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儀在碼頭隨便吃了碗面,之後就站在旁邊等開船。
她找了個還算隱蔽的角落等著,周圍人來人往,不容易被注意到。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她要坐的那艘船也亮起燈來,準備可以排隊上船了。
燕儀抓緊了身上的包袱,咬了咬唇,跟上前面人的腳步。
隊伍排得很長,男女老少都有,每個人臉上都寫著迷茫。
最近國內又開始打仗了,幾個大軍閥之間誰也不服誰,動不動就火拼。
一打起仗來,老百姓的日子是最難過的,糧食的價格直往上竄,各地又開始徵兵,大家惶恐不安,四處逃命。
燕儀也不知道排了多久,腿已經越來越酸,耳邊嘈雜的人聲讓她整個人暈乎乎的,終於準備排到她時,卻看見前面人全都從身上掏出一個小本子。
她愣了愣,仔細一看,原來他們拿出來的都是國民身份證。
最前面上船的位置,有一群警察正在挨個檢查乘客們的身份。
燕儀如遭雷擊,只覺得腦海中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她記得以前跟母親坐船時,沒有人查身份,所以她才打算直接買張票離開的。
為什麼這趟船會突然查這個?
燕儀的臉色驟然變得煞白,沈譽卿早就把她的國民身份證收起來了,她逃出沈家之前沒有在臥室和書房裡找到這個。
但當時燕儀想著,自己過去這麼多年都沒用到過這個東西,國內也只是剛剛開始普及,她可以以後再去補辦。
誰知道會栽在這個上面。
她腦海中思緒萬千,不知不覺間,前面一個人已經上了船。
警察看著她,不耐煩地說:「身份證拿出來啊!」
「警官,我忘記帶來了,能不能通融一下?」
「當然不行,你以為你是誰啊?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得查!」
「我……」
「去去去!別擋在一邊,沒有證就讓開。」
身後的人群開始躁動起來,燕儀只好認命地退出了隊伍。
船馬上就要開了,沒有身份證她上不去,這下所有計劃都泡湯了。
燕儀失望地站在碼頭邊上,太陽下山後的海風大得出奇,夾雜著淡淡鹹味,吹得她打了個寒顫。
看見後面的人陸陸續續都上船了,燕儀還是有些不甘心,如果她不能儘快離開聲州,那就很有可能會被沈譽卿找到。
沈譽卿……
想到這個帶給她無數甜蜜和痛苦的丈夫,燕儀就覺得害怕。
他冰冷的眼神和決絕的手段,讓她心有餘悸。
正想著,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響亮的喇叭聲,一大排車隊迅速駛過來,燈光晃得人群自動分開。
前面那輛車敞著蓬,警衛員站在上面大聲喊道:「封鎖所有船隻!不許任何人離開!」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人們還來不及反應,便見許多穿著黑色警衛服飾的人從車上下來,包圍了整個碼頭。
燕儀睜大了眼睛,心下轟隆一聲,不知為何,一股寒意倏地湧上心頭。
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預感,總覺得和沈譽卿有關。
燕儀攥緊衣角,迅速不動聲色地往後面走去,由於人群擁擠,一時之間也沒人注意到她。
待到她擠到外圈,便聽見身後的聲音越來越嘈雜,好像有什麼大人物從車上下來了……
燕儀渾身寒毛倒豎,頭也不敢回了,迅速邁開腿往城裡跑去,心跳快得好像要蹦出胸腔。
幾乎是同時,碼頭被完全封鎖起來,不管是排隊的、買票的還是已經上船的人,統統都被圍起來盤查。
沈譽卿從車上下來,立馬吩咐底下人打開碼頭所有的電燈。
一時間,燈光閃耀如同白晝,將在場所有人的臉照得清清楚楚。
警衛們逐一盤查在場所有人的身份。
沈譽卿臉色陰沉,迅速走到人群里,親自來回掃視。
北城區和東城區都沒有燕儀的消息,沈譽卿心想,她很有可能往這邊來了。
如果燕儀成功坐上船離開聲州,那他再想找她,就無異於大海撈針!
然而時間一點點的過去,現場的人幾乎都被他們查光了,也不見燕儀的身影。
沈譽卿呼吸又亂了幾分,眸光里閃現出一絲焦躁難安,插在大衣兜里的手用力握成拳頭。
「哎呀!我想起來了,剛才有個姑娘沒有身份證,買了票想直接上船,神色確實奇怪!」
沈譽卿聞言臉色一變,轉過頭來問那個警察:「她長什麼樣子?穿什麼衣服?」
「穿的倒是普普通通,不過長得挺漂亮的,就是有點清瘦,柳條似的人,好像風一吹就能被颳倒。」
「她現在在哪兒。」沈譽卿貌似平靜地盯著他,然而目光陰森冷冽。
話音未落,警察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有些結巴地說:「我……我也不知道,沒留意啊,好像已經走了……」
沈譽卿猛地揪住他的衣領,怒吼道:「你說什麼?!」
誰也沒見過沈譽卿如此失態的模樣,下屬們全都嚇傻了,劉風忙上前勸阻:「先生,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說不定夫人還沒走遠……」
「是啊是啊,只要知道她沒上船就好辦了。」李大人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他今天下午打聽到消息,原來沈譽卿今天到處查人,是因為沈太太不見了。
李大人本來就想巴結沈譽卿,於是趁著這個機會跑上跑下地出力,誰知道一跟過來,就看到了這種場面。
他看沈譽卿一向是風度翩翩,斯文儒雅有涵養的模樣,沒想到發起火來這麼嚇人。
沈譽卿鬆開手,目光沉沉,如同深夜裡的海水,冰冷中帶著危險的氣息。
「繼續搜,派人守著碼頭,沒有經過排查的,哪怕是只蒼蠅也不能放出去。」
「是。」
「我帶兩隊人去城裡找,你在這兒看著。」
劉風臉色變得很難看:「先生,桓司令還在等著呢……」
「那就讓他等,」沈譽卿厲聲道,「我今晚必須把那個女人給翻出來!」
劉風啞口無言,他做沈譽卿的助手已經兩年了,從沒見他為任何人,任何事耽誤過工作。
沈譽卿一向把前程看得最重要,從不像其他花花公子那樣沉溺溫柔鄉。
可是自從娶了燕儀之後,沈譽卿的脾氣就變得越來越古怪,捉摸不定。
一時甜蜜愉悅待人溫和,一時又陰晴不定暴跳如雷。
他只好在心裡祈禱今晚真的能找到夫人,否則,不知道沈譽卿還會弄出些什麼事來。
燕儀氣喘吁吁地走在大街上,南城區的夜晚雖不如西南區熱鬧,但也算燈火通明,許多人還在做工。
她總有種不祥的預感,剛才碼頭突然來的那群人,一定和沈譽卿有關。
他竟然這麼快就找來了。
幸好她沒有身份證上不了船,否則就被扣在那裡,逃不掉了。
燕儀逃了一天,體力已經有些不支,但她不敢輕易鬆懈下來。
如果沈譽卿在碼頭沒有找到她,說不定還會繼續搜查過來。
夜裡電車不開,燕儀僅憑一雙腳是走不遠的。
她心亂如麻,在想有什麼辦法可以躲過這一夜,誰知走著走著,忽然聽見身後的巷子裡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燕儀腳步頓住,待到聽清聲響,便當場愣住,瞳孔微縮,渾身戰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