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高考恢復
或許是長久以來的麻木讓他們失去了對新鮮事物的處理能力，聽到「大學」、「招生」、「全國」、「希望」那些字眼兒，一個個心臟猛跳，腦子卻有點反應不過來，盯著口沫飛濺的陳衛紅，默然無言。
「你們傻了？你們傻了？」
陳衛紅一口氣來到王家村的幾個正在拉套的知青近前，踢得塵土飛揚，拍著手裡的報紙叫道：
「國家出新政策了！」
「咱們這些年輕人終於看到希望了！」
「大學招生，一步登天，一步登天吶！」
趙瑜、許萬年、刁青松和余華幾人仍舊面無表情，可喉嚨卻狠狠聳動一下，麵皮僵硬的笑道：
「陳衛生員，大傢伙兒正幹活呢，你就別逗我們了。」
「《搞好大學招生是全國人民的希望》是啥意思？」
「不會又是為了鼓勵廣大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哪位專家學者搞出來的建議吧？大學哪年不招生？不過人家招收的是各地舉薦的工農兵學員，跟咱們有啥關係？別做白日夢了！」
說著，臉頰上的肌肉一陣抽搐，眼圈兒都紅了。
「不是！不是！」
陳衛紅可真是急壞了，跺著腳道：「是面向全國適齡學子的公平招生，高考恢復了！」
這下子，不僅是他們，正在拉耬拉耙的全體社員們呼啦一聲圍了上來，一個個臉色都變了，誠惶誠恐道：
「高考恢復了？啥意思？咱們鄉下人又能考大學了？」
「老天爺啊，還啥意思，這都不懂？咱們農村子弟又能考狀元了，寒門又能出貴人了！」
「真的假的？這都多少年了，別說大學，上個高中都得一級一級的推薦。那可都是光棍人才能有的待遇，跟咱小老百姓有啥關係？」
大傢伙兒伸長脖子，七嘴八舌的議論著。
卻沒注意到幾位知青同志的眼睛都快瞪裂了，猛地衝上來，拽著陳衛紅的袖子，恨不得趴在那些印刷出來的鉛字上面看。一個個手臂哆嗦著，半天才看清報紙上說的是啥意思。
只是，看完之後，余華雙腿一軟，一屁股蹲在地上，直愣愣的哭了起來。
趙瑜時不時推著鼻樑上的黑框眼鏡，似乎一直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一遍又一遍的拽著那張報紙研究。
刁青松一臉平靜，默默的擠出人群。當所有人都在疑惑為什麼他心理承受能力如此之強的時候，這小子突然手舞足蹈起來，甚至當眾翻起了跟頭。
只是他水平實在太次，沒翻幾下就把自己摔了個四仰八叉，剛耩下去的麥隴一片狼藉，氣得村幹部衝上來就是一頓臭罵，惹得大傢伙兒齊聲鬨笑。
可笑著笑著，眼睛裡就泛起了淚花。
這些年輕人，實在是太苦了……可算是度過了黑暗，終見光明。
許萬年反應最特殊，這小子提了提褲腰帶，四下踅摸著，好一會兒才找到襻帶，跟個神經質似的套起來就走，回頭催促道：「快點快點，趕緊把麥子耩完，我要回去看書！」
「還耩個屁的麥子啊，我現在就想跑回去翻書本了！那可是大學啊！我的天爺啊，我都好久沒有學習過了！」
「能不能請個假，我現在就想回去！」
「是呀，年底就要考試了……就留了幾個月給咱們學習，時間實在是太緊迫了！」
幾個知青急得直轉圈兒，迫不及待的吆喝道。
「請啥假！瘋了嗎？」
村幹部黑著臉擠了進來，伸著手指開始驅散人群，「趕緊給我拉耬去！」
「啥考大學，真以為那是誰都能考上的？」
「再說，莊稼可不等人。光讀書不幹活，照樣餓你們的牙！誰要是敢曠工，年底就別想分紅！」
看著頃刻間黑了臉的幾個知青同志，老少爺們兒一陣鬨笑。
趙瑜、許萬年和刁青松幾人咬著牙，努了好幾次，終究是不敢真的曠工，氣呼呼道：
「我們要考試，要上大學，整天在地里刨土窯子，耽誤了學習怎麼辦？」
「真以為咱們要在這窮山溝溝里種一輩子莊稼啊？」
「不行，我們要去大隊提意見！國家專門給出了政策，鼓勵下鄉知青參加高考，咋能不給我們學習的時間？」
「那我不管。」
幾個村幹部板著一張臉，只想著完成生產任務，「一天沒考上大學，你們就一天是王家生產大隊的社員，就必須得參與勞動！」
「其它的事情可以耽誤，唯獨地里的莊稼不能耽誤。」
「否則，因為你們幾個，來年全村的老老少少都得跟著餓肚子。你們要真有志氣，就放工之後點燈熬夜！」
站在村里人的立場來看，這話說得是沒毛病的。
可聽到幾個知青的耳朵里，心中卻說不出的氣憤，只感覺這些人就是在阻攔自己走上光明的坦途。
而且，幹了一天農活，累得骨頭都要散架了，再去點著昏黃的油燈學習，誰能頂得住嘛！
想到這兒，幾個傢伙忽然心中一動，全部找上了王承舟，一副找人評理的架勢，「王秀才，你來說句公道話。」
「你平日裡就酷愛讀書學習，肯定也會參加這次高考的吧？」
「時間如此緊迫，大隊不給咱們這些青年知識分子開綠燈，咱們咋可能學得好嘛。」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望了過來。
王承舟確實是個鬼才，單靠讀書自學就能習得如此厲害的醫術，如果他決心考大學，王家村還真有可能出來一個光宗耀祖的大學生！
那個年月，在老百姓樸素的認知里，一個大學生簡直跟縣長的地位差不多，發放錄取通知書的時候，那可是許多當官的都要到家裡道賀的。
這窮山溝溝里要是出一個大學生……那可是祖墳都要冒青煙的事情呀！
一想到這兒，老少爺們兒的目光全變了。有的艷羨、有的期許，有的嫉妒……人心一下子就複雜起來。
王紅河和李玉珠更是手指頭都哆嗦了，盯著人群中眾星捧月一般的兒子，激動得心跳加速。這祖祖輩輩都是土裡刨食兒的農民，如果生出一個大學生兒子，那可是睡覺都能笑醒的事情啊！
只是，迎著所有人的目光，王承舟卻十分反常的沒有說什麼振奮人心的話，而是圓滑道：
「考大學確實是一件不容忽視的大事，是大家重獲美好人生的難得機會，大隊是應該給予足夠重視的。」
「不過，咱只是一個小小的村衛生員，可左右不了領導們的想法。」
「但是，咱們畢竟朋友一場，我肯定會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就比如聰明湯什麼的。」
哪知道，他話還沒說完，差點被幾個傢伙衝上來捂住嘴巴。他們一個個瞪著眼睛，連忙岔開話題，「王承舟，你說的不錯！」
「等會兒放了工，咱們可得趕緊到老墳地里摘霜桑葉去。這以後晚上學習，點燈熬夜的，時間長了眼睛肯定受不了，必須得保護一下。」
「現在咱們才意識到你給出的法子有多麼珍貴！」
大傢伙兒一陣騷動，心裡不由得急切起來，都想到老墳地里摘霜桑葉了。什麼東西都怕迎上風口，當下農村尚未普及電力，油燈昏暗，晚上看書極其傷眼睛。
借著東風，這霜桑葉怕是真要變成一物難求的神仙葉了！
這樣一打岔，矛盾算是暫時壓了下去。
趙瑜等人全身上下仿佛一下子充滿了幹勁兒，拉耬的時候累得呼呼直喘，到了地頭兒，卻連一刻都不捨得休息，只想快點把農活幹完，趕緊回家學習。
攆得跟他們搭夥的幾個老爺們兒都快罵娘了。
放工之後，王紅河和李玉珠正想跟兒子好好商議一下考大學的事情，哪知道，趙瑜、許萬年和刁青松幾個傢伙似乎比他們還要著急，拉著他就往家跑。
余華氣喘吁吁的跟在後面，白淨的臉上滿是晶瑩的汗珠子，卻一點怨言都沒有，甚至還做賊似的四下里瞅著，生怕有人發現他們這個小團體似的。
剛到家，他們幾個就把王承舟堵在屋子裡，一個個跟痴漢似的，直勾勾的盯著他，逼問道：
「王承舟同志，快拿聰明湯！」
「咱們知道你和徐小芷一起進山采了不少草藥，而且早就調配好了，快給我們一點吧。」
「求求了，咱們額外付你錢還不行嗎？」
瞅著這些傢伙又慫又狠的表情，王承舟差點笑出聲來，無語道：
「你們幾個，真是魔怔了。」
「我記得我之前跟你們說過吧？聰明湯只能錦上添花，可以幫助你們學習，但並不能保證你們能夠考上大學……」
「知識是學習和積累起來的，依靠歪門邪道可不行。」
「呸！」
哪知道，話音剛落，他差點被啐一臉唾沫，余華氣鼓鼓道：
「王秀才，你不想賣就直說，咱們還不知道你呀，整天滑得跟個鬼似的！」
「你知道『幫助學習』四個字對於眼下的知青來說有多大的分量嗎？哪怕只有一點點的用處，咱們也不能放過呀！」
「現在，我敢肯定，你的聰明湯已經是個寶貝了。只要他們跟咱們一樣相信你，拿到集市上，怕是要讓人哄搶了去！」
趙瑜、許萬年和刁青松三個傢伙則齜牙咧嘴的討好道：
「王承舟，余華說的一點都不誇張。」
「咱們可是知道你的本事的。這大半年來，在你身上發生了多少神奇的事情？多少人的傷痛被你以神妙的手段救治過來？你隨便拿出一棵不起眼的草藥就能治病救人，哪個提起不得驚嘆兩句？」
「或許，我們比你更加篤信聰明湯的功效！咱們可是早就把你當鐵哥們兒了，現在天地大勢滾滾而來，你可不能不幫我們呀！」
這些傢伙，可真是魔怔了……
王承舟無奈翻了個白眼兒，誠懇道：
「誰說不幫你們了？」
「我只是想告訴你們不要過度依賴身外之物，刻苦學習才是考大學的根本！」
「當初都已經答應你們了，哪有反悔的道理？」
聽到他的話，幾人激動得搓著手，眼眶都濕潤了。
王承舟一陣無語，只好臨時把聰明湯調配出來，交給他們。然後叮囑道：
「這些草藥並不算太過稀罕，又是後山里采來的，也不怎麼昂貴。但是，它們都是經過特殊方法炮製過的，你們最好不要隨便傳出去。否則，私自配製，效果可能適得其反。」
「我先每人交給你們一副，你們每次按照1:1:1的比例取出三五錢，煎湯或者直接熬進粥里都可以，每天不拘次數。效果不明顯可以多吃幾次，總能溫補身體。」
「最近實在是太忙了，上次我和小芷又是第一次進山採挖這玩意兒，弄回來的不多，你們先拿回去吃著吧。餘下的，我還想去集市上換點錢。」
幾人連忙把配好的白茯神、石菖蒲、遠志肉抱在懷裡，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他手裡的袋子，咽了下口水，發狠道：
「不行，我得趕緊發電報讓家裡打錢！」
「這麼好的東西，拿到集市上讓別人吃了，咱心裡總跟被刀子割似的。」
「那些傢伙，可都是咱的競爭對手呀！」
幾人顯然是在開玩笑，咧著嘴直樂。可眼饞王承舟手裡的東西是真的。這種安神定志，寧心止忘的寶貝，那可真是多多益善吶。
「行吧，王秀才，咱們一定不會把方子說出去的。」
幾個知青同志顯然是會錯了意，以為他害怕方子外泄，拍著胸脯保證道：
「咱們可是懂規矩的。再說了，這可是你自己的秘方，憑啥讓毫無干係的外人學了去？」
「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你要是想去大集上賣錢，最好快些。」
「別忘了，除了我們，還有水西村的幾個同志知道你有這寶貝呢。等他們反應過來，跑到家裡，堵住門子向你討要，我看你怎麼辦！」
幾個傢伙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
王承舟沒好氣兒的瞪了他們一眼，把他們轟了出去。
畢竟，家裡還有一隻小狗熊藏在床下面，暫時還不想讓他們發現了。
同時，現在可以名正言順的教訓王愛朵了。
這小妮子一直對自己逼迫她學習頗有微詞，現在，年底高考結束緊接著就是中考，她總該知道自己這當大哥的良苦用心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