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花,一串紅,木樨花次第開放。在此秋意融融的季節里,小夭覺得有些睏乏。在祛病堂看病時,常常忍不住想打盹。陪雪兒玩耍,沒過多久就覺得累了。
璟寫了信,請胡珍和靜夜過來。瑱兒已經結束了遊歷,也很想看看爹爹和叔母,問過小夭的意見後,瑱兒也隨著胡珍靜夜來到乾方島。
一別五十年,當初瑱兒還是一個讓人憐惜的小孩子,如今已長成了稚嫩的少年(約人族孩童十四歲左右)。跟隨塗山氏商隊的這些年,瑱兒所學頗多。族中長老,長輩教授的知識也在這些年的遊歷中得到了具體的應用。
見到璟和小夭,塗山瑱很高興。平日裡的他一向持重端正,透露出與年歲不相符合的沉穩。但見到璟,塗山瑱卻隱隱紅了眼眶,有些發顫地喊道:「爹爹。」又喚了小夭:「叔母。」
璟拍了拍瑱兒的肩膀道:「長高了不少。」
小夭也笑著點點頭
一行人入內,璟先扶小夭坐下。苗圃端來些糕點果酒糖水,左耳不太習慣這麼熱鬧的場合,因而在窗外的樹下乘涼。
塗山瑱給雪兒珍兒寶兒都帶了不少禮物,既有學習的筆墨紙硯,也有玩耍紙鳶、泥塑、花燈……滿滿幾大箱子,夠孩子們玩上許久的了。
雪兒最喜歡的是瑱兒帶來的一個眠眠臥鹿布偶,一見到就揣在懷裡不肯離手。她覺得這個布偶和鹿很像。平常鹿都陪著她,但是晚上鹿要回自己房內睡覺。雪兒覺得眠眠臥鹿布偶像她的鹿哥哥。為了這個,她還親自切了小玉瓜給瑱哥哥吃。
剛開始的時候,雪兒還很疑惑為什麼有人和自己是同一個爹爹?璟和小夭用簡單的話和女兒解釋了一番。大概就是瑱兒是伯伯的孩子,伯伯死了,瑱兒是爹爹帶大的,所以從小叫璟爹爹。雪兒點點頭,雖然爹娘的語氣很平常,但雪兒卻覺得爹娘的神情閃過自己看不懂的變化。小小的雪兒已經敏感察覺到這位伯伯定然和爹娘有許多故事。
珍兒和寶兒最喜歡狼妖布偶,因為左耳就是狼妖。左耳雖然並不愛說話,但對孩子們很好。打獵捕魚更是高手,珍兒和寶兒喜歡苗圃,也喜歡左耳,所以他們見到狼妖玩偶都很高興。
叔母有孕了,瑱兒還帶了很多滋養的補品。其實小夭和璟並不缺這些,但是難得孩兒有心。小夭過目了瑱兒這些年習箭的效果。不得不說,日夜的練功加上防風家天生射箭高手的血脈,瑱兒的箭術已經有所成。小夭教了他最後的心法要訣,讓他定製適合自己的弓箭,就再無可以教的內容了。
塗山瑱鄭重謝過了叔母,雪兒跑過來抱住小夭,直夸娘親好厲害!並要小夭日後教她射箭,小夭當然連連應好。這小姑娘對她的毒經藥典都不感興趣,喜歡爹爹的遊記帳冊經文,還喜歡筆墨丹青。難得找到對自己所學感興趣的時候。
塗山瑱約莫待了月余,便啟程回塗山府了。瑱兒是族長,能夠在大荒外停留這麼長時間實屬不易。璟和小夭等人在船埠送別了他。胡珍留下來為夫人調養,靜夜照顧小小姐。
小夭這一胎和從前一樣,也是異常嗜睡,這都是因小夭靈力不濟的原因。所以胡珍用從前的藥方安養小夭,小夭每日進補,很快就有了精神。
雪兒纏著靜夜姑姑,問伯伯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靜夜道:「伯伯恨錯了人,做錯了事,險些無法挽回。但是瑱族長不一樣,伯伯有錯,但不能怪瑱族長。」其餘的靜夜就再也不肯說了。
雪兒把靜夜的話告訴璟和小夭,問伯伯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璟和小夭相視一眼,和雪兒緩緩道起了從前。
孩子大了,不可能什麼事情都瞞著她。與其日後,讓她自己聽到些半真半假的話來,並生出許多悲傷與恨意。倒不如趁她還小的時候,同她講明。讓她有足夠的時間接受往事,消化人生的苦與甜。
雪兒聽爹爹講述起葉十七從前的故事,手足戕害,名動大荒的青丘公子一朝跌落凡塵。受盡折磨,脫去華裳無人識,後來被玟小六所救,在清水鎮待了六年。
雪兒經常聽葉十七的故事,自然也知道葉十七就是爹爹,玟小六就是娘親
在璟娓娓道來的講述中,雪兒睡著了。她做了個夢,夢中是一頭兇惡的老虎在欺負爹爹,爹爹全身都是傷,九尾還被斬斷了七尾。雪兒哭得稀里嘩啦,眼淚怎麼都止不住。璟和小夭把她抱到自己的榻上,一聲聲哄她,慢慢的雪兒才重新睡去。
「璟,我們的女兒沒事吧?」小夭有些擔心地問道。
「小夭,青丘九尾狐天生有感知的能力,或許雪兒感知到了從前的什麼,才啼哭不止。我這兩日會多陪陪她,讓珍兒寶兒多帶著她玩耍。等她發覺一切都過去了時,相信就會好了 。」
「嗯。」
第二日,雪兒醒來時眼睛腫得像小核桃一般。璟用熱毛巾幫雪兒敷眼睛,這樣的場景,璟從前也為小夭做過。
敷完了眼睛,雪兒直勾勾地望著璟。她上竄下跳,扒拉璟的衣裳,看看璟的手臂和小腿。
「伯伯打爹爹,爹爹的傷口疼~」雪兒沒有見到傷口,於是出聲問璟。
「爹爹不疼,爹爹的傷都被娘親治好了。娘親治好了爹爹的傷,也治好了爹爹的心,雪兒不用擔心,爹爹和娘親會一直陪著雪兒的。」
「好!」只要爹爹和娘親永遠陪著我就好,雪兒想。
「雪兒,你恨伯伯嗎?」
「伯伯欺負爹爹,我不喜歡伯伯。」雪兒眉頭緊皺,小手不由得捏成一個小拳頭。
「那雪兒恨瑱哥哥嗎?」璟又問。
「瑱哥哥沒有傷害爹爹,雪兒不恨,雪兒不要爹爹難過。」
璟把雪兒抱起,柔聲說道:「這樣很好。雪兒,爹爹希望你和瑱兒都能快樂長大。長輩的恩怨不要波及到你們小輩,爹爹不需要你,替爹爹去恨。爹爹有你有娘親很幸福,雪兒只需和從前一樣,快樂的生活就好了。雪兒說好不好?」
「好~」
小夭還未起,璟把雪兒抱去,靜夜帶著雪兒用早膳。等雪兒用完早膳,和靜夜在樹下玩了有一會兒時,小夭便醒了。醒來時,就見璟在榻沿守著自己。
這樣的生活,像汩汩流出的清泉,沁人心脾。小夭覺得自己一直以來想過的就是這般生活。像小時候在西炎,也像大了在清水鎮。但很安心,很安心!再也不覺得這樣的日子像偷來的。
木槿花開了又謝,小夭的腹部也慢慢顯懷。肚子裡的小不點比雪兒要鬧騰不少,時常在小夭腹中伸展拳腳,小夭有預感這個孩兒應當比雪兒要活潑愛動不少。
見小夭受累的模樣,璟時常對肚子裡的孩兒說要乖一些,不要鬧娘親。等出來了,爹爹做小木馬玩。
雪兒也跟著珍兒和寶兒上學堂了。下了學堂,雪兒也貼著小夭的腹部,哄著弟弟妹妹要乖些。
神奇的是,璟和雪兒說完,肚子裡的小不點都會安靜不少。小夭常常疑惑,難道因為他們仨都是狐狸,所以好交流?
冬天還好,夏日裡小夭覺得有些吃不消。璟在檐下掛上不少冰晶風鈴,小夭在檐下乘涼,方能消散身上的燥熱。璟還做了些解暑的酸梅湯,雪梨汁,小夭飲下半碗,就覺得生津止渴,涼意習習。
雖然有了身孕,小夭每日還是該坐診坐診,璟在祛病堂幫小夭寫藥方打下手。來看病的病人都時常稱羨葉先生和玟醫師伉儷情深,比翼連枝。
「小夭~」璟將酸杏洗好遞給小夭,小夭近日很喜歡酸口的東西。
小夭接過酸杏,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身下的躺椅有規律地搖晃著。
「小夭,待你生產了,我就陪著你,一步也不離開。」估摸著小夭的產期將近,璟是無論如何也要陪著她的。
「好。」小夭握著璟的手道:「你把靈力輸給我。」
「好,我把靈力都輸給你,系上白綾,一直陪著你。」
「那我就不疼了,璟!」小夭想起身,璟見狀忙將人扶起來。等雪兒下了課堂時,就見到娘親靠在爹爹肩上好像睡著了。
璟沖雪兒微笑,示意她吃桌上的糕點。雪兒端起糕點跑到門外,臨走時又看了爹爹娘親一眼。
小小的雪兒還不知道什麼叫夫妻恩愛。可她從爹爹娘親的日常相處中,知道了爹爹愛娘親,娘親也愛爹爹,而且爹爹和娘親都很愛自己。
雪兒是在疼愛中長成的,她遠比璟和小夭都要自信。日後能夠打動她的,也只有如爹爹娘親這般情比金堅,至死不渝的愛情。若是沒有,雪兒寧可一人自由自在,閒適灑脫的活著。
小夭是在夜裡發動的。府上早已請好了隱婆和乳母姜嫂,倒也並不慌亂。
璟系上白綾陪著小夭,苗圃在屋內幫忙。左耳給珍兒寶兒和雪兒房內都施了禁制,隔絕了聲響。靜夜照看著雪兒,胡珍在房外待命。
半夜的時候雪兒突然醒來,許是母女連心,雪兒說要看娘親。雪兒還小,靜夜怕嚇到她,所以給她講起了璟和小夭從前相戀的故事。靜夜講到公子和小姐在木樨園,公子教小姐彈琴。靜夜還講到小姐在小月頂編纂醫書時,公子每日都乘著白鶴,去往小月頂看小姐。
雪兒聽著靜夜的講述,心裡就沒有這麼慌了,慢慢的便也睡下了。
翌日早上,雪兒醒來還是沒有見到娘親。她拉著靜夜的衣擺,委屈道:「靜夜姑姑,我要見爹爹和娘親。」
「我的小小姐,公子說讓奴婢先給你洗漱,送你上學堂。等你午時放了學,就會見到爹爹和娘親了。」
「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靜夜給小夭洗漱一番,珍兒和寶兒尋過來,帶著雪兒上學堂了。
雪兒走後,天下就下起了大雨,大雨如注,宛如天上開了閘門,將天河之水傾瀉而下,遠處的汾水河也變得波濤洶湧,滾滾流淌。
亭午時分,隨著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聲,璟和小夭的第二個孩兒誕生了,是名男嬰。小夭在隱婆的道賀聲中徹底放下心來,沉沉睡去。
就在嬰兒降生之時,大雨止住了。天空驟然放晴。雨後初霽,秋空如洗,岱輿山的雲隙間倒掛著流光溢彩的長虹,山上金光陣陣。
兩隻神鳥從天而降,伴隨著神聖又高潔的鳴叫聲,落入到璟和小夭房外的桃樹上。
眾人循聲望去,竟見到了有五彩祥紋的鸞鳥和的儀態優美的鳳鳥。鸞鳥是春神的使者,見則天下安寧。鳳鳥是百鳥之首,「鳳凰鳴矣,於彼高岡」。鳳鳥在高處鳴叫,天命長久,福祿安康。
隱婆見狀更是驚嘆不已,連連贊道:「祥瑞賜福,祥瑞賜福。」苗圃靜夜等人也很是歡喜。璟知道小夭不喜張揚,遂讓眾人莫要對外談及此事。
雖然如此,但住在岱輿山附近的居民,親眼見到兩隻神鳥飛到了葉府。眾人又驚又喜,不出兩日,島上就傳遍了此事。又聽聞前日葉夫人產子,於是有很多人登府拜訪,想要見見被神鳥賜福的祥瑞之子。
璟連連推拒,表示要照顧夫人,並且不承認所謂的「祥瑞之子」,讓眾人無需太過驚異。可每日來的人還是很多,後來璟乾脆閉門謝客。過了半個月,拜訪的人漸漸消散。只是島上的人都認定葉先生和葉夫人生的一雙兒女都是祥瑞之子。
一個是攜五彩流雲感應而生,另一個降生時受神鳥眷顧,都乃不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