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沒多想就問出口,實則姑嫂倆彼此一笑,都有了答案。
無需溫憲再解釋什麼,成為皇子福晉這些年,宮裡的事,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毓溪心裡早有了七八成。
「反正額娘聽不見,暢春園裡多快活,不值得生氣。」溫憲滿眼憧憬,羨慕地說,「小宸兒就好了,額娘去哪裡都帶上她,小丫頭見識比我多。」
五公主口中的小宸兒,便是德妃的小女兒七公主溫宸,堪堪九歲年紀,不論遠近,比宮裡好些娘娘隨駕的次數還多,親姐姐都羨慕她。
「不過還是伺候皇祖母要緊,五哥成家離宮後,寧壽宮冷清了不少。」溫憲輕輕拍哄著懷裡的小侄女,很是有姑姑的模樣,一面說道,「四嫂嫂,過幾年我也要嫁了,那時候皇祖母就更孤獨了。」
不等毓溪開口,溫憲小聲問她:「嫂嫂,我能不嫁嗎?」
毓溪不得不搖頭:「傻妹妹,這我說了不算。」
溫憲卻揚起幾分笑意,又仿佛是克制收斂著,將眼底的歡喜投向啥也不懂的小侄女,逗著她說:「姑姑捨不得念佟,姑姑才不去遠的地方。」
毓溪明白這話里的意思,更明白姑娘家眼底歡喜的是什麼,她低下頭掩飾笑容,可還是叫溫憲察覺了,問了一聲「嫂嫂笑什麼」,得不到回答,便著急地放下孩子,蹭過來膩在嫂嫂身邊。
「好妹妹,我身上酸痛,別拉扯我。」
「那你笑什麼?」
「難道還哭不成?」
「嫂嫂,你、連你也不疼我了嗎?」
隔著帘子,青蓮聽得姑嫂倆說笑的動靜,十分安心,便出門來詢問是什麼人護送公主,盤算著要親自送公主回宮,果然半個時辰後,福晉便喚她到跟前,命她護送公主進了宮門再回來。
溫憲喜歡宮外的世界,哪怕只是在哥哥家中坐坐,也值得她高興,但皇祖母今日生氣,她一樣捨不得,惦記著太后是否安好,難得爽快地回宮去。
毓溪送到門前,見門外只一乘轎子三四個侍衛,不禁擔心起來。
倒是溫憲不在乎,滿身傲氣地說:「天子腳下,怕的什麼,我不要擾民才是皇阿瑪高興的,四嫂嫂,我回去了。」
如此,算上青蓮,毓溪又另派了四個家丁相隨,直到他們回來,說親眼看著公主進了神武門,她才真正鬆了口氣。
此刻,剛好李氏和宋氏來請安,宋格格也罷,側福晉到底是有身份的,毓溪便與她們道:「公主來去匆匆,另有事務要忙,就沒有叫你們來相見,下回公主來家中,再一起喝杯茶。」
二人不敢有微辭,福身稱是後,李氏便提起膽子打量福晉,她知道這陣子大格格不安穩,福晉也是照顧孩子累得險些病了,因此覺得只要福晉氣色好,她的女兒自然也好了。
這會子見福晉氣色紅潤,她才鬆了口氣。
退出正院,李氏三步一回頭,依舊惦記自己的孩子,宋格格不知幾時從邊上飄過來,冷幽幽道一聲:「四阿哥這些日子,把姐姐和我都丟開了,該不會是福晉吹的枕邊風?」
李氏端起尊貴,冷聲道:「你有本事,將這話拿去主子跟前說,我還佩服你。」
宋格格卻火上澆油:「四阿哥終日在福晉身邊,福晉哪有心思照看奶娃娃,福晉不上心了,那些下人自然就偷懶。叫我看,大格格不安穩是一回事,福晉到底為什麼累倒了,只有天知道。」
這話字字都是罪過,李氏但凡去告一狀,宋格格怕是不能有活路,但她並不願宋氏從此消失了,留著這個禍害,能替她檔不少災。
她轉身往西苑走,不想再多費唇舌,可宋格格又追上來,再次將婢女們喝退,單單與她道:「你我都能生養,可見她是真不行,連個子嗣都沒有,還要在這家裡作威作福,憑什麼?四阿哥總會再來我們的屋子,下回姐姐若得個小皇孫,難道也要叫她抱去。」
「你說什麼呢,才多大年紀,放著錦衣玉食的日子不安生過,成日裡算計什麼?」
「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李氏故意嘆了一聲,暗暗挑唆:「可你也就嘴上厲害,能做什麼?」
宋格格道:「若能挑唆她與四阿哥不和睦,咱們也算出了口惡氣。」
李氏面上不做聲,心裡卻發笑,那兩口子成日在一起,他們如今連四阿哥的面都見不上,宋格格這一天天痴心妄想,是真不知自己幾斤幾兩。
偏偏,機會還真就來了,兩天後,胤禛奉命將毓溪送去暢春園,毓溪另邀了五福晉同往,對家裡說要日落時分才回來。
對於側福晉和宋格格打什麼算盤,毓溪不知曉也不在乎,在暢春園外等來了五福晉後,妯娌二人便一路說笑著往園子裡逛。
五福晉他他拉氏,還是頭一回來園子,新鮮勁之餘,也明白四嫂嫂不會無故邀請。
聖駕在此,若無上頭的意思,她更不能帶自己來,想必那日在寧壽宮的笑話,早已經傳到皇上跟前。
他他拉氏的出身,比起上頭幾位嫂嫂,實在是平庸得很,自知太后挑中她,是看重她的品性,五阿哥和五公主一樣,都是太后養大的,她也是唯一由太后親自挑選的孫媳婦。
換言之,她和五阿哥的事,從來輪不到宜妃做主。
「我心裡不敢不敬額娘,這是做兒媳婦的本分。」妯娌之間,漸漸把話說開,五福晉苦笑道,「胤祺總說四嫂嫂好,我對您也不藏著掖著,家裡的事不便多說,但胤祺不答應將侍妾抬到側福晉,的確是顧慮我,顧慮那是我的陪嫁,但額娘以為是我的主意。」
毓溪溫和地說:「四阿哥常說弟弟敦厚儒雅,是從不與兄弟紅臉的,他能為了你不惜與宜妃娘娘爭辯,可見對你的心意。」
五福晉紅著臉笑道:「四嫂嫂,別取笑我們。」
毓溪說:「那日公主來探望我,提起太后,說是氣得不輕,原本是你們的家務事,眼下反倒成了太后與後宮的矛盾,何苦來的。」
五福晉也著急起來:「胤祺與我說過,他心裡無時無刻不惦記親娘,但宮裡的事,嫂嫂您也明白,他若多與宜妃娘娘親近,太后撫養他豈不成了罪過。於是他處處小心謹慎,到最後還是兩頭不落好,如今加上我,就更難了。「
可是,同樣在寧壽宮長大,自家妹妹完全沒這煩惱,溫憲的淘氣宮裡宮外皆知,額娘發狠了責罰她,太后也不會與額娘翻臉,怎麼到了五阿哥與宜妃這兒,就不得太平。
「我才進門多久,就惹出這樣的麻煩。」五福晉年紀也小,便是在閨中學過持家的本事,也不敢奢想天家半分光景,突然成了皇帝的兒媳婦,又夾在太后和親婆婆之間,實在為難她。
毓溪說:「我們晚輩,與皇祖母相處,遠不如額娘們長久,一會兒見了德妃娘娘,不如聽她說幾句?」
五福晉很感激:「其實我明白,德妃娘娘請我來,就是想解決這件事,皇祖母不得安生,皇阿瑪豈會袖手旁觀。」
毓溪問:「那側福晉的事?」
五福晉輕輕垂下眼帘,似隱藏幾分不敢,但口中說:「嫂嫂,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