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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鬼村

2024-08-26 09:33:57 作者: 紙不洇墨
  郁山,暮靄村。

  陰雲鬱郁紛紛,蕭索重重,疊嶂千里。

  不至亭午,天地已然昏暗一片,暗淡無光。

  風雨沒有帶來清爽的氛圍,反而使得空氣更加的粘稠悶熱。

  更加不幸的是,本就偏遠的村子莫名其妙的停電了,正午黑夜,原本不搭邊的兩詞卻組合在一起。

  不合常理意味著未知,未知帶來的是恐懼,整個村子如同一座紮根在乾枯河床上的牢籠。

  而裡面的人們卻無法逃離,像是在等待滔天的洪水到來,淹沒了一切。

  稀稀疏疏,又老又舊的屋子,從門縫中微微滲出慘澹的燭光。

  忽地一道驚雷從山頂落下,電光閃過,僅僅一瞬,照得本就荒涼的村子,更加的陰森慘白。

  屋外,狂風驟起,村口那棵上了年紀的古槐,生拉硬拽,東倒西晃,搖搖欲墜,幾番掙扎抵抗後,也被怪風梟首。

  老舊朽陋的院牆根本攔不住這怪風,屋裡屋外,籬笆樑柱皆是嘎吱作響,燭火幾番熄滅,又被人幾番點燃。

  雨滴砸在地上,噼里啪啦,連成一片,地面微顫,似有群狼環伺!

  乾涸的地面緩緩升起的水汽,濃郁慘白,其中飄著一股若隱若現的猩紅,還透露著一股令人作嘔味道。

  是股屍臭,腐爛了很久的屍臭。

  猝然,村西邊猛地傳出一陣哭喊怪叫,似乎是有人再也經受不住這壓抑的氣息。

  灌耳悽厲,牽動心神。

  「電話線還沒修好嗎?」,老人坐在屋內的地上,面帶愁容,頗為焦急地問道,本就十分稀疏的白髮也被撓得所剩無幾。

  「爹,到處都看了,之前剪斷地方的也接上了,可……可就是打不出去。」

  「這可怎麼辦,怎麼辦呀?」

  相貌有些醜陋的矮小漢子蹲在地上,瞪大著雙目,緊縮著瞳孔,兩顆發黃而又突出的門牙與下顎驚悚著碰撞。

  老人有些心梗氣塞,枯黃的手在腰間摸起煙杆,不知是年老的緣故,握著的手顯得有些顫抖。

  顫顫巍巍的划起火柴,即使是布滿老繭與疤痕的手掌也沒能拿穩,煙杆滑落墜地,摔成兩節。

  老人低頭看著這根將近陪伴了他三十年的煙杆,怔怔發愣。

  放下手裡的火柴,扶著桌角,頗為艱難的站起身來。

  抬頭,眯眼,望向窗外。

  陰暗,灰沉,雷聲夾雜雨聲。

  三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下午,一對男女來到到了這個外界認為的荒蠻村落,事實也的確如此,整個村子除了幾座水泵,就再無外界的東西了。

  男的二十來歲,身材高大,一副金絲眼鏡搭載白皙的臉上顯得柔弱斯文,有些靦腆,不敢與人對視。

  女的倒是落落大方,十分健談,秀麗柔美的臉蛋帶著江南水鄉特有的柔美,一襲白裙挑起修長豐腴體態,可惜白皙的裙擺被荊棘灌木刮破多處,露出些許春光。

  村裡的男人哪見過這場面,眼神就被死死拴在她身上。

  若非那些村婦拗著自家男人的耳朵憤憤離去,恐怕二人都無法脫身。

  而接待的他們的正是老人,也是村子裡的村長。

  詢問得知二人是來此支教的老師,老人很疑惑,已經和外界幾乎斷了聯繫的荒蠻之地又怎麼會有人來到這地方,除非是腦袋被驢踢了!

  二人走了很遠的山路,跋山涉水,櫛風沐雨才來到此地。

  二人有些興奮,才到地方,就把行李存放於村長家裡,冒著雨在村子裡轉了一圈,並朝村民解釋了一番。

  得知二人是新來的老師,村子裡的人都十分的高興。

  村子原本的教書先生在三年前就去世,他也是為數不多能和外界聯繫的人。

  那位和村口那棵老槐一樣朴朽的老者,臥躺在床鋪上,用盡他所有的力氣,所有的筆墨,向郡里寫了一封信,隨後望了望破舊的學堂,嘆出了他人生的最後一口氣。

  一座大山,更像是一座囚牢,困住的是那些沒有羽翼的鳥兒。

  而讀書是跨越這千山萬水的唯一橋樑,老先生死了,橋也就塌了。

  三年之後,兩個愣頭青,一腔熱血,衣衫襤褸,笨拙著用肩膀當起橋柱。


  老人不看好他們,或者說是老人不看好外界的事物。

  他年輕的時候出去過一趟,碰到頭破血流,最後只得灰溜溜的逃回來。

  外面兇險、狡詐、不近人情,已經深深刻入了他的骨子裡,深以為然。

  在生活上他與那老先生是最好的朋友,在觀念中卻是最為割裂的對手。

  兩個年輕人的熱血並沒又被陣雷雨澆滅,反倒是越來越有幹勁,打掃學堂,牽接電線,架設電話,修路,打井,垂垂老矣的村子似乎又開始煥發生機。

  由於學堂是免費的,所以孩子們很喜歡他們,村民們也樂意在生活上常常接濟他們。

  除了些嘴碎的婦女,常常傳出些流言蜚語,倒是也過得平靜。

  可惜老人生了個不成器的兒子,生性懶惰好賭就算,身段相貌更是奇差。

  在村子裡三十多年,愣是沒有一家姑娘能看得上他,一氣之下,捲走老人所有的錢財就出去闖蕩。

  不久前,這混小子在外面似乎混不下去了,也如同他老子年輕時一般灰溜溜的跑回來。

  不過他並沒有如同他老子一樣,沉下心來,安心做事,而是依仗著自己出去見過世面,就高人一等,糾結起一群無所事事的光棍,成天賭博瞎混,似乎這樣才顯得神氣。

  有天不巧正好他撞見徐清老師。

  他在外面多年見過極多的女子,如何妖艷,如何騷氣,都曾見過。

  可就是沒見過這般清新可人的女子,一襲白裙幾乎撞入他的心裡。

  在村子裡交結幾位兄弟後,他自覺勢大,底氣十足,頓時色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竟然上前拽住徐清的衣領,就要霸王硬上弓。

  結果因為身材矮小挨了徐清一巴掌,又被聞聲趕來的寧正一頓胖揍,十分狼狽,頓覺顏面掃地,咬牙切齒下,留下幾句狠話就憤憤離去。

  徐寧二人也第一時間告訴了村長,老人聞言勃然大怒,領著一幫村民又去將他教訓了一頓,連帶著他的那群狐朋狗友都一起遭了殃。

  就這樣消停了三個月,所有人都以為事情過去了。

  村子裡突然就開始瘋傳徐清勾引男人,謠言雖然繪聲繪色,起初根本沒人信。

  可惜時間久了,哪怕是假的也會有人開始懷疑。

  尤其是那些鄉野妒婦,更是恨不得長八張嘴,若有其事,添油加醋,人云亦云,積毀銷骨。

  來學堂的孩子也慢慢變少,村民的目光也開始變得怪異,失去了以往的尊重。

  甚至有些毫不掩飾的露出淫慾,更有大膽的直接出言調戲:「看你平時那么正經,背地裡玩的這麼花呀,什麼時候也陪老子玩玩呀,保證你服服帖帖。」

  其他人聞言哈哈大笑,隨之附和。

  遠處苞米地里,李成虎扇了胯下抽泣的女子一巴掌,「哭什麼哭,和老子玩有什麼不好!」

  李成虎悉悉索索的穿好衣服,在女子身前捏了一把,戲謔道:「你明天去寧正的屋子裡大喊,說他要非禮你。」

  女子聞言,十分抗拒。

  李成虎捏著她的下巴,威脅道:「你是不是有個未婚夫啊,他要是知道你失了身,他會怎麼做?」

  女子悲憤道:「他也不會放過你的!」

  李成虎嘖嘖壞笑:「我就說是你先勾引我的,反正我這爛命不值錢,他能咋辦,我知道你不喜歡那個未婚夫,只要你照做了,我們就逼寧正娶你,且事成之後我會給你一筆錢,以後再也不會來找你的,這件事你我都爛在肚子裡。」

  女子神色掙扎,寧老師是村子裡出了名的好人,儒雅、斯文、有文化、高大帥氣,村子裡年輕的姑娘都喜歡他,女子自然不例外。

  威逼利誘下女子很快就妥協了。

  第二天,很順利一切都按著設想走,她也借著寫信的藉口進到了寧正的住處,但她喊後,衝進來的卻是她的未婚夫。

  一群人從屋外沖了進來將寧正死死按在地上,女子嚇壞了,想要說些什麼,就挨了男人一巴掌。

  一群人押著寧正浩浩蕩蕩的往村長家裡趕,邊走邊罵,引得眾人圍觀。

  徐清見狀上前阻攔,卻被一把推開。

  李成虎的狐朋狗友調笑道:「喲!還真是一對姦夫淫婦呀!」


  徐清氣的臉頰通紅,朝村民求救,那些以前受到恩惠的村民紛紛別過頭去。

  徐清看著神志不清還嘔著血的寧正,怒火中燒,抄起牆角的鋤頭就幾人揮去。

  一人躲閃不及,挨了一鋤頭,頓時鮮血直流。

  「你這瘋婆子,一起上把她也綁起來。」

  幾番掙扎,畢竟男女有別,徐清也被捆了起來。

  人群後面的李成虎露出得逞的淫笑,心裡暗暗得意,這下你還不是落我手裡了。

  得知此事的村長,急忙堵在眾人面前。

  「混帳東西,你們要幹些什麼!」

  男子用手指著寧正,憤怒回答道:「村長你可得為俺做主啊!這個畜生要非禮小花,要不是成虎哥通知俺,就給他得逞了。」

  老人一聽有自己兒子參與,就覺得有貓膩。

  畢竟知子莫若父,老人找來小花當眾質問,遠處的李成虎還想出言,老人一聲冷哼,嚇得不敢說話,他從未有見過如此盛怒的父親。

  不僅是他,全場寂靜,在三四十年的威壓之下,場面瞬間安靜下來。

  小花根本不敢抬頭,在老人的逼問下,既不願意壞了自己的名聲,又不敢說假話,只好說是誤會。

  可在男人眼裡這就是村長仗勢欺人,欺男霸女,偏袒寧正。

  其他人也這麼覺得,他們打心底認為就算是寧正乾的那又怎樣,寧正這幾年做的功勞太大了,且小花又不吃虧,大不了嫁給他。

  至於小花的未婚夫,大傢伙也就當笑話看了。

  村長厲聲呵斥下,只得將兩人放了。

  村民也漸漸散開,只有小花的未婚夫一臉憤怒,用手拽著小花離去。

  苞米地了,男人狠狠的甩了胯下的小花一巴掌,「賤貨,到底是誰幹的!」

  小花面色蒼白,低著眼眉,咬著牙齒,沉默不語。

  她不敢說出真相,如果村子裡的人們知道她做這種事,那麼縱使天寬地廣,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且男人要是知道,自己要踹了他,他一定會殺了自己的,所以只能將錯就錯,咬碎牙關,寧死不說。

  「是不是寧正!我早就知道你心裡有鬼,你喊寧正非禮你,是你要逼他就範是吧?」

  「賤貨!你是不是早就和他勾搭在一起了?為什麼不說話?你為什麼不說話!」,男人雙目通紅,發了瘋般的怒吼,失去理智的質問。

  內心的憤怒再也無法壓抑,憑什麼你們可以把我當傻子,憑什麼你們可以仗勢欺人,憑什麼你們可以把我當笑話。

  面對男人的瘋狂,小花反而平靜了下來,如同一具屍體,任憑男人攥著她的脖頸,依舊不語,只是冷到發寒絕望的雙目令人心底一顫。

  男人心底像堵著一塊石頭,都快喘不上氣了,自己捧著怕摔,含著怕化的人,竟然如此對自己,這股怒氣帶走了最後的理智。

  他用力的掐著小花的脖子,直到她臉色漲紅最後發紫,直到撲騰的手腳失去力氣,他才停了下來。

  他以極快的速度回到家中,取下掛在木牆上的柴刀,轉身朝學堂跑去。

  路上的村民見狀紛紛躲開,大部分依舊跟在後面看熱鬧。

  只有一位矮小纖細的小女孩面帶焦急,抄了一條小道,朝學堂飛奔而去。

  此時的學堂內,已經沒有學生了,寧正坐在椅子上,徐清彎著腰給他細心的包紮傷口。

  「要不我們走吧!」,徐清有些哽咽的說道,三年來,她受了好些委屈。

  可在她看來自己受到多少委屈其實並沒有關係,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寧正受到傷害。

  寧正微笑點頭,結果扯到了傷口,不由得一陣齜牙咧嘴。

  其實他早就與徐清說過,讓她出去躲幾個月,避陣風頭,這裡交由他就可以了,可是她並不放心他一人留在此處。

  「等上面申請的學堂修繕資金到了,我們修好學堂就走吧。」

  二人都有些失落,昏暗的學堂,破舊的木桌,傷透的心。

  隨著門外來一陣叫喊,「寧老師快跑,小花的未婚夫要來殺你了!」

  話音剛落,學堂的大門就被一腳踹開,雙目通紅的男人舉著柴刀沖了進來,就朝寧正砍去。


  寧正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恰好躲過刀鋒,徐清被嚇得愣在原地,男人一擊不成,殺紅了眼,就揮刀朝著近處的徐清砍去。

  她就看著那把生鏽的柴刀離著自己的命門越來越近,突然一道身影撲了過來,擋住了這一刀。

  徐清看著鮮血從寧正的脖頸處噴涌,綻放朵朵血色悲花。

  似乎世界從此刻都安靜了,應該說是靜止了,她向來慧敏的大腦第一次停止了思考,第一次失去了所有邏輯。

  寧正就這麼死了,死在她的懷裡。

  沒有遺言,或者是已經說不了話了,她只能聽到氣管與外界粗糙空氣的摩擦聲,呼呼作響,緩緩消失。

  鮮血從她的手指不停滲出,從她的指縫中流逝。她發了瘋般的求救,沒有人敢上前,直到村長到來。

  那男人逃走的男人也被村長帶人,抓了回來,村長審問了三天。

  一切水落石出,一切真相大白。

  然後呢?不過是輿論的尖刀換了個人罷了,小花成為了攻擊的對象。

  甚至沒有多少人在意村長的兒子,畢竟在他們看來,女子不貞遠比男子好色來的嚴重。

  「爹!我可是你的親兒子啊,你可不能讓她報官啊!我還沒娶媳婦啊!」

  李成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停的朝著老人磕頭,砰砰作響,頭破血流。

  老人皺眉頭,猛吸著煙,昏暗閃躲的火光在他半邊臉上晦暗交錯,陰明不定。

  「爹,你不是也喜歡徐清這小妮子嗎?我讓她做您兒媳,只要她從了我,就不會去報官的,到時候在給您生幾個大胖孫子。」

  老人被煙嗆到,不停咳嗽,似乎要把心肝都咳出來。

  李成虎重重磕了一個頭,驀地起身,跑出門外,「爹!一個晚上,你就給我一個晚上,我一定給你處理好!」

  老人坐立不安,死死捏著煙杆,嘆了一口氣,冒著青筋的手猛然鬆開了緊握的煙杆,扶著桌角的手緩緩鬆開,最終還是沒有起身。

  李成虎獰笑著朝學堂跑去。

  此時的學堂內只有徐清孤零零的陪在寧正的屍體旁,用手帕輕輕擦拭他臉上的血污。

  她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後悔了,她後悔讓他一起來這,這不該是他的結局。

  大門被人用力的推開,發出刺耳的響聲,在寂靜的深夜格外明顯。

  徐清回頭發現是露出獰笑的李成虎不由得生出憤怒,「你怎麼逃出來的,你不是被村長關著嗎!」

  李成虎邊走邊脫衣服,怪笑道:「村長?他可是我爹啊!他怎麼會為你這個外人把我給關起來呢?你說是吧,小美人!」

  徐清被嚇得不斷退後,不停呼救。

  李成虎嘲笑道:「怎麼你以為會有人來救你嗎?別傻了,不會的,他們不會因為你這個外人來得罪我的,你以為你做了很多好事?其實不過是自我感動罷了!」

  李成虎用手指了指寧正的屍體,「像你們這些所謂的爛好人最後能得到些什麼?金錢?名利?我看什麼都得不到,哈哈哈!最後只能像這個窩囊廢一樣躺在這裡看著你的女人在我的胯下承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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