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府兵
陳慶之在山上的時候,就已經看出了高歡這部才是元天穆的精銳,所以他並沒有貪戀那些潰敗的軍隊,而是領兵追擊高歡這兩千爾朱家的精銳騎兵。
只能說這兩千騎兵,不愧是爾朱榮訓練的精兵,逃跑的時候依然保持了紀律性,甚至在高歡的指揮下,還能主動回擊陳慶之的白袍軍。
只可惜高歡這邊是戰場潰敗,士氣太低,而陳慶之這一方士氣正盛,兵鋒更加犀利,雙方交戰下來,高歡也發現再這樣下去就要葬送在這裡了,他只好割棄了一部分後方的士兵,領著一千核心精銳加快速度向武陟撤退。
元天穆從汲郡攻打洛陽的時候,路過武陟的時候要渡過沁水,在沁水上搭建了三座浮橋供大軍通行。
高歡只要將軍隊撤回到武陟,燒毀沁水上的浮橋,陳慶之就沒辦法繼續追擊了。
當看到高歡選擇斷尾求生後,陳慶之也知道自己這次追擊是無法盡全功了。
而陳慶之的部隊也已經廝殺了半日,他最後選擇吞下了高歡扔下的「尾巴」,將戰果先吞進肚子裡再說。
這一仗一直打到了傍晚,元天穆帶來的大軍,最後只有高歡這一千人逃到了武陟,剩餘的軍隊都被陳慶之殲滅俘虜!
當此戰勝利的消息傳回了洛陽城內,洛陽城中又是一陣狂歡,皇帝元顥立刻派遣執掌門下省的元彧北上勞軍,又給陳慶之一頓加官進爵。
但是在加官進爵的同時,又命令陳慶之掃蕩河內,將他遠遠的支出了洛陽城。
畢竟這樣一個猛人在洛陽,元顥也是睡不安穩的。
——
梁州,當聽說新任刺史是侯景的時候,漢中城內的士族豪強和官員們全都有些惶恐,他們紛紛來到準備卸任的羊侃府上,甚至有人抱著羊侃的官靴,不讓他離任。
羊侃的父親就做過梁州刺史,羊侃少年時期就是在梁州長大的,他自己也是出身於顯赫的泰山羊氏,所以在他的任上,本地士人還是待遇不錯的。
蘇澤讓侯景接替羊侃,讓梁州士族想起了漢中楊氏被滅的恐怖。
羊侃也是無奈的說道:
「諸位父老,侯刺史就任梁州,是郡公的命令。」
聽到是蘇澤的命令,眾人倒是安靜了下來,蘇澤在漢中的威望太高了,這些士族也不敢違逆蘇澤的意思。
羊侃看著這些舊部,心中也明白他們擔憂的,羊侃也知道自己調任的原因,為了安撫人心他繼續說道:
「郡公調任侯刺史來,主要是為了南邊,侯刺史恐怕在南中城的日子,會比在漢中城的日子還多。」
「諸位父老只要支持侯刺史的任務,定然不會為難諸位的。」
這下子眾人明白了。
南中城是溝通漢中和蜀中的要塞,當年侯景就是在這座城中擊敗過南梁的軍隊,嚇得南梁前益州刺史蕭偉調回了建康。
如今蜀中蠢蠢欲動,那讓侯景來梁州就是為了打仗了。
梁州的士紳終於安心了一些,既然侯景是來打仗的,那隻要支持他打好仗,自己就安全了。
明白了這一點後,梁州上下終於安心的送走了羊侃,迎來了新任刺史侯景。
成婚後侯景倒是也穩重了不少,羊侃畢竟也是做過侯景老上級的,雙方的交接和和氣氣的,羊侃還引薦了幾名他的舊部,侯景也照單全收,將他們繼續留任。
送走了羊侃之後,侯景果然當場宣布,要發梁州的府兵,囤駐南中城。
這因為羊侃的預防針,梁州本地的士族豪強也都有了心理準備,紛紛表示願意配合侯刺史,紛紛踴躍出糧出人,協調溝通各方面的關係。
這一切都讓侯景有些詫異,本來以他對梁州這幫士族的了解,在漢中楊家的下場在前,他們未必敢使絆子。
但是暗中拖延,出工不出力,推諉扯皮這類事情肯定少不了。
特別是侯景已經為官一陣子了,很了解這些士族豪強的尿性,他們眼中是沒有什麼大義的,大部分時候在乎的都是自己家族的利益。
梁州這個地方,本就是南北爭奪的搖擺地區,改換門庭更是正常的事情。
本以為自己要花費一番力氣,卻沒想到這幫傢伙竟然主動配合,反而讓侯景準備好的招數用不上了。
不過這樣也好,侯景知道自己來梁州的主要目的就是打仗,只要這幫傢伙乖乖配合,那也省得花費力氣。
隨著侯景帶來的軍功幕府軍令送到梁州的折衝府,當地府兵迅速動員起來。
出則為兵,散則為民。
這就是府兵制度的優勢,這些享受了徭役賦稅優免,又足額授田的府兵,就是這個時代最好的兵員。
自從蘇澤設立府兵制度以來,對府兵的優待也產生了效果。
當兵光榮的理念開始在關中紮根,而一名府兵確實能夠給家人帶來切實的好處,別的不說,光是折衝府的存在,就讓地方豪強不敢隨意欺壓府兵和府兵家屬。
地方上就是這樣,鄉野社會就是一個人情社會,當府兵成為基層農村的主心骨之後,也有越來越多的家庭開始依附於府兵上。
楊甲就是這樣一名府兵,在兩年前他還是山上的仇池白馬氐,連正兒八經的名字都沒有,在蘇澤招降了仇池楊氏後,楊甲被賜予漢姓,編為府兵。
成為府兵後,楊甲分到了土地,一開始的時候他這樣的氐人還不太會耕種,但是蘇郡公派下了農官教授他們耕種。
蘇澤還給三長村配發了耕牛,當然不可能一戶一頭這麼奢侈,耕牛是五戶合用一頭,管理耕牛的就是五戶中的府兵戶。
楊甲所在的村子也是各族雜居的,領家是一名從秦州逃難的漢人,楊甲是府兵,他是被足授土地的,鄰居老漢兒為了多用他的耕牛,也時常幫著他幹些農活兒。
一來二去,楊甲和鄰家的女兒好上了,雖然鄰居家的女兒是個寡婦,還帶著一個拖油瓶兒子,但是楊甲原來在仇池山上的身份,別說是娶妻了,就連女人的手都摸不到。
娶了妻,妻子的娘家自然依附到了楊甲家中,楊甲為人仗義,也願意接濟鄰人,很快就被選為了鄰長。
五戶一鄰,而耕牛的使用分配權在府兵的手裡,府兵天然就是鄰長。
楊甲從軍的時候,蘇澤改進了原先的徵兵制度,改為折衝府提供鎧甲,但是武器和戰馬都是需要府兵自備的。
武器還好,上次出征的時候,楊甲繳獲了一把寶刀,他本來在仇池山上的時候就有一把祖傳的長弓,楊甲一直保養得當。
但是戰馬就不好弄了,這倒不是買不起戰馬。蘇郡公這些年打通河西,又積極和草原貿易,馬的價格已經降低了很多。
楊甲前幾次出征,也得了一些絹帛賞賜,婆娘又是一個屬貔犰的,這些絹帛也都存著,用來換一匹馬倒是也夠了。
只是馬這個東西,不是買了就好了的。
養馬不僅僅需要餵食草料,還需要加精糧豆粕這類的東西給馬添膘,楊甲實在也沒有精力照顧戰馬了。
沒有戰馬,從軍只能做步卒,雖然楊甲以前在仇池山上的時候騎射了得,但是此時也只能安慰自己,當個步卒業挺好的,好歹要比當騎兵安全,自己婆娘就要生了,可不能讓孩子見不到父親。
今天折衝府的折衝旅帥給村子送來的兵書,楊甲作為府兵也在村口集結。
村里專門舉行了一次出征儀式,村中的年輕孩子們看著勇武的府兵們,都露出了羨慕的表情。
對男孩子來說,崇尚強者就是本能,村里這些府兵們都是驍勇的漢子,楊甲閒來無事的時候,也會給村中的孩童講一講戰場的事情,這對於連村子都出不了的孩童來說,這些府兵們的故事,就是他們憧憬嚮往的世界。
楊甲接了兵書,回到院子裡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戰馬的嘶鳴聲。
楊甲一驚,他連忙進入後院,只看到自己的小舅子牽著一匹駿馬,正在小心翼翼的梳毛。
「這?」
「姐夫!這是阿爺從府城東市買的駿馬!你看合適嗎?」
楊甲認真端詳,這匹馬雖然不算是上等好馬,但是也達到戰馬標準了,楊甲有些感動。
小舅子說道:
「姐夫,這馬是姐拿出這些年存的絹帛,加上街坊四鄰湊的錢買的。」
「另外阿爺已經和四鄰商量好了,以後這匹馬在村裡的飼料大伙兒均攤。」
聽到這裡,楊甲眼角也噙著淚水。
只見到大著肚子的妻子從屋內出來,對著楊甲說道:
「家中有人照料,郎君在戰場上好好作戰,切莫不能辜負郡公的恩情。」
楊甲重重的點頭。
次日,楊甲和妻子告別,在四鄰滿懷期待的目光中騎上了馬。
這就是府兵制,府兵不單單是一個兵,供養一個府兵需要四五個家庭的合力,每一個府兵都肩負著這些家庭的「投資」。
戰場的賞賜,勛官的升遷,乃至於立功當官,這些投資也將會得到回報的時候。
隴西郡聚兵兩千,梁州聚兵兩千,再徵發動員民夫萬人,侯景浩浩蕩蕩的向南中城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