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譽卿語氣極淡地答了一句「沒事」,便合上書躺下了。
燈光昏黃,再加上沈譽卿垂著眸動作利落地摘了眼鏡,看不見他的眼神,燕儀一時間竟也看不出哪裡不對,只是覺得沈譽卿看起來有點彆扭。
明明她進去洗澡前,他還是一副興奮的模樣,怎麼突然又冷淡了?
燕儀心中一驚,心想該不會是那大半杯符水這麼快就起作用了吧?
她心中一旦起疑,就開始忍不住打量起了沈譽卿。
沈譽卿躺到床上,閉目養神,本不欲再理她,但一直感覺到燕儀炙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有些焦躁地翻了個身。
燕儀一邊給自己敷了點珍珠水,一邊觀察沈譽卿的動作,見他雖然奇怪,但也沒起來說要分房睡,難道是自己多心了?
燕儀心中猶疑不決,她打開雪花膏的蓋子,一陣甜蜜的馨香襲來,燕儀照舊給自己塗抹了薄薄的一層,養著肌膚。
手指抹著細膩的膏體,她忽然轉了一下眼珠子,心裡生出一個主意來。
「譽卿,你睡了嗎?」
沈譽卿背對著她,並不出聲。
然而燕儀沒有放棄,繼續走到床的另一邊對著他說:「你還醒著吧?」
沈譽卿睜開眼睛,冷厲的眼神讓燕儀渾身打了個寒顫,她倒吸一口涼氣,但再看沈譽卿時,卻不見了剛才那個眼神。
他默然看著她,眼神很平靜,好像也沒什麼異樣。
燕儀心裡嘀咕,莫不是自己心裡有鬼,才總是看他覺得奇怪?
「我給你塗一點吧,」燕儀想起來自己剛才要說的話,「天氣漸涼了,皮膚容易干。」
沈譽卿似乎語塞了一下,半晌才道:「不用……」
燕儀有心試探他,便半跪著坐到另外半邊床上,不由分說地就開始往他臉上抹雪花膏。
如果是受情蠱影響的沈譽卿,一定不會拒絕,而且還會藉機跟她親熱親熱。
但如果是被符水影響了的沈譽卿,估計很難裝得下去,會直接把她推開。
燕儀纖長柔軟的手指在他臉上動作起來,沈譽卿頓了頓,身體似乎有點僵硬,卻並沒有躲。
她的手指很軟,手掌溫暖細膩。
燕儀身上清淡的體香與雪花膏的馨香夾雜在一起,說實話,這個氣味並不討厭。
這讓沈譽卿想起新婚之夜,她身上也是這樣好聞的味道……
燕儀故意放慢速度,磨蹭了半天,卻不見他反應,沈譽卿既沒有順勢跟她調笑,也沒有冷淡地推開她拒絕她。
這是什麼情況?
燕儀心中有些不解,低頭借著床頭燈仔細看過去,卻見沈譽卿不知何時紅了臉,正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目光依舊淡然,然而卻多了些神秘的迷離。
燕儀被他看得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坐了回去,差點掉下床,被沈譽卿一把攬住。
他的氣息亂得有些嚇人。
燕儀雙手撐在沈譽卿的胸膛前,驚疑不定地望著他。
「可以了,」沈譽卿慢慢鬆開手說,「早點睡吧。」
燕儀看他自顧自地躺下去睡了起來,都有些懷疑,自己洗澡前那個似笑非笑的沈譽卿是不是他了。
但如果沒受情蠱影響,沈譽卿也不會用這種眼神看她。
燕儀在疑惑和不解中睡了過去,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蕾絲薄紗的窗簾照射進來,她在晨曦的撫慰下逐漸清醒。
一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正躺在寬闊溫暖的懷抱里,男人睡袍半開,露出緊實有力的腹肌,她氣息所觸,正是他炙熱的胸膛。
燕儀睡得滿臉通紅,迷茫地抬起腦袋,就看見沈譽卿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他環著燕儀的腰,一隻腿還搭在她身上,摩擦間,燕儀感覺到某個不可忽略的地方,正隔著衣料火熱地抵著自己。
她唰地一下漲紅了臉,忙推開他,卻被沈譽卿抓住手,親了好幾下。
「大清早的你幹什麼?」
他正色道:「昨夜睡得太早了……」
「住口啊!」燕儀忙捂住他的嘴,見沈譽卿蹙起眉,露出無辜的表情,又解釋道,「你還有傷在身,能不能小心一點?」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沈譽卿抱著她耍賴道。
燕儀耳根子都紅了,用力推開他,站起身來拉開衣櫃找衣服:「胡說八道,明明昨天還要上藥。」
沈譽卿支起一隻手,撐著看她,笑如朗月清風:「你等著,我今晚就好給你看。」
燕儀轉頭,沖他露出一個俏皮的微笑,沈譽卿一時心神激盪,竟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她找了件簡單的素色旗袍,進浴室換了出來,青絲如瀑散落腰間,燕儀坐在梳妝鏡前,輕輕地梳理著她的長髮。
察覺到沈譽卿還在看她,燕儀心念一轉,拿起桌上的雪花膏說道:「今早要不要再塗點?」
「只要是你給我塗,當然每天都要啊,」沈譽卿當即笑著站起來,走過來揉了一下燕儀的臉頰,親昵地說,「等我。」
他轉身進了浴室,過了好半天才出來,燕儀都已經收拾齊整了。
沈譽卿一出來,便湊到她面前,一定要燕儀給他塗雪花膏。
燕儀受不了他的糾纏,按照昨晚的手法如法炮製了一番,沈譽卿笑得眼睛都彎了,順勢握住了她的手。
「你今天不是要去省府了嗎?別遲到了。」
沈譽卿看了一下鍾:「還好,來得及。」
他換了身筆挺的深色西裝,系好領帶,順手戴上禮帽,看起來俊逸非凡。
燕儀在旁邊看著,發現自己以前沒注意過,其實沈譽卿不笑的時候,氣質頗有些冷峻,看起來像個薄情的人。
只因他生了一雙桃花眼,一笑便又顯得多情風流了。
如此矛盾的氣質,卻出現在了同一個人身上。
「給你找的外語老師下午才來,你吃完飯要是覺得無聊,就自己走走,或者逛逛街,讓林姨陪你。」
林姨是他們家的年紀最大的保姆,沈譽卿特地讓劉風找了個風風火火愛說笑的幫傭做保姆,就是想著燕儀在這兒人生地不熟,能有人陪她說說話。
燕儀點點頭,看著沈譽卿坐著汽車去工作了,她才回去換了雙鞋,準備出門。
雖然沈譽卿為了給燕儀打發時間,特地找了個老師教她外語,但除此之外,她還是想找點別的事做。
從前在京城,沒出嫁時她最喜歡去大學的圖書館裡坐著,找些書看。
母親一向希望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直到被燕霓成接去京城,沒有人再管她,燕儀才漸漸開始出門。
圖書館那種地方很安靜,沒有人會笑話她沒見過世面,書也很多,她認識的字不多,但能看懂一些簡單的故事,燕儀一坐就是一整天。
當時燕儀的想法很簡單,只考慮眼前過得快不快樂,但直到現在她才逐漸明白,自己犯了一個很致命的錯誤。
她竟然從來沒有想過,給自己找一條後路。
燕儀肚子餓了會吃飯,無聊了會找書看,生病了知道請大夫,可是她竟然從來都沒意識到,自己缺少一條能維持生計的後路。
經歷了這段時間的這些事情,她才開始發現,假如哪天自己和沈譽卿分開了,燕家肯定是不理她的,沒了聯姻的價值,外公家也不會要她。
那她要靠什麼生活呢,難道回鄉繼續吃母親的飯?
趙俞傑每個月都會收到燕霓成的一筆錢,再加上把鄉下的地租給別人種,還能勉強維持燕宅的生計。
燕儀能走這條老路嗎?
她想了想,沈家確實有錢,如果離婚,少不了給她補償,但是要讓燕儀一輩子指著撫養費過日子,她也覺得沒有安全感。
幾年前戰亂的時候,她們母女和燕霓成失去聯絡,整整半年都沒有收到他一分錢,加上旱災,農民交不起租,地里也不出糧食,母女倆差點餓死在鄉下。
在這樣的亂世里,天災人禍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發生,是預料不到的。
所以靠別人,終究還是不穩妥。
燕儀琢磨著,怎麼樣才能給自己留條後路,她手裡倒是有一批現錢,但是怎麼用,她還得再想想。
林姨看這年輕的太太邊吃早餐邊發呆,以為她是太無聊了,便有心表現一下自己:「太太,你還沒有逛過我們這邊的百貨公司吧?我跟你說喲,我們這邊西南區最熱鬧不過的啦,有百貨公司、電影院、戲院和飯店,要啥有啥!」
燕儀喝了口豆漿,聞言點點頭:「我正想出去逛逛。」
林姨喜不自勝地答應了一聲,立馬轉身出去喊黃包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