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7章 上名

2024-10-26 03:34:18 作者: 熬夜吃蘋果
  認可?

  受爺,認可華劍仙?

  後來者口出狂言,言稱想要認可劍道一途上的前輩?

  風中醉縮在一個人的陰暗小房間裡,握著金杏默默關注鬼佛界戰場的畫面,久違的又感受到了那種人生的荒誕感。

  「他怎麼敢的……」

  半年,風中醉從激情褪到安逸。

  花月樓是他的天下,備受五域矚目,給人養出了一種「我即世界焦點」的感覺。

  從一個旁觀者,為受爺傳道。

  到成為傳道畫面中的主角,如受爺那般享受到了五域矚目的快感。

  這過程,很多人終其一生,看不到盡頭。

  風中醉僅用數月時間,便達成了。

  年少得志,大抵不過如此。

  借用受爺那句「百代無我此天驕,萬載難出再高人」,或有超過。

  可某種意義上講,又何嘗不是呢?

  畢竟,他們都稱呼自己為……中醉大帝!

  風中醉彎下雙手,想要抱住自己,肚腩上的肉和肥胖到掣肘的手臂,遏制住了他的行動。

  房間很小,四下窗簾全拉著,黑漆漆一片。

  他忽然感覺到了冷意。

  「怎會如此?」

  「不該如此啊……」

  半年金杏傳道,風中醉學著當時傳道鏡中的受爺,屢有狂言、妄舉,反響甚佳。

  他上至聖帝祖神,下至凡夫俗子,或引經據典,或憑空捏造。

  凡上試劍台者,都能點評個一二出來。

  他自認為自己是識破了受爺的「譁眾取寵」之道,這般技巧運用在金杏傳道上,確也獲益匪淺。

  一個很明顯的事實是:

  別人也這般去當「跳樑小丑」時,得到的只有謾罵。

  自己作為傳道鏡界的天命之子,去摹仿受爺的言行舉止,得到的果然以欽佩、讚美居多。

  關注自己的杏子數愈漸增多。

  風中醉身材是變形了,體重也增加了,杏子們卻能合力將自己高高捧到天上去。

  站得高,望得遠。

  風中醉,也可睥睨天下!

  可現下,當看著受爺在鬼佛界「認可」華劍仙,風中醉忽然感到一陣心駭。

  「錯了……」

  他發現自己嘴過的,從來都只有低位者。

  是兩相纏鬥的普通古劍修,是好劍欲名只提了把劍就上台的煉靈師……一切,皆是泛泛之輩。

  試劍台上,從來沒來過真正的高手。

  連羊老他都請不動,更遑論北劍仙等新生代、巳人先生等老一輩劍仙!

  可受爺呢?

  受爺同樣指天論地,調侃河山,睥睨祖神。

  他卻不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去評頭品足,而是入主局中,當面挑釁——且有能力應對,這點最重要!

  「狂!」


  身側是犬,我即為王。

  受爺將「狂」之一字,詮釋得淋漓盡致,連華劍仙他都不曾放在眼裡。

  風中醉曾也這般認為自己是過。

  他以王者姿態,點評試劍台上狺狺犬吠、很不體面的兩相爭鬥者,這也詮釋了「狂」。

  可是……

  這,真是「狂」嗎?

  畫虎不成反類犬,今下看來,半年時間金杏數百萬觀戰者,究竟看的是台上的樂子,還是自己的樂子,猶是兩說。

  腦海里又閃出了蕭晚風臨走前的邀請,風中醉低下頭看著自己如今這般肥胖身軀,滿臉苦澀。

  他明悟了什麼……

  人生,何其荒誕?

  可荒誕的從不是如受爺這般譁眾取寵之舉,而是認為他真在譁眾取寵且行效仿之舉的自己。

  我的人生,一片狼藉!

  「三百萬……」

  「五百萬……」

  「七百萬……」

  風中醉眼睜睜看著紅娘金杏畫面的觀戰者節節攀升,裡頭大部分是此前關注自己的人。

  他攥緊了拳。

  花月樓那次強制關閉金杏畫面後,回到家中,他看到自己的人,流去了紅娘那邊。

  他試過重新開啟自己的金杏畫面,可結果是……

  「三萬個人!」

  從七百萬,突然掉到三萬人。

  最恐怖的事情還不是這個,而是開了金杏傳道,風中醉突然失語,不會說話,仿佛借來的天份被老天收回去了。

  數月時間不曾去看評論,鬼使神差下,他自己去看了一眼……

  全是謾罵,全是批判,全是指責!

  跟初傳道時,一個天,一個地。

  風中醉立馬關閉了金杏傳道畫面。

  他躲進了自己的封閉空間裡。

  他想去鬼佛界,想追上蕭晚風的腳步,知道自己只要站到那去傳道,一切榮耀,皆可回來。

  「我,不敢了?」

  一葉障目,不見聖山。

  在黑暗中風中醉捫心自問,問出了自己的心聲,驚得瑟瑟發抖。

  實際上從來沒有葉可以遮得住風中醉,他更曉得不過是自己捂住了自己雙眼,而今習慣安逸罷了。

  「受爺都敢調侃華長燈,我可是跟著受爺打過祖神的,我有何不敢去?」風中醉呵呵一笑。

  房間太黑。

  他拉開了窗簾,推開木窗。

  窗外很美,是大富大貴之人才能打造出的美麗庭院,卻被四四方方的窗沿框住,感覺太悶。

  「唔……」

  悶得甚至要喘不過氣來!

  風中醉咬著牙,一撐窗沿,往門邊走走,決定出門透透氣,之後再決定去不去鬼佛界傳道。

  嘎吱——

  房門打開。

  院裡率先入目的是一株金杏,半年前所植,杏樹金冠,美輪美奐。


  「受爺……」

  風中醉駐足門邊,望著高高的金杏,痴怔住了。

  他其實去杏界要的是祖樹龍杏的枝條,打算移植一株子樹,被李大人拒絕了。

  退而求其次。

  這株金杏,是杏界中最好的品種。

  一旦養開,能成聖株,將方圓之地改造成洞天福地,最適合養在家裡。

  可是……

  「誰養的金杏,怎的還未封聖!」

  風中醉突然爆喝,聲音無比狠辣。

  周邊正在剪花鋤草的下人,嚇得一哆嗦,風中醉一眨眼,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這金杏,下人其實照顧得很好。

  雖然沒有養成聖株,但半年養成一品靈株,已是不錯。

  不過似乎杏界和聖神大陸確實不同,強行移植過來的聖株也只得虛假繁盛,從根上風中醉都感覺萎靡不振,看不到靈株封聖的希望。

  是因為,水土不服嗎?

  「抱歉,嚇到你們了。」

  風中醉沉吟許久,主動開口對身邊人解釋道:「突然有些煩悶……」

  下人長舒一氣,這才感覺好受了些。

  負責抬轎子的看門四王座,看著風少出了修煉室,目光投去,循聲問道:

  「風少,要出門嗎?」

  王座抬轎,金杏馬車。

  嬌侍伺候,胸榻腿枕。

  這是過去半年,風中醉出行的標配,風雪無阻。

  四大王座護衛看著他,知曉下一步的目的地就該是花月樓了。

  風中醉回望而去,卻冷得直哆嗦。

  他仿佛看到了蕭晚風在門口回頭,讓自己在玄蒼神劍的光芒,和金杏馬車的安逸之中再作選擇。

  他張了張嘴,半晌無言,給不了答案。

  他縮回門內,重新將自己封閉了起來,隔著木門低聲說話,聲中已有些哽咽:

  「不、不出門了……」

  ……

  這趟出門,收穫頗豐。

  徐小受要逮的就是華長燈這道意志。

  而所謂「一劍」,更從不是狂妄自大,而是他修名半年後源於自身實力的絕對自信。

  區區聖帝意志……

  再強,能強過七段愛蒼生嗎?

  當著金杏數百萬觀戰者瞠目結舌的關注。

  當著華長燈那耳聞「戲言」後捎上了些許好笑神情的面容。

  徐小受不再掩飾自己的戰意,雙指輕輕拂過樸實石劍的劍身,此劍靈動,嗡嗡作響。

  「劍念……」

  華長燈不見驚異,只是認出了那石劍上徐徐氤出的銀色劍力。

  很淡,很淺。

  如雲煙縹緲不定。

  可這曾是八尊諳的標識。

  當他觀劍時、撫劍時、敕劍時,劍念則動,無往不摧。


  華長燈從過往中回神,卻嘆今下之人,不再是三十年前的舊人,其張狂依舊,而勢是人非。

  當然,劍念之質、之量,完全比不上彼時八尊諳一根手指就是了。

  可徐小受語出驚人,所言居然和自己所想,稍有出入:

  「徐某修名半年,頗有所得。」

  「然畢竟劍道後生,才疏學淺,此下些許拙見,還望鬼劍仙斧正。」

  名……

  華長燈心有意外。

  他看過去,徐小受動的是念,是劍念。

  但這「名」字一出,似乎其石劍之上的煙縷霧氣,便又冠多了一層神秘色彩?

  華長燈尚聽不懂,便不以言相搭。

  紅娘金杏畫面中,沸議卻是四起,所有人唯一驚訝的一件事情是:

  「好恐怖,受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謙虛了!」

  「感覺在憋一記大的,華劍仙該不會真要給受爺一劍斬了吧?」

  「殺起來,殺起來……」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永遠只有局外人。

  紅娘人蛆已經當不動了,當聽到受爺如此「變態」的自謙之言時,她強自爬起來。

  跑!

  她抓著金杏,所幸場中二人盡皆收斂了對外的威壓,得以邁開大長腿蹭蹭快跑。

  可撤歸撤,金杏畫面足足八百萬觀戰者,紅娘斷不可能拂了他們興致,斷了自己機緣,邊撤邊道:

  「兄弟們,受爺修『名』,有人懂這『名』到底是什麼嗎,跟劍念啥區別?」

  「其實這也不重要,紅娘真正想問的,還是只有那句話……」

  「我,不會死吧?」

  萬眾期待之間,但見受爺指尖拂過石劍,石劍霧氣騰升;其目觀過石劍,劍霧液化成滴。

  當他將石劍豎於胸前,半遮面,倒提而起時。

  石劍劍身之上,已纏繞而上清澈澤流,如蛇蜿蜒,似蔓盤卷,似彼時那「名·十段劍指」!

  「這……」

  華長燈瞳珠微凝,面露微訝之色。

  只一瞬息功夫,石劍所匯之劍念,有如旱地拔蔥,其質、其量,居然攀漲到了一種連自己都生出了些許危險感的地步。

  不,這不是劍念,這是他說的……

  名!

  旱地拔蔥的,遠不止石劍。

  石劍異象方生之時,徐小受腳下更是旋展開了那即便落於華長燈眼中,方方面面依舊稱得上是「完美」的劍道奧義陣圖。

  但見這年輕人腳踩劍道奧義陣圖,手中石劍澤流匯聚,狀態天人合一,口銜道音輕喝:

  「名如火。」

  「火善灼萬物且俱燼,處眾人之所欲,故悖於道。」

  這話一出,金杏數百萬觀戰者聽得一頭霧水,可面對面的華長燈卻有所動,讀出了點什麼:

  面前小鬼,居然在為「名」下定義?

  他在走一條全新的道,古劍修界從未有人涉足過的道!


  是的,這年輕人說的確實不錯。

  名如烈火,最擅長之事便是焚盡一切後,跟著所焚之物一併熄滅。

  可俗世萬千、煉靈修道,誰又不曾追名逐利過?

  王朝枯冢,紅粉骷髏。

  誰不知曉到頭來不過夢一場、皆成空,但這過程,便不追逐了?

  不說別的,單單「八尊諳」三個字,假以五域信仰,觀以成念,修名之利,可見一斑。

  正是「名」動天下,「名」養萬千的誘惑,令得所有人在知曉「名」之利害後,依舊趨之若鶩。

  可成將名,敗亦名。

  華長燈固然一手締造了八尊諳「名落聖山」之結局,卻不曾想面前如此年紀之少年,也能悟得這一層。

  只不過……

  他用「名如火」,冠以自身劍道。

  其道悖道,說是名如火,呈現方式卻是名如水,有如水火不容,又怎出得驚世一劍,劍斬他人?

  華長燈想笑。

  他笑少年輕狂,所言與所行,如背道而馳,完全不可理喻,是在自取滅亡!

  可徐小受並未停下。

  他一句「名如火」道完,手中石劍一盪。

  那此前匯聚而成,纏卷劍身的水流破滅,化作水波,波及百里、千里、萬里……波及無限!

  是時,中元界大地浮動,似化作海平面。

  月色下,海面波光粼粼,各處溢裂,氤出水汽,水汽騰升於空,虛緲萬物。

  不止中元界!

  整個鬼佛界,都在此劍影響下,開始波動水霧,氤升澤汽。

  不止鬼佛界!

  很快,五域各地,自各處骯髒污穢之地,無人問津之所,同有波光幻動,名氣滋生。

  「這又是……」

  華長燈遲疑。

  半生修劍,他無從見過這般場景。

  名,自五域各地匯來,有如日照江海,霧氣騰冒,而所匯所系之終點,竟是面前青年手中那樸實無華的石劍!

  「名如火?」

  這根本不是「名如火」!

  這小子是在說反話,假以惑言,試圖欺瞞過自己這位劍道前輩,以此達到「一劍」斬敵的效果?

  可是……

  徐小受真在說謊嗎?

  不,他的道,華長燈看不懂。

  或者說,強如華長燈,亦只看到了海面上的冰山一角,只知「名劍術」之道泛名何在,不知上名所以。

  「嗡!」

  五域劍吟聲動。

  徐小受手握石劍,徐徐將之從胸前提起,直指蒼天。

  石劍周身浮出道鏈。

  轟隆聲間,道鏈崩碎,劍身泄銀,名光大作。

  這一刻,不止金杏數百萬觀戰者,乃至聖神大陸五域各地煉靈師,凡所抬眸……

  在架構於聖神大陸之上的第二世界中。

  在那片廣袤可囊足五域的名之霧海上!

  可見銀月高懸,名海拔升高樓之象,高樓之巔立有第一劍仙,其人持劍,冠「上名」言:

  「上名如水!」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此言一出,華長燈截然色變。(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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