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江守之回到府邸時已是夜色如墨,見江雲馳的書房中還亮著燈,江守之沉思片刻,逕自走了過去。
聽見父親的腳步聲,江雲馳放下了手中的兵書,起身向著江守之拱手為禮,「父親。」
見到兒子,江守之聲音溫和,「雲馳啊,怎麼這麼晚還沒歇息?」
「睡不著,看些閒書,父親是有事要和兒子吩咐?」
「不錯,的確是有件事,父親想和你商議一下。」
「父親請說。」
江守之點了點頭,略微壓低了聲音,「如今聖上龍體違和,膝下又無子,西川王近日已經攜眾子進京。」
「想來太子的人選定是從西川王的這幾個兒子中擇出,為父今日倒是見了其中一位……」
說到這江守之頓了頓,唇角浮起一絲笑意,「此子,絕非池中之物,而寧兒也及笄了……」
「所以父親想將寧兒嫁給此人?」江雲馳心中微沉,順著江守之的話說了下去。
江守之眸中有精光閃過,「不錯,聖上無子,待他日扶植裴玄錚登基,日後朝堂之上,便是你我父子的天下。」
裴玄錚?
江雲馳眸光微動,淡聲道,「可是父親,寧兒年歲還小……」
江守之擺擺手,打斷道,「不小了,寧兒已經十五了,你娘當日也是十五歲便嫁與我為妻。」
江雲弛默了默,蹙眉低聲道,「父親,兒子只有寧兒一個妹妹,母親去世前,我曾答應過母親會好好照顧她。」
「江家的權勢與地位,兒子自當肝腦塗地,豁出命去博,唯有寧兒,江家並不需要一個深宮怨婦。」
男人的聲音低沉有力,他復又向著父親行了一禮,而後轉身離開了書房。
屋中只留下江守之一人,他看著江雲馳遠去的身影,一雙黑眸深不見底,慢慢攥緊了手指。
這個兒子長大了,翅膀……也硬了!
清晨。
毓英取來了厚實的大氅,為江雪寧披在了身上。
瞧著毓英的面容,江雪寧心裡浮起一絲溫軟,多好的毓英啊,在昭元三年的那個冬天,一直都是她陪在自己身邊。
「小姐,奴婢臉上是有花嗎,您怎麼一直瞧著我?」毓英有些不解,一面為她系好了大氅,一面與她開口。
江雪寧莞爾,她與毓英同歲,此時的毓英還沒有掌事姑姑的沉穩,依然是那個胖乎乎的丫頭。
「毓英,能回來真好啊。」江雪寧輕輕地呢喃,重活一世,她還能再一次感受到溫暖的陽光,再一次見到溫柔的親人。
毓英有些茫然,「小姐,您說什麼呢?」
江雪寧沒有回答毓英的話,只微笑道,「沒什麼,咱們快去給祖母請安吧。」
主僕倆剛離開房間,就見院子裡站著一道挺拔堅毅的身影。
「大少爺?」毓英有些驚訝的喚了一聲。
江雲馳轉過身,看見身形單薄的江雪寧時,眉心不由蹙了起來。
走近,捏了捏她身上不厚的大氅,「不冷?」
「不冷的,」江雪寧她大病初癒,整個人還是顯得有些蒼白瘦削。
她昂著頭看著眼前的兄長,輕聲道,「大哥,您怎麼在這兒,怎麼不進去?」
「時候還早,擔心會吵著你。」
江雪寧笑了,這是最最疼她的大哥啊。
江雲馳垂眸,想起父親的話,心裡有些不痛快,「走吧,祖母還在等著咱們。」
江雪寧點了點頭,看著高大英挺的兄長,竟是如兒時般去挽住了他的胳膊。
江雲馳眼瞳如墨,停下步子,「寧兒,你長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
江雪寧沒有說話,又是小心翼翼的挽住了他,她自然曉得她不該這樣。
可她是那樣的害怕,唯有攙著哥哥,察覺到他的體溫,她才能真真切切的覺得自己又重活了一回。
江雲馳微微嘆氣,在這偌大的江府,繼母,繼妹,嬸娘……有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他們兄妹。
但又如何呢?他只有這一個妹妹,被他捧在手心的妹妹。
「走吧。」江雲馳緊了緊她身上的斗篷,沒有再推開她的手。
江雪寧笑了,與哥哥一道向著老太太的院子走去。
兄妹倆進了屋,就見祖母已是在軟榻上坐著了,楊氏站在一旁,正服侍著老太太用餐。
「雲馳,寧兒,」瞧見孫兒孫女,江老太太微笑起來,向著孫女伸出了手,「來,快到祖母身邊來。」
楊氏也是笑著與兄妹兩人打了招呼,而後目光又是落在江雪寧身上,關切道,「寧兒,身子好些了沒?」
「有勞母親掛心,好多了。」江雪寧聲音輕柔。
楊氏是江守之的續弦,進門時還帶了一個女兒,對於繼母和繼妹江雪寧雖說不上感情如何深厚,但每回見面大家都是客客氣氣的,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