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吏部尚書

  「小少爺，危險！快下來，讓老奴來取！」

  李府院內，一位滿頭銀髮，身材佝僂的老者抬頭看向面前一棵老槐樹，緊張的抬手張開顫悠悠的雙臂，同時大喊：「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魏爺爺，別喊啦，父親和張主簿他們都去衙門謁見尚書大人了，嘉祐可以夠著，不打緊，不打緊。」

  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少年，唇紅齒白，雙眉緊鎖，抱緊樹幹往上爬，直到摸到風箏的一角，這才鬆了口氣，滿臉笑容，揚了揚手裡的風箏，露出勝利者的姿態，口中字未吐勻，突然全身失去平衡，從樹上摔了下來。

  「小少爺！」

  老者心神劇裂，趕忙上前把少年攙扶起來，正欲背負小主人前往醫館，只聽後背少年小幅度掙扎後，輕聲開口：「魏爺爺，沒事沒事，您放我下來。」

  少年左手手臂被樹枝劃了一道傷口，卻絲毫不在意，刻意將被鮮血染紅的袖口藏於身後，右手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明亮的雙眸眨了眨，笑著說道：「剛才不慎摔倒，風箏脫手，掛於樹梢，是己之過，小子盡力彌補，讓魏爺爺受驚，是嘉祐孟浪了。」

  「少爺這話可是折煞老奴了，無礙就好，無礙就好，下次這般險事，可得讓老奴前來處理，不然這李府總管之名，老奴受之有愧不說，且老奴這把老骨頭，再不活動活動，怕是要散架咯。」

  這位一口一個老奴的老者正是大梁王朝河池縣縣令李清正府上的管家，說是李府大總管，倒也名副其實，畢竟整個河池縣所有人都知道，這位樂善好施、清正廉明的父母官，自結髮妻子勞疾病逝之後，所有丫鬟護衛都給發了筆尚可的安家費，遣送出府，唯獨留下了這位無牽無掛，找不到營生的老者，聽起來就有些匪夷所思，堂堂五品縣令，偌大的李府，這幾年來，竟只有李縣令和其獨子李嘉祐以及這位身兼車夫、隨從等數職的老者三人居住生活。

  「魏爺爺，學堂的功課和周夫子的筆記我辰時便已溫習過數遍，而今日上坊街的陳姨為了答謝我教她醃製保藏之法，特意送來了青梅桂花釀的秘制配方，嘉祐實在無法周旋，盛情難卻，便收下了，我這就去東廚調製，等晚些時候給您與父親品嘗一二，小酌兩杯。」

  這名喚作嘉祐的少年，剛說完便將雙手提於胸前，緊張的向內院跑去。

  而這位魏管家似乎沒發現什麼端倪，既心疼又欣慰的看著遠去的少年，沒有多說什麼，可憐的小少年，從小便沒有母親的呵護，卻十分懂事。身為一縣之主的獨子，沒有半點驕縱跋扈張揚的個性，待人和善謙遜，從不惹事生非，更可貴的是，小主人不過垂髫，談吐行事好似兄長父輩，功課也出奇了得，深得學堂夫子讚譽，若非不足幼學之年，怕是鄉試不在話下，那秀才之名也早已收入囊中了。

  「將青梅加鹽醃製並曝曬，使鹹味與梅子絲絲入扣，拾取新鮮桂花，挑出雜質、花梗、枯葉後再磨碎控干水分……」

  少年偷偷處理好手臂上的傷口後，回想著秘制配方的材料、順序，喃喃自語。

  似乎沒有什麼錯漏，少年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期待著父親大人和魏爺爺品嘗過自己親手釀製的美酒後，給自己的高聲稱讚。

  河池縣縣衙內

  「河池縣這麼多年來，風調雨順，治理稅收也極為妥當，罪罰甚少，不僅刑部對此多加讚譽，甚至本官此次出行，對李大人的功績賢德，都有所耳聞，下次朝會，我定上書奏摺，呈予陛下，日後，明府高升，可勿忘與我這老尚書多親近親近，走動走動，哈哈哈哈。」

  一位身著曲領大袍，袍上暗織著五寸大獨科花，腰間束著玉帶的老者，輕聲細語對著堂中縣令李清正說道。

  話剛落音，縣丞、主簿等一干職司惶恐的表情皆露出欣喜神色，這名身居高位，官從二品的吏部尚書字裡行間明顯透露出示好之意。

  「吳尚書謬讚，這都是下官分內之事，無過便已知足，承蒙尚書厚愛。」

  縣令說完，抬手向老者作揖行禮。

  只見老者擺了擺手，又接著說道：「此行明面上是本官明訪，實則卻是陪同京里那位太子殿下體恤民情，東宮殿下正於齊福客棧天字號房小憩，爾等可得多多留意，叮囑衙門捕快，治安巡街時，萬死不可冒犯東宮殿下！」

  「下官明白，稍後便讓縣尉派上衙內身手最好的捕頭輕裝暗中護衛，確保萬無一失。」

  縣令李清正點了點頭，又向著身後一位縣官示意。

  「若無記錯，明府怕是剛過而立之年吧，這般年輕，本該有一番作為，卻因直性得罪了本郡楊太守，導致各項縣內事由處處受阻，甚至賑災修橋都不得響應，可有其事呀。」

  老尚書摸了摸鬍子，笑眯眯的說道。

  縣令李清正凝眉，不知如何作答，堂下其他縣官則是不敢擅自言語，皆是不知這尚書大人所言何意。

  沉默片刻，縣令李清正正欲開口，這位吏部老尚書搖了搖頭又道：「為官行事，不可太過執拗，適時圓滑一些，路便走的寬些，朝中派系眾多，樹敵少些，便走的更穩些，清正啊，你這性子雖無錯，但這番箴言卻也不無道理，他日若是高升進京，汝尤其要牢記於心，此行，本官也須陪同幾日，今日天色雖早，卻是有些乏了，李大人可有宅院，容本官落腳幾日呀。」

  此話一出，在場河池縣官員們皆是一驚，若說之前那番言語只是示好，官場客套話，那麼現在要住進縣令府中，明顯是心存招攬之意，同時震懾朝中其他太守、知府，侍郎，這位五品縣令是我吏部尚書的人！

  在場縣官也都不是愚鈍之輩，縣令大人被尚書大人看中，想必仕途無阻，未來可期，到時尚書大人身邊空缺下來的位置，自然近水樓台。

  「尚書大人舟車勞頓，本該早生歇息，是下官失禮，還望尚書大人恕罪，我這就傳話吩咐下人整理間上好廂房…」

  縣令李清正連忙行禮致歉，拱手作揖，只是話未說完，臉露赤紅之色，急忙看向身後縣官主簿，

  這主簿與縣令共事幾年，倒是有幾分默契，緊張的神情也早已消失殆盡，連聲笑道：「咳…咳，尚書大人，縣令這些年事無巨細，事必躬親，也包括家中衣食住行，買菜燒柴都是縣令與其公子親為，以至於府中並無丫鬟雜役…您老，還是移步下官家中，出行也無須馬車，甚是方便。」

  ……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副尷尬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