瑲玹離開後,璟端著蜜餞走了進來。
窗外的喜鵲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卻不惱人。小夭覺得有這鳥兒的叫聲聽起來更有生活氣息了。
璟給小夭餵了一顆蜜餞。
「嗯~,甜!太甜了!」小夭把蜜餞含在口中,有一邊臉頰鼓鼓囊囊的,看起來特別可愛。璟也很開心,此時,他的眼中萬物都有了色彩。
小夭和璟絮絮叨叨說起了鏡中的經歷,從見到娘親,到豐隆,到相柳,事無巨細。
璟對小夭在鏡中的經歷也很關心,他擔心小夭在鏡中孤寂害怕。如今,細細聽小夭描述,仿佛自己也陪著小夭親臨了鏡中的世界。
小夭滔滔不絕終於講完了,璟遞了杯水讓她解解渴。小夭接過水杯大喝了兩口。
還魂鏡,入鏡生夢,夢由心生;堪破夢象,方可出鏡。
一直以來困住小夭的就是母親的離去;幼年的顛沛流離;對豐隆的愧疚;與相柳未能道別的遺憾。如今因禍得福,全了小夭心中的缺憾遺恨,璟也鬆了一口氣。
在璟的心中最擔心的就是小夭的安危,擔心她是否快樂,擔心她是否遺憾悵惘。
對相柳,璟敬其高義。璟知曉,從清水鎮相識,到教習小夭箭術,到自己與小夭因故分離的十年,相柳都給了小夭許多的陪伴。相柳和小夭亦師亦敵亦友,小夭對他的感情定然是複雜的。
對瑲玹,璟明白她和小夭自幼的牽絆,也懂得他在成就帝王之路舍下了什麼。換位思考,一想到倘若自己地登頂之路需要失去小夭,璟就心痛難忍。因此,他理解瑲玹的執著與不甘。
但璟並不會因這些原因而放棄小夭。他對小夭的愛,可以放棄所有只為追尋一人。他對小夭的愛是先付出先相信,用真情換真情。
璟有他的氣度,也有他的驕傲。他從不阻止小夭追憶相柳或思念瑲玹。瑲玹是小夭相依為命的哥哥,相柳幾次救了小夭,也救了自己。就連璟也對這兩人難以忘懷,更何況小夭。
但璟有自己的底氣,他要小夭的愛,他也得到了小夭的愛。小夭的愛讓璟不再患得患失,小夭的愛讓璟不管面對瑲玹還是相柳都能從容自若。
「璟~,你在想什麼?」小夭見璟有些出神,開口問道。
「小夭,我在想你見到了娘親、豐隆和相柳,我很開心。你完好的從鏡中歸來,我更很開心。你開心,我便開心。」
小夭聞言,笑看著璟,露出淺淺的酒窩。
「璟,豐隆說他視你如兄長。縱使經歷風風雨雨,他依舊記掛著你,盼你幸福。」
「小夭,我很幸福。」被豐隆惦念是幸福的,與小夭相伴更是幸福至極。璟握著小夭的手,美目流轉,顧盼生輝。
「嗯。」小夭順勢躲入璟的懷中。
「璟,等過幾日,我全好了。我們和左耳苗圃回乾方島好嗎?」
「好!好!」璟高興的點點頭。回島上做一人的塗山璟和葉十七。
小夭抬眼望璟:「可是我還想看看父王,看看外婆、娘親、舅舅、舅母的墳塋,還有草凹嶺。
「可以,小夭,我來安排。」
這次回去,不知何時會再回大荒。璟知道小夭是想要道別,他會安排好一切,和小夭踏上歸途。
「嗯!」小夭安心的點點頭。她聞到了璟身上淡淡的木槿花香,小夭覺得很治癒很放鬆。
苗圃將熬好的湯藥遞給璟,小夭搶先說道:「五顆糖,你說的五顆糖!」
璟停下了吹藥的動作,俊眉輕挑:「小夭,你都聽見了?」
「我在鏡中聽得不真切,但是我一出來就什麼都想起來了。」小夭衝著璟嘻嘻笑著。
苗圃也掩面輕笑,公子這些日子抱著小姐,可說了不少動人之語,沒想到小姐都聽見了。
璟有些赧顏,他偷瞥了一眼小夭,就見小夭笑意吟吟地看著他。
不過璟可不要什麼顏面,顏面得不到小夭的心,他要做小夭的小狐狸。
「好!」璟往藥碗裡加了五顆飴糖。
小夭只顧著看璟了,都沒有發現碟子裡的飴糖變小了許多。
小夭接過藥碗一飲而盡,然後面露苦色:「怎麼加了五顆糖還是這麼苦!」
她的眼神掃過案幾,發現不對勁!
「璟,這飴糖怎么小了這麼多?」
璟不慌不亂道:「興許是換了一家鋪子買的。」
小夭用狐疑地眼神直勾勾的盯著璟,璟沒有半分躲閃。
有詐!實在有詐!
「若筠,把胡珍喚來。」小夭吩咐道。很快胡珍就快步趕來。
「胡珍,給你家公子把脈,看看他有哪裡要補的。」
胡珍即刻領命,璟也乖乖伸手給胡珍號脈。
「回夫人,公子是悲憂過深,七情所傷,致使心肺受損,兩鬢霜白。好在如今公子云開見日,心曠神怡,只需服上幾服藥就可恢復如此。」
「很好!」小夭吩咐道:「用又好又苦的藥,良藥苦口,璟的藥必須比我還要苦上幾倍,一定要把公子的身體調養好!」
「這——」胡珍實在是不解,為何非要挑苦的藥呢?難道夫人喜歡看公子吃苦嗎?
「按夫人的吩咐辦。」璟的口氣聽起來好像喝苦藥的不是自己,小夭滿意地點點頭。
胡珍應聲而去。看來夫人喜歡看公子喝苦藥,公子也不介意喝苦藥。原來夫人和公子這般投契,他只需領命就是了。
若筠來報,鬼方少主攜妹妹鬼方螭求見。小夭換了身得體的衣裳,讓若筠領著人進來。
其實鬼方虬和鬼方螭二人一直住在塗山府上。在小夭未醒來之前,鬼方螭是不可能離開塗山府的。上午,他們聽聞小夭醒了,就急忙請人通傳,想要求見小夭。但被璟以夫人剛醒,精神尚淺,需要休息為由婉拒了。
入了房內,鬼方虬先是恭恭敬敬朝小夭行了一禮,然後又令其妹鬼方螭給小夭賠罪。
鬼方螭著荊釵布衣,不施粉黛,低著頭,朝小夭鄭重的跪下行禮。
「使不得,使不得,鬼方小姐無需行此大禮。」
苗圃見狀很有眼色地將人扶起,鬼方螭堅決不肯。
「是我犯了錯,我一心想為好友報仇,自視甚高,受人矇騙,險些犯下無法挽回的大錯。若非夫人平安醒來,鬼方螭不知如何向塗山氏和鬼方氏交代。鬼方螭自知有罪,聽憑夫人發落。」
鬼方虬既心疼又自豪地看著妹妹,鬼方家的人敢做敢當,自不會讓中原氏族詬病。
「你既願聽憑我發落,那就起來吧。總不能讓我垂著腦袋看你吧?苗圃,扶鬼方小姐坐下。」
鬼方螭看了哥哥一眼,見哥哥是同意之色,於是慢慢起身坐下。
「你同沐笙是好友嗎?」
「是的!」鬼方螭應到:「我們鬼方一族行蹤飄忽,喜四處遊蕩。我少時從族人的眼下溜出,遇到的沐笙。他為人正直善良,事母極孝。沐笙對我很好,教了我許多為人做事的禮節。我同沐笙一直保持聯繫。後來,因為母親故去,他很消沉。我們約定好,等沐笙的喪期一過,我就帶他去我的故鄉鬼方氏,後來我就接到沐笙墜河失事的消息。」鬼方螭說到此,聲音已有些哽咽,小夭明白她對沐笙定是感情不淺。
「斯人已去,生者更應為逝者保重自己。鬼方小姐,我確實不認識沐公子,也沒有殺害他。但我也有兩位好友先後離去,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想來,沐公子定也希望你活得輕鬆自在些。」小夭說到此,輕咳了起來,璟趕緊遞了杯清水給她。
鬼方螭含淚點點頭。鬼方虬也很感激西陵小姐開解自己的幼妹,看向小夭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歉意。
小夭又與鬼方螭小姐談了會兒,鬼方螭的毒術確實天賦異稟,有許多獨門秘術小夭連聽都沒聽過。若是談毒,小夭倒是與她可以談上三天三夜。
「鬼方氏有眾多秘術,可有秘術能使人忘記前塵舊事,如同新生?」
鬼方螭思索片刻道:「有,但服下此藥水後,此人會忘記一切,任何人都不記得。輕易不可用。」
「我正需要,你替我調配一份吧。」
璟看了一眼小夭,便知曉她是何意。鬼方螭連忙應下,後見小夭乏了,便陪著哥哥告退了。
「小夭,你想讓馨悅忘記一切?」
「璟,我會將藥水留給哥哥。如果馨悅能醒來的話,飲下藥水,從此世上再無神農馨悅。如果馨悅醒不來的話,就讓她永遠沉睡吧。」
小夭摸了摸肚子:「為了ta,為了你,我不會再給別人傷害我的機會。」
璟遲疑道:「小夭,在你昏迷不醒的這些時日,我曾想過讓馨悅永遠消失。我知道陛下也是這個意思,當時我竟有絲暗幸,不需要自己動手。」
「傻子!」小夭捧著璟的手道:「不要有負擔。璟,如果有人傷你,我絕對會千倍百倍的還回去。哥哥之事,是我愧對你。但是我不願你受傷,傷你比傷我更讓我心痛。」
「沒有,你沒有愧對我。」璟望著小夭柔聲道:「這些年我們在島上生活,從沒有回過大荒。你舍下了一切,只要一個一無所有的葉十七,我很幸福,很幸福。」
「我也很幸福。」
「小夭~」
「嗯~~」
璟頷首道:「傷你亦比傷我更令我痛苦!我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傷你,哪怕是馨悅也不可以!」
「璟,馨悅不再是威脅,以後你得辛苦些,照顧我們兩個了!」
小夭將璟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中。
「求之不得!以後我來照顧你們!」璟粲然一笑,將小夭擁入懷中。廊下的冰晶風鈴在清風吹拂下,發出陣陣悅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