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爹是我爸的二弟,我媽只是個姨太太,」沈譽卿陷入久遠的回憶中,「現在我已經不記得那個女人長什麼樣子了,只隱約記得四歲以前,我們住在小屋子裡,她不受寵,我們吃得差,穿得也差。」
「我爹娶了很多姨太太,也生了很多兒女,我只是其中一個。我現在這個爸生不出孩子,後來就問我爹要了我過去,我當時四歲,還什麼都不明白,只知道被帶走之後,吃得好了,穿得也好了。」
燕儀沒想到沈譽卿也有過為物質發愁的時候。
「後來有一天,那個女人悄悄來了,」他淡聲說道,「她想把我帶走,讓我跟她去別的地方生活,還讓我管她叫『媽』。我知道她是我親媽,可我已經過慣了沈公館的生活,不想跟她走。」
沈譽卿說到這裡,頓了頓,抬眼看了一下燕儀:「我私下讓保姆去給我爸報了個信。」
燕儀心中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後來呢?」
「後來?」沈譽卿望著波光粼粼的江面,「後來我們在車站被人截住,她被我爸開槍打死了。」
燕儀渾身一震,手裡的果子掉在地上,滾落得很遠。
沈譽卿抬眼看向她,驀地一笑:「嚇著你了?我也是的,跟你說這個做什麼,都過去了。」
她看著他貌似溫柔的笑意,心裡有些發毛,相處這些時日,燕儀已經看出,沈譽卿不像表面那麼溫和謙遜,他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如果讓他知道自己給他下過蠱,恐怕……
燕儀默然垂下眼帘,把果子撿回來,洗乾淨,又繼續吃了起來。
兩人吃完東西,太陽已經完全出來了,沈譽卿看了看天色,對燕儀說:「天亮了,我們走吧。」
燕儀點頭。兩人的衣物都已經烤乾,也剛吃了點東西,恢復了些許體力,沈譽卿雖然有傷在身,但不知道是不是燕儀給他塗的藥起了作用,已經感覺好多了。
他們沿著一條小路走了很久,才看見遠處有淡淡的炊煙。
這是個小村莊,看起來只有二十來戶人家,村子周圍有些面黃肌瘦的人在下地幹活兒。
沈譽卿真話里摻著假話,謊稱是自己準備去京城赴任的官員,帶著妻子過來看看周邊鄉鎮的情況。
鄉親們大都是些老實人,沒看出哪裡不對,也沒想過怎麼會有官員孤身帶著家眷,來這麼偏僻的地方。
只見沈譽卿儀表堂堂,口齒伶俐,不像一般人,便被他唬住了,三兩句就交代了情況。
原來這個村子叫張家村,離京城不遠,但因為位置偏僻,去一趟周圍的鎮子都要翻山越嶺,所以村里人大多不怎麼出門,在家裡種地為生。
「離這裡最近的鎮子是哪個來著?」
「白虎鎮啊!而且白虎鎮離京城也近,人來人往的,好多達官貴人有錢人經過那裡,好做生意著呢!我侄子就在那兒給人家做工……唉,過年都難得回來一趟。」
燕儀沒聽說過這個鎮,沈譽卿卻是知道的,去年他還跟沈應蟬去辦過事。
沈譽卿有意帶著燕儀趕緊離開,先回白虎鎮再說。
然而村里人說,山路崎嶇難行,要去鎮上,怎麼也得走上一天,現在已經快中午了,只怕走著走著就天黑了,山里別的猛獸不提,還有土匪。
燕儀和沈譽卿對視一眼,決定明天再走。村民們以為沈譽卿是官爺,個個都熱情得很,邀請他們夫妻去自己家裡住,沈譽卿推辭了幾下,最後帶著燕儀住進了一對老夫妻的家裡。
老爺爺和老婆婆無兒無女,家裡正好還有一間空房,燕儀想了想,把自己衣服上的珍珠摘下來,送給他們。
村裡的飯食粗糙,只有些梗米粥和鹹菜,但也勝過那些酸果子許多。沈譽卿和燕儀吃得認真,沒有半點嫌棄的樣子,老夫妻見了更覺得開心。
晚上老爺子塞給沈譽卿兩個玉米棒子,沈譽卿回屋,全給了燕儀:「你多吃點吧,明天估計會很累。」
「一起吃吧,」燕儀說,「你還有傷在身……」
沈譽卿摟住她,溫熱的氣息撲在她光潔額頭上:「我不想吃這些東西。」
燕儀心想果然如此,剛才他吃得那麼熱乎,全是為了填肚子,還有就是習慣了,愛在外人面前扮好人。
他靠著她一會兒,嗅著燕儀身上淡淡的幽香,不禁有些心蕩神馳,手不知不覺就動了一下,燕儀霎時面飛紅霞,推了推他:「在人家家裡呢。」
沈譽卿停了動作,把手搭在她柔軟的腰間,低聲道:「咱們都好久沒親近了。」
燕儀淺笑了一下,卻不作聲,靠進他溫暖的懷裡,柔軟的臉龐抵著他的胸膛。
沈譽卿抱著軟綿綿、香噴噴的妻子,心裡盤算著,還是得早點回去,或者先到鎮上找間旅舍。
他當初娶燕儀的時候,怎麼沒發現她這麼可人?如今相處的時日越長,便越喜歡她這個內秀的性子。
有時候燕儀什麼也不用說,也不用做,就靠在他身邊,他也能感覺到安心,滿心甜蜜,簡直好像著了魔。
沈譽卿沒把這種心情往太複雜的方向想,他以為,或許自己是剛好娶了個合心意的老婆,既然她不錯,他也願意對她好些。
燕儀不像他想像中那麼無能庸碌,但在他眼裡,依然只是個柔弱的小女子。
因此沈譽卿也就沒注意到,自己的心防正以一種不同尋常的可怕速度,逐漸降低。
窗外月色清冷朦朧,燕儀靠在沈譽卿懷裡,二人躺在木床上沉沉睡去。
燕儀是被槍聲嚇醒的,深夜的村莊格外寂靜,而那幾聲冷厲的槍響聲則顯得格外刺耳。
她猛地坐起來。
與此同時,旁邊的沈譽卿也睜開了眼睛。
二人對視一眼,往窗外看去,只見村道上一群持槍拿刀的人正挨家挨戶搜刮著,許多村民被他們拿槍趕到空地上,雙手抱頭,瑟瑟發抖地蹲著。
「是土匪……」沈譽卿皺眉道。
燕儀大驚,看這架勢,他們是要把整座村子都洗劫一遍,正想著,便看見那些人往這邊走來。
「怎麼辦?他們過來了。」
沈譽卿立馬帶著燕儀從後門溜了出去,走小路準備找個地方躲一躲,但還沒走村子,動靜就被注意到了。
「那邊有人!」
「誰?給老子站住!不然就開槍了!」
沈譽卿把燕儀推進草叢裡,自己走了出去。燕儀已是滿頭冷汗,連口氣都不敢喘。
「別開槍——」他作出一副驚慌的模樣,快步走了過去。
那幾個土匪見他模樣不像普通人,又聽村里人說他是準備上任的官老爺,更加來了勁,想抓著他狠狠地敲一筆,便挾持著沈譽卿和村裡的幾個女人,帶著財物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