覺的作品在這個世界上所創造的變化越多，影響力越大那麼這一份犒賞和回饋就越是豐厚！
壘土成山、匯水成河。
日積月累之下，原本只能水磨工夫一點點苦熬的進度，如今像是下載軟體開了會員一般，狂飆猛進！
一縷縷無形之薪火隨著變革的延綿降下，落入季覺的靈魂內，融入血液。
當薪火開始注入了熔爐，創造便再一次開始了！
揚升、純化、萃變、統合。
鍊金術的四部基礎之真髓自血中升騰，就好像要將他的身體和靈魂當做了素材，轉化為某種更趨近於上善本質，更貼合餘燼神髓的造物！
倘若以顯微鏡觀測的話，就能夠發現，伴隨著熔爐之血的運轉，季覺的內臟、骨骼、神經、淋巴、肌肉和皮膚，一切細胞最基礎的構成之中，已經漸漸浮現出仿佛水銀一般的純粹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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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之前熔爐之血的一步到位，在【不熄之薪】的『緩慢』進度之中，季覺正好可以仔細的感受餘燼神髓的運轉，和因此帶來的那無數潛移默化的轉變。
【熔爐之血】、【不熄之薪】、【天授之靈】。
生命，心智，靈魂。
將自身的一切作為素材，以塵世為熔爐，無以計數的創造和變化為台階，一步步貼近上善的本質，在三重質變之後，甚至再無需其他的造物，工匠自身就將化為一件不折不扣的天工！
這是獨屬於餘燼的殘虐考驗和慷慨恩賜！
無窮煎熬之後，自有璀璨榮冠。
屆時，就算季覺如同葉限一樣視協會如無物也沒有人敢逼逼賴賴了。
只是那樣的將來實在太過遙遠，即便是季覺這種ALT1234567890全都按完了的開掛選手，也不敢說十拿九穩。
在這一場波瀾休止、風波停滯之前，他必須抓緊時間，把一切能幹的全都幹完，把所有能占的便宜全都薅光。
不然，等塵埃落定，協會反應再慢扯皮再久，也不會容許他再這麼猖狂的擦邊。
在這之前，季覺決定火力全開。
要干就乾的徹徹底底，既然要擾亂市場，那就先特麼把市場擾亂完了再說！
至於後面的警告和罰款，自然有一步步握緊鎮守之權位的呂盈月來買單……
至此，短暫的休息時間結束。
季覺挽起袖子，幹勁滿滿的走向自己忠誠的流水線：
「進廠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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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個小時之後，伴隨著腹瀉一般的狂暴出貨，海岸汽車廠復工以來，第一輛全自研自產的家用轎車『黃瓜』正式上市！
官網之上隨之更新的，還有一部令人眼前一黑的宣傳片。
在這個到處是1080P和4K8K超高清的時代，整個型號居然是不知道拿什麼落後型號的手機進行的拍攝，甚至能看得到像素點。
搭配上那讓人夢回幾十年前的8BIT電子音樂，和過去特有的大紅大綠粗糙誇張的特效字體，為每一位觀看者體貼的送上開幕雷擊。
喜氣洋洋的女聲旁白開始朗讀。
【十六年匠心孕育】
【五千八百天的無休探索】
【成就了這一份獨一無二的經典！】
畫面之中，一輛渾身覆蓋在黑色遮光布之下的車輛映入眼中，伴隨著慷慨激昂的介紹，令人髮指的落伍運鏡展現局部特寫。
很快，落在了一個由崖城畫王八大賽亞軍精心繪製的詭異黃瓜LOGO之上。
再然後，畫面一變，渾身穿著賽車服的駕駛員季覺低頭戴上了頭盔，昂首挺胸向著鏡頭走來，掀開了遮光布，然後就是車門拉開的特寫。
搭配著各種弔詭的大紅大綠特效字體，開始精心介紹車內幾近於無的寒酸配置，幾乎令人同情落下眼淚。
伴隨著車輛的啟動，黃瓜轎車漸漸駛出幕布，一輛剁椒魚頭一般的迷你車身赫然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再緊接著，毫無任何的徵兆……轟鳴聲驟然從畫面之中迸發！
整個轎車，騰空而起！
自觀眾們呆滯的視線中，飛了起來！
一輛蓄勢已久、滿載鋼卷的重型卡車就這樣在鏡頭的拍攝之下，闖入了拍攝場地，正面創飛了他們的拍攝作品之後，揚長而去！
可不知為何，那場地周圍僵硬微笑著被拉來充當著背景板的員工們，此刻竟然齊刷刷爆發出一陣歡呼和讚嘆，手舞足蹈。
發自內心的，樂不可支。
甚至可以聽見卡車上猛踩油門的延建那喪心病狂的大笑聲。
不愧是葉助理，創意天下無敵口也！
在漫天車體塑料碎片、零件如雨水一般灑落的長鏡頭裡，被創到飛起的黃瓜在半空中迴旋七千六百度之後，墜落在地，翻滾不斷，再一次的回到鏡頭中間。
有史以來第一輛在宣傳片中還沒有出廠就徹底報廢的車輛由此震撼登場。
而就在歪麴車框之中，解開了安全帶的季覺已經昂首闊步走出。
毫髮無損！
就連頭盔都沒有半條裂縫。
在他背後，早就準備好的員工們抄起滅火器沖了上去，背景之中，陣陣白霧和濃煙升騰而起。
季覺摘下頭盔，衝著鏡頭得意一笑，最後抬手比劃出V字。
【安全行駛，人人有責】
【別讓事故，成為遺憾】
隨著屏幕漸漸黑下去，旁白朗誦里，只剩下一行籠罩著七彩邊框的字體從黑暗中浮現。
——【海岸，時刻守護您的安全！】
三個小時之後，在天快亮了的時候，在各方推動之下，海岸汽車廠和黃瓜的關鍵詞已經衝上了熱搜。
五個小時之後，當社畜們打著哈欠搭乘著地鐵和公交上班的時候，這一支拍攝成本拋掉車之後甚至沒有三百塊的預告片，已經在諸多自媒體的搬運之下，火爆登上所有的短視頻平台，擴散到了整個聯邦！
就這樣，就在驚掉不知道多少眼球和下巴之後，海岸汽車廠打響了回歸行業的第一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