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

2024-09-15 10:09:21 作者: 自在如檀
  他目光晦暗地看著她。

  燕儀原本柔和的面龐似被籠罩上一層陰霾,神色變得低落。

  沈譽卿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輕喘了一下,酸澀迷茫的痛意從內心最深處浮現出來,發自靈魂,整個人都被這股莫名的情緒拉扯得焦躁不安。

  這是讓他陌生的情緒。

  按理說,燕儀訴說另一個「沈譽卿」對她的無情,對他反而是有利的。

  雖然有些心疼她,但另一個「沈譽卿」越是無情,就越能體現出他對燕儀的好。

  更有利於他得到燕儀的心。

  從前,他也不是沒為燕儀心痛過,但是這一次,為何感覺如此微妙……好像……這股情緒不是受他控制的。

  沈譽卿猛地抬眸,似乎想到了些什麼,劍眉緊緊擰在一起。

  他強自壓下心底的異樣,聳了一下肩,笑道:「是我不好,之前脾氣太過古怪,嚇到你了。別多心了,我不是沈譽卿,又會是誰呢?」

  「不,我能感覺得出來,」燕儀用力地閉了閉眼,「其實我早就察覺到了,從我們第一天到聲州……你為我擋槍開始,我就猜測過,只不過後來沈譽卿發現我給他下蠱……從那以後,我沒有再見到過你,每次出現的,都是他。」

  「燕儀……」

  「告訴我真相吧,現在還有必要瞞著我嗎?」她低聲道。

  沈譽卿沉默許久,深邃的眼眸靜靜注視著她。

  燕儀頂著他的目光,臉上神色滿是堅定,毫不退讓。

  半晌,他開口道:「其實何必知道那麼多?只要我們快快樂樂地在一起,不就很好了嗎?」

  「我無法跟一個隨時有可能性情大變的人,快快樂樂地在一起。」

  沈譽卿聞言一笑:「你有時候真的很固執,不過我就喜歡你這個性子。」

  「回答我的問題。」燕儀依然目光決絕地看著他,原本在交談里總是占下風的她,這次卻轉換成了強勢的一方。

  沈譽卿眸光微閃,流露出欣賞的眼神,他正色道:「你猜得對,也不對。」

  燕儀微微一愣。

  「我確實不是那個『他』,不過,這不代表我不是沈譽卿。」

  燕儀迅速思考他這句話,開口道:「你的意思是,沈譽卿被我的蠱控制,就會變成你這個樣子?」

  沈譽卿勾了一下唇角:「先回答我,你那個到底是什麼蠱?」

  燕儀怔了怔,臉龐不禁有些發燙,移開了視線,她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蠱的名字,才不會那麼難以啟齒:「就是……就是下給沈譽卿之後,能讓他對我好點的蠱。」

  「是嗎?」沈譽卿原本狐疑地看著她,卻見那白皙臉頰漸漸飛上粉霞,不禁怦然心動,有些懊惱的說,「嗯……其實就是讓我聽命於你吧?不然怎麼我一見了你,就連命也不想要了,恨不得死在你手裡。」

  燕儀的臉唰的一下白了:「你不要再打岔了。」

  沈譽卿笑得咳嗽了兩聲,才認真地說:「我說我確實是沈譽卿,這是真的。他所有的經歷,所有的回憶,我都有,我們的性格也是一模一樣的。」

  「你一點也不像他。」

  「不,我們其實是一樣的,只不過我知道我愛你,」他低聲道,「燕儀,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給我下蠱的?」

  見她不出聲,沈譽卿自顧自地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中央大街暴動的那晚吧?就是我……不,是『他』把你忘在街頭的那晚。」

  燕儀震驚地抬眸。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沈譽卿慢慢地說著,「因為我是從那晚的第二天起,才開始有意識的。」

  燕儀難以置信地攥緊了衣角,記憶仿佛回到了許久之前,一切還沒開始的那個晚上。

  那天夜裡,她和沈譽卿在中央大街散步,遇到了燕婷。

  後來街上發生暴動,沈譽卿保護著燕婷走了,卻把她給忘了。

  當時那種酸澀、痛苦、怨恨的感覺,現在回想起來,仍然讓燕儀渾身顫抖!

  就是在那個黑暗的夜晚,因為這份不甘的心情和滔天的恨意,從小到大,一直活得謹小慎微的燕儀,做出了平生最自私的一件事。


  她打開匣子,將情蠱下給了沈譽卿。

  那個匣子就好像是所有罪孽的源頭,帶給了她短暫的甜蜜,接踵而來的,卻是無盡的痛苦。

  被拆穿時,面對沈譽卿質疑和怨毒的眼神,她甚至找不到一個好的說辭來為自己辯解。

  從此之後,她的生活就像掉進了一個無窮無盡的噩夢當中,不斷重複著沈譽卿帶給她的驚嚇和痛苦。

  那天晚上,是一切罪孽的源頭。

  是她開始了這一切。

  燕儀痛苦地閉上眼睛,難受地喘息了一下。

  沈譽卿見狀,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想把她抱進懷裡安慰,卻被右手的輸液管牽制住,手忙腳亂。

  於是他急切地說道:「不要難過……燕儀。」

  「我應該謝謝你,如果不是你下蠱,我永遠不會意識到『我』的存在,」他的語氣十分認真,「你知道嗎?我甦醒以後,才發現自己人生的前二十幾年,是一片灰暗。」

  燕儀睜開眼睛,只見沈譽卿臉上浮現出一種複雜的神色,他似乎在回憶很遙遠的事情。

  「我擁有所有記憶,但那些記憶都是灰色的,好像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沈譽卿笑了笑,「後來我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你,關於的你一切都是彩色的。」

  「現在想想,看到你時,我和『他』還沒有分開,我們有共同的意識。那天早上睜開眼睛,一見到你,我突然覺得很舒心,很喜歡,我從來沒有感受過那麼強烈的情緒。」

  燕儀心知,這應該是情蠱的作用。

  沈譽卿笑了笑,突然話鋒一轉,淡聲道:「我差點忘了,其實小時候也有過,不是灰色的,而是彩色的回憶。」

  「是關於生我的那個女人,」他平靜地說,「不過後來她死了,然後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灰色,直到我睜開眼睛看到你。」

  燕儀記得他口中的女人。

  那個生了沈譽卿的姨娘。

  那個被迫把兒子過繼給別人,最後因為兒子告密而送命的,可憐的母親。

  沈譽卿很少提她。

  見燕儀露出哀傷的表情,他摸了摸她光滑柔軟的臉龐。

  這次沒有挨打。

  沈譽卿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後來那個老道士給我喝符水,我慢慢地開始和『他』區分開來。」

  說到這兒,他又皺了皺眉:「這件事,我是在他跟你決裂時,才發現的,後來想想,應該就是符水導致的。」

  他咬緊牙關,額角青筋微微突起:「直到他質問你,我才發現『他』的存在。我發現自己明明經歷著一切,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言行,之後他那樣對你,我氣極了,真恨不得殺了他!可是我的世界又變成了灰色,我主宰不了身體,做不了主,我只能看著,感受著他對你的恐嚇、占有,感受著這具身體把你壓在床上……」

  「我既快樂又嫉妒……你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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