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朝笑起來,輕輕撫摸著歐意斯頭頂柔軟的碎發。
「當然不是。」
他說完,轉頭看向最前方的會長,那人已經恢復了正常。
尹朝站起來,身形瘦弱,但他眼神中對於這些人的不屑與憤怒,卻不似一個小孩所能擁有。
會長下意識後退到教徒身後,「抓住她!獻祭給吾主!」
教徒們像是接收到命令的瘋狗,臉上滿是狂熱,似乎要將圍在中間的兩人淹沒。
歐意斯掙脫繩索,站起來,將尹朝抱在懷裡。
他像是一層堅實的外殼,抵禦著這些人的拳打腳踢。
聽著一聲聲的悶哼,尹朝小聲道,「其實你不用……」
他本想接「限制我的行動」,但是這樣說好像又太冷漠了。
於是他趁機縮在歐意斯懷中,拿出捲軸。
這次,他不想制定規則,他單純的,想要這些被洗腦的瘋狗去死。
黑色捲軸拿出來的那一刻,濃霧自尹朝四周而起。
整個禮堂都瀰漫著灰白色的煙霧,伸手不見五指。
有人大喊門被鎖上了,有人尖叫著,被擁擠又恐慌的人群踩成血肉模糊的爛泥。
只有尹朝和歐意斯視野清晰。
少年緩緩站直身體,驚恐環顧四周,但他的手依舊緊緊牽著尹朝。
忽然,手中的觸感開始變化。
如果說幼年時期,像個小女孩似的尹朝手掌是如同棉花娃娃一樣柔軟。
那麼十八九歲的青年尹朝,手掌的觸感則多加了一些骨感與力量。
歐意斯回頭,看見那個只在他幻想中出現過的少年。
他嘴角噙著笑,身高要比常年營養不良的自己高出半個腦袋。
「尹,尹朝?」
歐意斯抬起頭,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訝異。
他看見面前的青年歪歪頭,思索的樣子可愛極了。
他說,「我有和你說過嗎,我是男孩。」
歐意斯搖頭,並沒有。
但是沒關係,無論眼前人是什麼,他都義無反顧的……愛慕著。
濃霧中傳來會長的聲音,他試圖讓所有人鎮定下來,但並沒有什麼作用。
甚至就連他自己的語氣,都帶著些微顫抖。
尹朝輕輕笑出了聲音,他拿起黑色捲軸,從儲物空間中取出一支普通的中性筆。
剛打開捲軸,就看到万俟新司一連串的留言。
額……他最近確實沒注意過捲軸留言。
假裝看不見之後,尹朝在最下方的空白頁上,寫下一行字。
「我將殺死所有執迷不悟的信徒。」
最後一筆落下時,捲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手臂長短的刀。
刀尖冒著漆黑冷光,不知用什麼材料製成,讓見者渾身發寒。
噴濺的血液染紅了煙霧,屍體一個接一個倒下。
濃霧也漸漸散去。
會長瑟縮在牆角,他腳邊滾來一顆人頭。
上面棕色的頭髮被血液浸染,是安迪的頭顱。
她人臉朝上,大大的眼裡帶著驚恐,死死瞪著前方。
「啊!——」
男人大叫起來,有些破音。
這樣滑稽的場面倒是逗笑了尹朝,他蹲下身,在縱橫交錯的屍體上擦拭著小刀沾染的鮮血。
所有的血液漸漸匯聚進十字架下方的陣法之中,那個金色頭髮的男孩已經被歐意斯解救了下來。
會長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
讓尹朝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會不顧自身的安危,也要衝到陣法前。
然後匍匐在地上,用手將凹槽內的鮮血一捧捧澆出。
一邊手上動作不停,一邊在嘴裡念叨著什麼。
走得近了,才聽清,他在說吾主莫怪、吾主莫怪……
他們信奉的那個主,那個能夠給他們帶來永生的東西,它不喜歡骯髒的血液。
忽然,咔噠一聲。
牆上掛著的十字架開始一點點倒轉,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所操控。
直到完全逆轉。
會長也注意到了這一變化,他雙手停頓在半空中,大張著嘴巴,滿臉驚恐。
仿佛看見了來自地獄的惡魔。
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死了,自己嚇死了自己。
十字架開始顫動起來,發出一陣陣悽厲的嗡鳴聲。
歐意斯捂住被嚇壞的黃頭髮小男孩耳朵,一點點朝尹朝的方向退過去。
無意間,他目光瞥向窗外。
漫天的白色灰燼,像是雪花一樣鋪滿了整個小鎮。
他大喊,「火山!火山要爆發了!」
尹朝也看向窗外,然後走向正前方的十字架。
他一腳踢上牆皮,那一整面牆,連帶著十字架一起轟然倒塌。
聲音中斷,禮堂破了一個大洞,呼嘯的風卷著白色灰燼飄進禮堂內。
像雪花般一片片落下,最後被地上的血液染成紅色泥土。
歐意斯雙眼大睜,只不過這次是帶著對於尹朝的崇敬。
他就那樣一腳,動作利索又帶著美感,推翻了困住他十幾年的牢籠。
那些教徒,他們一輩子都在追尋的主,在他眼裡,只是一座製造出噪音的十字架。
正當他走神之際,尹朝站在白茫茫的灰燼中喊道,「走,歐意斯,帶我去那座火山!這荒謬的一切,都該了斷了。」
歐意斯回神,眼睛亮亮地跟了上去。
路上,兩人頂著風逆行,走的有些艱難,還有歐意斯,他似乎情緒不太高。
「你怎麼了?明明剛剛還好好的。」
尹朝詢問。
歐意斯抬起頭,將頭上黑色的帽子拉到肩膀,白色的灰燼掛在他長長的睫毛上。
「你,你說,一切都,都該了斷……是不是,我,我再也見不到,你……」
他停下腳步,眼神不再閃躲,堅定又哀傷地望向尹朝。
「我知道,你講的那些,故事,我,我也是,其中,一個……」
歐意斯不擅長表達自己的心中所想,他只知道自己一想到這些,心裡就疼痛的難以呼吸。
你說一切都該做一個了斷了,那是不是我們的相遇也會變成這些被了斷的碎片之一。
我知道你講的那些像是夢境一樣光怪陸離的故事,都是你真實經歷過的,而我,也會是你那些故事中的一小頁。
微不足道、又黯淡無光。
只能夠作為你生命長河中的一小個波浪。
短暫,又掀不起任何波瀾。
尹朝,你終將會離開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