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議下來之後,趁著做午飯的間隙,王承舟又連忙去了趟張成鋼家。
聽到門外有人喊自己,小葚子第一反應就是叫住自己娘親,生怕她衝出去惹出什麼事來。
不成想,傻子娘聽到外面的叫喊,嚇得一哆唆,連大氣兒都不敢喘,更別說跑出去打人了。只是伸著手想把自己孩子護在懷裡,可又不敢,呆呆的縮著身子,要多畏懼有多畏懼。
見到自己娘親的反應,小葚子一愣,小臉上立刻湧現出狂喜,倒騰著小腳丫飛快的沖了出去,還沒看到人就喊了起來,「叔!叔你來了!承舟叔來了!」
聽到外面的動靜,張成鋼連忙杵著拐杖跟了出來。看到那個年輕的身影,這位中年漢子嘴皮子一陣哆嗦,連忙渾身上下摸了摸,從褲兜里掏出一根皺皺巴巴的菸捲,快步迎了上去。
「叔,不用,我不抽菸。」
瞧見這孩子,王承舟臉上立刻就堆滿了笑容,連忙揉了揉他的腦袋,然後把自己買的一些糧油交到張成鋼手裡,「這幾天小葚子好些了嗎?」
「好,好多了!」
張成鋼拄著拐杖,不好意思的把菸捲收了回去,雙手接過他的禮物,眼眶都濕潤了,結結巴巴道:
「王衛生員,你……你這讓我說啥好。」
「世上哪有請大夫看病,還讓大夫倒貼錢的?你還帶這麼多東西,俺……俺們咋好意思收嘛!」
「快,快,到屋裡坐。」
傻子娘瞅見他到來,捏著手指躲在房門後面,跟個怯生的小孩子似的。殊不知她寬大的身體哪是門板能夠遮得住的?
看起來跟個自欺欺人的大狗熊似的,又傻又呆。
注意到她勾著頭翻著白生生的眼睛瞅自己,王承舟沖她點頭一笑,嚇得她愈發扭捏了,摳著門邊,連看都不敢看他了。
王承舟搖了搖頭,暗自嘆了口氣。
這人是真的治不了的那種,屬於先天不足,根本沒病,智力卻跟個小孩子無異。
「王衛生員,你坐。」
張成鋼拉過一張小板凳,用袖子擦了擦,遞了過來,又囑咐道:
「孩兒,去給你叔倒碗水。」
「要不是你叔,爹真不知道能不能養活你。」
「這恩情,咱一輩子都得記住。」
小葚子乖巧的點了點腦袋,顫顫巍巍的捧了一大海碗涼白開過來,脆生生道:「叔,你喝水。」
王承舟瞅著那坑坑窪窪的碗邊,硬著頭皮接過來喝了一口。
小葚子直勾勾的盯著他,大眼睛裡突然就有了淚光,又連忙把海碗接過去,擱在一旁,神情似乎比剛才更親近了幾分。
王承舟又嘆了口氣,拉著他的小手,開始給他更換撳針。
小傢伙兒靠著他的大腿,安安靜靜的看著他,那股子藏在心底的親昵,讓整個畫面都變得溫馨起來。
王承舟面帶微笑,隨口問道:「小葚子,我給你埋針的幾個地方,你還說得上來名字嗎?」
「叔,我可以。」
小葚子驕傲的揚起腦袋,大聲背誦道:
「五臟六腑八卦定,區位紋線定病情……震位神經十二腸,上心下胃為明堂。」
「上次你教我三遍,我記得都差不多了。後面幾天我每天都會在心裡默念,就再也沒有忘啦。」
「叔,我沒背錯吧?」
王承舟揉著他的腦袋,禁不住又暗自嘆了一句。
這孩子真是早慧之人,智力比同齡的孩子高上一大截,再加上年紀小,思維清澈,能夠記住這段話並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也足夠令人驚嘆了。
像他這樣的,就應該早一點接受教育。
可一場浩劫下來,自從隊裡的那位老先生去世之後,村里連個教師都沒了,更別說小學了。
且不說他一個三歲多的孩子學校容不容許他上學,即便那些年齡比他大的孩子,也是整天跑著放羊、拾柴火,白白耗費蒙學最好的光陰。
念及於此,他心裡對賺錢也就愈發的迫切起來。
上醫醫國,中醫醫人,下醫醫病。
王承舟不願當什麼上醫,可為這些窮山溝溝里的孩子做點實事還是心有所願的。
誇獎了小葚子幾句,王承舟告別一家三口,回到二姐家吃了頓午飯,心不在焉的折返了回去。
他想賺錢,賺更多的錢!
聰明湯是能夠讓他自個兒富裕起來,可想要賺大錢卻還不夠。這也就是趕上了高考恢復的東風,各地知青盲目的企圖通過這次高考魚躍龍門,重新回到繁華的大城市裡。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此次高考錄取十分嚴格,總考生大概有五六百萬,而僅僅錄取了二十來萬,錄取率僅為百分之四點多……
差不多每三十個人才能有一個人考上。
也就是說整個王家生產大隊的這一二十個知青,可能最後全得白忙活一場,一個能考上的都沒有。
當然,徐小芷除外。
這個丫頭,簡直不能以常理度之。
所以說,在經歷最初的狂熱之後,心灰意冷的大傢伙兒誰還會浪費錢財買他的「聰明湯」?
即便有人買,估計銷量也會大減。
如何持續不斷的賺大錢……王承舟眼睛一轉,突然想到了魯友達,之所以會想到他是因為想到了自己收購上來的松脂。
延壽酒!
甚至還不止延壽酒,還有名氣更大、流傳更廣的屠蘇酒。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中華民族最不缺的就是詩和酒。
不管是褒是貶,都不可否認酒是歷朝歷代文人雅士所推崇的神物,更是尋常百姓藉以消愁的大眾飲品。
而且,不管是延壽酒還是屠蘇酒,都跟藥材脫不開關係。
延壽酒用到的藥材是白松脂、天冬、茯苓、白蜜;屠蘇酒需要用到大黃、桂枝、防風、花椒、附子。
屠蘇酒本來就是割掉藥草用來釀酒的意思。屠者,割也;蘇就是指藥草。
既然與藥材相關,王承舟自然有話說。
他懂得藥材,而且又收上來了大量的松脂,魯友達釀酒技術高超,卻苦於得不到支持,兩人這不是一拍即合?
況且,隨著高考恢復的消息傳來,農村工商業確實有放開的跡象。
雖然明面上沒有確切的政策,可私底下百姓的商業行為明顯增加了很多。
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高考算是一項舉國沸騰的大事,莘莘學子要讀書、學習、流動,必然會引發極大的物資需求。
這種情況下想要完全管控,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隨著明年土地承包的推行,市場會變得更加寬鬆,這一汪水也會更加活泛。
如果說高考恢復是廣大學子的東風,那土地承包就是像魯友達這種鄉村能人的東風!
王承舟自然要借勢而起。
整整一個下午,他都躺在床上瞎琢磨,越想越覺得事情可行。
等賺了這波「聰明湯」的錢,他就可以謀劃著名建酒廠了。
當然,這種事或許讓魯友達出面更合適。他只是為了賺錢,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還是自己的醫術。
他一直都沒有忘記自己那個藥堂的美夢。
收上幾個嬌俏可人的小學徒,欒紅纓抓藥,徐小芷算帳。自己在噼里啪啦的算盤聲中,嗅著馥郁的藥香,翹著二郎腿躺在藤椅上曬太陽……
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只是,外面匆忙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幻想,王紅河和李玉珠從外面回來了。
跟來的還有鄰居郭淑梅。
正是她,迫不及待的叫喊著王承舟,「大兄弟,快出來,又出怪事兒了!」
「咱們村長聽完你讓我傳出去的話,非但沒找上門給你賠不是,反而在家中哼哼起來了,叫得比前兩天還要難聽嘞!」
「這是咋回事?王鐵林這是又出賴點子了吧!」
王承舟連忙走了出去。
王愛朵同樣探頭探腦的從堂屋鑽了出來。
湊熱鬧的大事,怎麼能少了她?
「疼的更厲害了?」
王承舟背著手問了一句,臉上淡然如常。
「可不是!」
郭淑梅拍了一下大腿,臉上滿是興奮,正準備好好說道說道,卻不成想李玉珠搶先走了上來。
盯著自己兒子,這位中年婦女神色緊張道:
「仨兒,那王鐵林咋會這樣?」
「是不是因為你給他開藥方的時候少了一味藥,他這病越吃越嚴重了?」
「哎,這可咋辦!他不會鬧出個三長兩短來吧?」
王紅河也有點緊張了,似乎想勸說他什麼,卻嚅囁著開不了口。
「不可能。」
王承舟眉頭微皺,突然冷笑一聲,「淑梅嫂子,咱們大隊是不是有什麼動靜?」
「動靜?」
郭淑梅抓著腦袋思慮了一下,忽然拍手道:
「大兄弟,你也去打聽事兒了?」
「讓你一說,我想起來確實有這麼件事。原本那王鐵林不是說三天之後逼迫自己閨女王彩雲跟你們家南舟一刀兩斷嘛,哪知道公社正好傳下了通知,說是調查各生產大隊對於適齡知識青年勞動和學習合理安排的事情。」
「嘟嘟啦啦一大堆我也記不住,反正就是明天上頭下來人,組織隊裡開大會!」
王承舟心下瞭然。
王鐵林這是跟自己玩上將計就計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