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桉很想伸手碰碰陸執宴的眼眉,告訴他自己沒事的,不要哭。
指尖微不可察的顫抖了一瞬,可儘管用盡了全身力氣,也依舊無法將其抬起。
晏元正正坐在飛行器里百無聊賴地嗑著瓜子,見到陸執宴抱著淮桉,猛然站起身來,娃娃臉上一片嚴肅「上將,他這是怎麼了?」
這個症狀該不會是精神力紊亂吧……
晏元心下一驚,想著正要伸手接過淮桉,卻被陸執宴一個側身躲開了。
陸執宴目光冷靜下來,抬手改了飛行器的目的地,言簡意賅「你開。」
「去醫院。」
飛行器划過天空,迅速落在醫院旁。
陸執宴將懷中的人交給主任醫生後,極力壓制的躁悶心慌終於忍不住顯現了出來。
黑霧觸手從陸執宴身後的牆壁里冒出,極為焦躁地拍打著地面。
可愛小貓被關在房間裡暈倒了啊啊啊!
它們要和小貓玩!!
晏元擔憂的看了一眼自家上將「上將…你的精神擬態……」
「我沒事」陸執宴扯了一下嘴角,站定在病房外。
晏元欲言又止,他從未看見過上將這般模樣,全身仿佛被黑暗籠罩,強大的精神力瀰漫在周身,肉眼可見的焦躁。
即使在在戰爭中以一人之力面對上萬蟲族時,上將也不曾這個樣子。
晏元在心底暗罵了一句髒,要是讓他知道是誰導致淮桉精神力紊亂的,他一定要讓那人去荒廢星球挖二十年黑礦!
陸執宴抑制住狂躁不安的黑霧觸手,他眉眼輕蹙,語氣卻異常冷靜「你去查一下訓練館當時的監控,特別是紀京薄父子那邊。」
當時他正拉著淮安的手,一心撲在愛人的身上,心裡美滋滋的,也就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有子彈朝灰原挽挽打去。
那枚子彈爆發力雖不強,速度卻極快,是白家最新研究出來的武器,危險性不容小覷,絕不可能出現在學生手中。
陸執宴低頭朝自己手臂打了一針精神力抑制劑,語氣涼薄的嚇人「找到那人,按襲擊罪來處理,永生流放荒廢之地。」
晏元不禁乍舌,要說狠還是他家上將狠啊,荒廢之地物質缺乏,天氣極端,戰爭還頻繁,一輩子呆在那兒可比直接槍斃痛苦百倍。
晏元應了一聲火速就去執行了。
陸執宴透過病房上玻璃看向躺在病床上血色蒼白的淮安,垂下眼眸下意識的生出了如果淮安沒能挺住自己也跟著他走的悲嘁想法。
沒人比他更了解精神力紊亂。
在沒遇到淮桉前,嚴重的精神力紊亂讓醫生甚至斷言自己隨時會死在戰爭中。
即便是停止使用精神力,也只能再苟活幾年。
這種獨屬於精神力高的病情觸發條件雖極為苛刻,卻也一擊致命。
「陸上將」病房被打開,主任醫生拿著報告單遞給陸執宴,表情不太好看「即使我們注射了強制抑制劑,但他的精神力依舊很暴動,而且麻煩的是檢查出病人的精神力還是SSS級……」
而在此之前全帝國已知的SSS級精神力只有陸執宴一位。
醫生伸手抬了一下老花鏡,語氣猶豫「如果需要平復他的精神力,還需要您出手對他進行深度精神力梳理……」
雖然他不了解陸上將和病人間的關係,但進行深度精神力梳理是一件很危險的事,稍不注意,自己也會被捲入旋風之中。
醫生的本職是救死扶傷,但陸執宴貴為帝國上將,是穩定全帝國公民安居的後盾,醫生打心底里不希望陸執宴去冒這個險。
年過古稀的醫生正想著勸解的說辭,垂眸看報告的陸執宴頭也沒抬,不由分說道「我給他進行深度精神力梳理。」
主任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是勸不了了。
陸執宴的注意力集中在報告單上,看到特別批註時眉峰蹙了一下,上面標註著儘管精神力梳理成功,但依舊有極高概率復發。
陸執宴指尖一緊,問「是因為傳承擬態嗎?」
「是的」主任點點頭,語氣嚴肅「我們匹配了中心區的四大家族,紀家,灰原家,白家,包括陸家,都沒有匹配成功。」
「恐怕是其他星球的某些隱世家族了……」
陸執宴怔了一下,良久才嗯了一聲。
病房門被推開,陸執宴小心翼翼地靠近躺平在治療艙中的愛人。
「桉桉」陸執宴指尖顫抖,握住淮桉的手。
冰涼的觸感讓淮桉下意識的一哆嗦,他緩緩睜開眼睛,驚訝的發現自己恢復過來了!
他正想和陸執宴分享喜悅,卻猛地發現面前一片陌生。
「這是哪?」
前方大霧瀰漫,淮桉眯了眯眼發現自己看不太清,而腳底下是一片裂開的黃土地,幾簇小草從夾縫中艱難生長出來。
淮桉打量起周圍,這才發現自己身後是一個廢舊的孤兒院,緩緩眨了眨眼睛「A77孤兒收養院?」
這是在A77?
淮桉愈加迷惑,他不是在中心區嗎?自己怎麼會回到A77。
難道…是被綁架了??
不,有陸執宴在,自己怎麼可能被綁架,淮桉甩掉了這個荒誕的想法。
他眉頭緊皺,轉身往後方大門敞開的孤兒院走去。
沒走幾步,冷冽的寒風從他的褲腿灌入,淮桉低下頭來才發現自己穿的十分破爛,薄薄的布條打滿補丁,半遮半掩的遮住自己的小腿。
自己怎麼變矮了?淮桉額角猛跳,腦袋頓痛,迷迷糊糊的險些摔倒。
這不對勁,淮桉猛地搖晃了下自己的腦袋,企圖把緩緩灌入的記憶清除,然而腦袋卻越來越沉重,猶如糊了漿般渾渾噩噩。
淮桉難受的抱住膝蓋蹲下身來。
良久他才站起身來,麻木的朝孤兒院敞開的大門走去。
今天是治療的日子,自己要去打針了,不守時的小朋友,是要被院長毒打的。
「快給我滾過來,你是不是又想逃跑!?」
「你個沒人要的壞小孩」身形肥胖的院長拿著粗長的針筒,目光兇狠的朝淮桉走去。
「哈哈哈,壞小孩,壞小孩。」
「淮桉是壞小孩!」周圍的小孩紛紛起鬨,朝淮桉扔小石頭。
淮桉呼吸沉重,唇瓣止不住的顫抖,在針筒扎到手臂的千鈞一髮之際,飛快往外跑。
他才不是壞小孩,他們才壞!
淮桉想起來了,自己今天本來就打算逃跑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會陰差陽錯的回到孤兒院內。
他再也受不了孤兒院內三天兩頭的打針了,每次打完針腦袋都像有一千隻螞蟻在啃食般。
他要逃出去!
「該死,你給我站住」院長憤怒的咧著嘴,朝淮桉的方向伸手去抓。
淮桉餘光往後瞥了一眼,竭盡全力往外跑。
眼看就要跑出門口了,淮桉的後背猛地刺痛,他一個刺痛,他眉頭緊皺,跌倒在地。
一個個尖銳的石頭從後背滾落了下來。
不…不要!
淮桉雙掌用力,拼命想爬起來。
然而以他一人的力量又怎麼抵得過孤兒院的所有人,四面八方的小石子像雨水一樣紛紛砸在淮桉的背後。
「哼,跑?」院長拿著針筒,冷笑「我叫你跑!」
淮桉害怕的咽唔一聲,他被逼到了牆角,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喵!」一隻白色的背著泡泡的小貓突然從牆角竄出,伸出利爪就往院長的面首撲去。
院長一個措手不及,驚叫出聲,瘋了般的想扯掉抓撓自己臉的白貓。
淮桉聽到聲音猛地睜眼,來不及擦拭眼尾的潮濕,就飛快的朝外跑去。
「喵」矮腳貓貓惡狠狠地在院長的臉上抓花了好幾道痕跡,在見到淮桉跑遠後,也緊隨其後跳到地面上,跟了過去。
「小貓,謝謝你。」淮桉見小貓跟過來了,開心的將它抱到懷裡。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隻小貓很是親切。
淮桉站在迷霧裡漫無目的地想著。
天空漸漸下起了小雨,淮桉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看見了一道小巷。
順著小巷出去,他不由瞪大眼睛。
五顏六色的燈光照亮了整個黑夜,麵包的香味撲鼻而來。
淮桉順著氣味定定地看著裝修精美的麵包店,不由咽了咽口水。
「好香」他的肚子咕咕叫,餓極了。
但他沒有錢,哪怕一個麵包也買不起。
淮桉失落的低下頭,抱著小貓行走在街邊。
沒關係,只要逃出來了,就算餓肚子也沒關係的。
他伸出手掌來,雨水匯集在掌心,毫不猶豫的喝了下去。
「喵~」小貓擔憂的看了一眼淮桉。
淮桉抿唇笑了笑,摸了摸懷中的貓貓腦袋,道「好了,這樣就不餓了。」
雨越下越大,大雨幾乎瀰漫了淮桉的所有視線。
「桉桉。」
一道苦澀的聲音出現在頭頂,淮桉抬頭發現一把黑漆漆的傘幫自己遮住了所有雨水。
「謝謝你」淮桉眉眼彎彎。
「你認識我?」淮桉問,心裡疑惑這個高大的男人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
「認識。」陸執宴彎腰抱起濕漉漉的小人。
緊緊的,生怕再次失去般。
男人的懷抱太過溫暖,淮桉舒服地眯起了眼睛,陣陣困意來襲。
迷迷糊糊間,淮桉才意識到這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自己不該這樣掉以輕心!
淮桉強忍著困意,掀起眼皮,啟唇含糊不清的問「你要帶我去哪?」
陸執宴腳步頓了下,傘柄驟然被捏緊,男人輕聲道「回家。」
「桉桉,我帶你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