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南鑼鼓巷。
晚霞的餘輝中，百餘米長，十來米寬的胡同里，二十多個放學後的孩子，左一群、右一堆地嬉笑玩鬧著。
胡同口，賈家的老大--棒梗，正跟兩個一般大的孩子，頭碰頭地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著什麼。
他的屁股後頭，則是臉上髒兮兮，正吸溜著大鼻涕的小當。
「大牛...你長得胖...你應該當特務！...」棒梗衝著一個又高又胖的孩子說道。
「為啥我長得胖，就得當特務？」
「特務都有錢，都吃得好，都像你似的長得胖...？」
「放你娘的屁！...」高胖的孩子怒道：「我還說你像特務呢？你看電影裡，哪個警察像你似的，長他麼一頭捲毛...」
「要不...」棒梗眼珠一轉，又衝著另一個瘦小的孩子道：「要不...」
「棒梗！...你丫的別琢磨我...」瘦子立刻炸毛道：「我不當特務！」
......
三個孩子爭了半天，也沒能決定誰來當特務。
『警察抓特務』的遊戲，自然也就進行不下去。
這時，一旁的小當吸溜了一下鼻子，把快要淌過江的兩縷大鼻涕，又吸了回去。她拽了拽了棒梗的袖子，弱弱地道：「哥，我有點冷了，我想回家！」
「小當別鬧，王叔還沒回來呢！」棒梗甩了一下袖子，把小當的手甩了出去，「要回，你自己先回，哥再等會兒！...」
「哦！...那我回去了...」小當應了一聲，便邁著兩條小短腿，朝著五十米外的95號院走去。
可還沒等她走出去幾步，就又被棒梗三人圍了上來。
棒梗拍了拍小當瘦小的肩膀，『嘿...'笑著道：「小當，你再呆一會兒唄？」
「我不待了，你們也不帶我玩。」
「帶!帶!帶!...我們這回帶你玩...」棒梗指了指了95號院方向，說道：「小當！一會兒，你當特務，去三大爺家窗戶下面藏起來。我們當警察，去把你抓起來，怎麼樣？」
「嗯！...」小當歪著小腦袋想了想，搖了搖頭，「不嘛！...哥，我要當警察，你們當特務吧！我去抓你們吧！」
「小當別鬧！」棒梗說道：「上回在軋鋼廠看電影，你看那上面的警察，有你這樣的嘛？
再說了！
就算讓你當了警察，你也抓不住我們三個啊？」
「那我也不當特務！」小當堅定地搖了搖頭。
「小當，你看這樣行不行？」棒梗眼珠一轉，循循善誘道：「你要是這回當了特務，哥回頭給你買糖吃。」
「哼！...你騙人！」小當皺了皺鼻子，「你哪來的錢買糖？」
「那這樣吧！」棒梗接著道：「王叔下回給糖的時候，哥把我的糖分一半給你。」
聽到這個，小當的眼神開始迷離起來。
甚至，她還情不自禁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那...好吧！...哥...你說話可得算數啊！」
「算數！...算數！...哥說話，啥時候不算了！」棒梗拍著胸脯說道。
......
正在這時，伴隨著一陣輕快的自行車鈴聲，王平騎著一輛八成新的自行車，從主路拐進了南鑼鼓巷。
身高體壯的大牛第一個看到了他，立刻嗓音洪亮地高聲道：「王叔，您下班了？」
「呃！...」
這一聲招呼，先是讓王平青澀的臉龐愣了一下，然後才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略顯無奈地回道：「嗯！下班了...」
大牛的這一聲招呼，就像是按下了某個開關一般。
王平經過的地方，胡同里的孩子們，紛紛放下手裡的事，仰著頭，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熱情無比同他招呼起來。
「王叔，您回來了！」
「王叔，您下班了！」
「王叔好！」
「王叔...」
在這一聲聲的招呼中，王平略顯尷尬和慌亂地急馳而過。
看著王平的背影，小當沖棒梗哭喪著臉，說道：「哥，王...王叔...，又沒給糖！...」
「沒給就沒給吧！人家還能老給糖了？這回沒給，下回說不定就給了...」
棒梗雖然說得滿不在乎，但臉上露出的表情卻是失落無比。
不僅是他，胡同里的孩子，幾乎都是如此。
甚至，當王平的背影，消失在九十五號院大門的時候，胡同里孩子們的嬉鬧聲，都顯出幾分失落和沉悶。
......
在九十五號大院門口，王平抬著自行車剛跨過門檻，在自家屋檐下，正彎腰澆花的三大爺--閆富貴，就滿臉堆笑地抬起頭，「平子回來了？...」
接著，不等王平回答，他又指著自行車，一臉吃驚地問道：「平子...你...你這是哪來的自行車？」
「三大爺...我前段時間不是轉正成正式工了嘛？
「按照我們軋鋼廠規定，採購處的採購員一般都要給配一輛自行車，可廠里沒有現成的自行車票。」
「我們領導倒騰了老些日子，才從別的地方給弄了個舊的，今天這不是就發給了我嘛！」
「別人用過的？那這車也有八九成新啊？」說著，閆富貴就走過來，在仔細打量了一番後，又指了指自行車的前擋泥板，「你看看，這最容易掉漆的地方，可是一點漆都沒掉，還鋥明瓦亮的呢！...」
「唉！...不對啊！...平子！...」閆富貴突然又驚叫了起來，「你這滿打滿算，才上了不到兩個月的班，怎麼就轉正了？」
「你們軋鋼廠的學徒工，這麼快就能轉正？」
「呵呵!...」王平笑了笑，回道：「這不是我們科長照顧我嘛...」
「照顧你？」閆富貴一臉懷疑地看著王平，「照顧你，就能給你提前轉正？」
「得了，三大爺，不跟您說了。我得趕緊回家做飯...」
王平不想再跟閆富貴糾纏下去，便找了個藉口，要往裡走...
可閆富貴卻不想就這麼放過他。
他眼珠一轉，又笑嘻嘻地說道：「平子，可以啊！這一眨麼眼的工夫，就成軋鋼廠正式工了。這麼好的事，必須得慶祝、慶祝！」
「咱這樣啊！」
「你去割半斤肉，讓你三大媽給炒兩個菜，三大爺那裡還有半瓶二鍋頭。」
「今兒晚上，就在三大爺家裡，三大爺陪著你好好喝兩杯！」
「三大爺，您可饒了我吧！」王平苦笑著連連擺手道：「我還割半斤肉？就如今這行市，我上哪給您割肉去？」
「你這不是轉正，正式成採購員了嘛？」
「那麼大一個廠的採購員，你還弄不來半斤肉？」
「得嘞！三大爺，您吶！就別拿我打叉了，這肉我是真弄不來...回見了，您吶！」
說完，不等閆富貴再說什麼，王平就繞過他，朝著前院西廂房走去。
「嘿！...平子！...弄不來肉，別的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