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的身影在眾人的注視下遠去,陸遠第一次覺得一個人的腳步聲是那麼令人感到心情煩躁,他明白了清江厭惡這裡的原因,他曾是一個礦工,也曾沒日沒夜地為了一頓飽飯拼命工作。可那些身體上的痛苦遠不及一個人言語上的羞辱來得更深切。
老崔的那隻大手不知何時按上了陸遠的肩膀,他注意到了陸遠溢出的情緒,「弱肉強食才是生存之道,陸遠。你一直都明白的。」
「有一點他說的對。」琰那平靜如水的聲音再次傳入眾人的耳朵,「我們是該去看看那些比賽。清江雖然已經有了操縱匹魯一年的經驗,可她還從未真正在這種地方與同樣的對手戰鬥過。」
「那我先前救了老崔,殺的那一隻蟲子算什麼?」清江卻叉著腰,沒好氣地說。
琰呆了呆,好像被什麼東西干擾了一下。
「蟲族和人類的思考方式...或是戰鬥方式,總是不一樣的吧...」
「看看也好,看看也好。」老崔忙出來打圓場,「總是很寶貴的學習經驗不是嗎?」
「我最好有命學...」清江嘟嘟囔囔著,老崔卻已經開始推搡著哄著幾人往前走。琰在最前面一言不發地引著路,最末尾的則是邊走邊四處張望的老瞎。
...
「歡迎來到地下!不管你是流氓,惡棍,還是痞子,我不在乎你們的身份,也不關心你們從哪來,我只在乎你們兜里的錢會押向哪一邊!嗯...不行嗎,太直白了?好吧~既然買了入場門票,那這一場比賽所有流的血都是為你準備的!當然~最好還是掏出你們的克朗,給獎池的重量再添上加上幾注,『黑火』地下擂台,準備好為每一個異想天開的賭徒開啟你們未來的天堂的大門!那麼我們現在就讓兩邊的幻獸入場!」
地下競技場內,主持人的聲音從土牆內鑲嵌的擴音器里傳遍整個觀賽區。「黑火」是這個地下擂台正式的名字,這裡容納了整個五號前哨站里最窮凶極惡的一群人,此刻他們正在與琰一行人不同的房間裡歡呼吶喊,大聲叫罵。陸遠隔著房間隔斷的土牆也可以清晰地聽到他們粗鄙的聲音。
「現在,入場的是左側的選手——他的駕駛員已經連接上了自己的戰鬥機器,它即將撕碎它的鐵籠,從那道門後衝出來了——『六臂魔像』!」隨著一聲巨大的咆哮,東部的鐵門驟然向上拉起,大地的顫動聲很快替代了主持人的解說,隨之而來的是自黑暗中的奮力一躍,幻獸的四足扎入厚實的土地,上身卻高高抬起,如同一直直立的披著盔甲的巨蟲,它的雙臂的前段是閃著銀光的鋼爪,扁平的面部除了眼睛與巨口以外都被覆蓋在厚重的角質之下。
「『血眼幫』的迎門梁!上周首戰便直取了對方的頭顱,攻防一體的擂台殺手,駕駛員百分之六十七的同步率給予了它靈活的反應力!」主持人的聲音再度響起,隨之而來的是觀眾席的歡呼聲,擂台懸空的頭頂慢慢垂下一塊巨大的電子屏,用紅色字體標註的「六臂魔像」下寫的是一串正在浮動的數字。
「血眼幫,你們真快成明星選手了!看看那些上漲的注金,都快超過十萬克朗了!可是——這邊的獎池是否會繼續上漲呢?還是淪為右邊還未出場的幻獸小小的零頭?讓我們再有請——『血犬』!」
急促地跑動聲從西邊的大門傳來,一隻紅色毛髮的犬型生物低吼著沖向擂台,它的前額長著兩隻向後彎去的巨大雙角,黑紅色的毛髮遍布全身,它的後肢更長更細,三趾的利爪每一次的撓動都揚起潑天的塵土,它的吻部長而突,鼻子連接著嘴唇,向外排開的兩行尖牙暴露在空氣中。
「『痞子幫』的收債機器!午夜的巡獵死神,穿行在沙漠中的商隊最可怕的噩夢!它的利齒已經咬碎了兩隻畜生的頭顱,它會咬下這第三隻嗎?還是在此停下它那尋覓鮮血的腳步——這一切的結果都取決於背後的駕駛員,同步率高大百分之七十一的幫會二把手!敏捷的身體與狂暴的進攻可是不可多得的視覺盛宴!」
更響亮的歡呼,更大聲的喝彩。
陸遠在觀賽席捂著耳朵,感覺整個人都要聾了。
「吼——那隻什麼犬,押的人很多啊,我以為十萬克朗已經很誇張了。」老崔貼著玻璃板,望向頭頂的電子板,「血犬」的最終押注停留在了共計21萬克朗。
「整整是對手的兩倍。」琰說,「看來『血犬』服役地更早...如果初賽就有這種規模,後續的比賽想必會更可怕。清江,你要有準備...」
清江別過頭,沒有說話。
「我第一次見到除了匹魯以外的幻獸,他們長得區別也太大了。」陸遠趴在玻璃板上,仔細地看著深坑下。
「除了集團軍會配備量產型的幻獸,其他的基本上都長得各不相同,幻獸的存在本質上是基因突變的結果,我們很難控制它們性狀的一致。量產型的幻獸儘可能的保留了優秀的性狀,來提高軍隊的作戰性能,但同時也要付出我們常人無法承擔的成本。」琰解釋道。
「那我們的匹魯,有勝算嗎?」陸遠轉過頭,擔憂地看向琰。
「有。」開口的卻是清江,「它們的動作,僵硬的滑稽。」
清江的雙眼從進入房間的開始便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下,她並不傲慢,她對對手給予最大程度的謹慎,卻也給了自己最大限度的自信。
清江與匹魯的同步率是百分之八十一。同步率如同系統的延遲率,同步率越高,幻獸的動作便會越快越流暢,目前上場的兩名選手,至少在同步率方面,已經被清江甩開了一大截。
陸遠看向地面上的兩隻幻獸,雙方都已按規則在各自的半場就位。主持人那聒噪的聲音已經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低沉的電子音。
「嘟——」
如同警報聲一般的長鳴響起,地面上的兩隻幻獸開始了行動。
擂台的廝殺正式開始。
先手行動的是「血犬」,它那犬科生物一般的身體構造使它可以在地面上快速奔行,「六臂魔像」更笨重,它在原地通過自己的四足調整面向,以適應來自「血犬」不斷變化的位置。
「『血犬』不愧是擂台速度的佼佼者,跑動的速度已經完全拉開了『六臂魔像』視野的跟進速度。『六臂魔像』的眼睛被保護在盔甲下面,這樣狹窄的視區在面對『血犬』這樣的高機動性幻獸可不理想。可要當心了!」
主持人的大嗓門再次響起,這次他的職責則換成了解說。
陸遠緊盯著「血犬」的動作,它幾乎在分刻內便跑完了擂台的半場,繞圈已經抵達了對手的半區,「六臂魔像」按兵不動,兩隻雙臂抬起防禦的起勢,似乎準備做防守反擊。
「『血犬』已經到了原本『六臂魔像』出口的鐵籠位置,對方還沒調整好自己的身形,抬起雙臂準備防守嗎?可是『血犬』已經到了『六臂魔像』的左側了啊,對於『血犬』而言對手的側部已經是門戶大開!要進攻嗎——」
「噢噢噢噢!」
場上響起了歡呼聲。
琰與陸遠一行人向場上看去,只見「血犬」借著助跑猛力一躍,用前爪扒住入口的鐵欄杆,再次借力反身跳向了『六臂魔像』,血盆大口直衝對手腰腹。
「『血犬』借著場地的鐵欄門兩次跳躍攻向了『六臂魔像』!在幾乎是對稱且平整的場地上,『血犬』發揮了自己最大的優勢,奇襲還未防禦完全的『六臂魔像』,不愧是『黑火』的老將!『六臂魔像』來不及防禦,側邊的腰部已經被『血犬』咬穿!要鬆口嗎?『六臂魔像』的利爪已經要打下來了!沒有鬆口!『血犬』用頭顱上的寬角硬生生頂住了利爪的敲擊,它的牙齒甚至嵌地更緊了!」
「嗷——」
「六臂魔像」發出痛苦的嘶鳴。
「『血犬』咬得太深了!『六臂魔像』用雙臂都沒法把對手的頭從自己的腰部拔下來!『血犬』的前爪已經扒在了『六臂魔像』的肩上,它要幹什麼?它要把它的肉扯下來!『血犬』!」
伴隨著「六臂魔像」腰間噴射出的長長的血弧,它的身體向後掙扎著退去。「血犬」的前爪再次落到了地面,它猛力地扭過頭,嘴上是一塊連帶著甲殼的巨大肉塊,深紅的血液從牙縫裡溢向下巴的毛髮。「血犬」扯下了對手腰間的一塊肉,它猙獰著嘴,將嘴裡的戰利品整個吞下,戲謔般地朝著對手的傷口齜著牙。
「太殘暴了...」陸遠不禁咋舌道。
「殘暴嗎?如果我不這樣對待我的敵人,被扯掉肉的就是我了。」清江面具下的臉神色凝重,她鼓勵著自己的心變得足夠狠辣,至少在陸遠這樣涉世未深的人面前,她不能比他更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