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深鎖著眉頭,眼看著那道最初的缺口慢慢被生長的紫晶淹沒。
「梅心呢,她還在城裡嗎?」
他向著安圖雅詢問,對方卻內疚地低下了頭。
「她去攔截了敵方的指揮官,還沒能出來...」
「把自行火炮架在這,轟炸那個缺口。」琰毫不猶豫地下達了命令。
「這...」安圖雅緊張地望向一旁的琰。
「轟炸聲一定能吸引她過來,我相信梅心還活著,只要能打出一個口子,她就能從裡面衝出來。」
「我幫你看著缺口裡面!」
「火炮每隔五秒發射一次,一旦看到梅心的影子,告訴我,我會立刻停火。」
一輪轟炸即刻開始,紫晶貪婪地順著血液的痕跡繼續生長,火炮將其摧殘的瞬間又會被其快速填補上去。在爆炸餘波與紫晶生長滯緩的那個空檔是梅心唯一逃生的機會,對於一般人來說,這個希望幾乎渺茫,但琰相信,那個女人能衝出來。
第二聲炮擊響起,紫晶的碎屑伴隨著煙塵在天空散開,而就在這短短的一瞬,在遠方觀察的安圖雅捕捉到了那熟悉的聲音。
「她在裡面!」
「停火!」
發出命令的嘶吼與一聲破裂同時響起,在距離軍隊三百米的紫晶牆處,一個人影貫穿煙霾環抱著胳膊翻滾而出,她在地面翻了個身,隨後乘著沙地的坡度向下滑落。
「是梅心,她出來了!」
「快去接她!」
琰身後的僱傭兵小隊跟著琰朝著梅心的位置直衝而去,兩邊的距離開始拉近,可梅心卻在滑行的半途中跌倒了下去,她無力地癱倒在了地上,如同一個重病的人一般落入琰的臂膀里。
「頭兒!」
琰身後的僱傭兵們呼喚著,可卻被琰一聲呵斥止住了腳步。
「不要靠近,她現在的情況很差,剩下的交給醫療班——」
「醫療班?我們哪有醫療班?」
「安圖雅。」琰朝著安圖雅看去,對方立刻心領神會,將一眾僱傭兵攔在了身前。
「不要打擾她了,我會照顧好她的,她受傷了...」
僱傭兵們站在原地,眼看著琰帶著梅心走遠,安圖雅默默跟在兩人的身後,亦步亦趨。琰懷裡的梅心慢慢睜開了眼睛,她張著嘴,用口型拼著字句。
「我明白,我知道,先回去吧。」
「你看到了...謝謝。」
...
反抗軍在這座死城前簡簡單單地紮營,這將是他們前往巨構前的最後一晚。
琰將自己的營帳放在了偏離中心的一角,梅心被暫時安置在里裡面,陸遠與清江緊挨著靠在營帳邊上,面前是妮蘭與安圖雅。此刻的營帳內部只有琰與梅心兩人。
妮蘭百無聊賴地踢走了腳邊的一塊石子,她們已經在這裡等了許久,可營帳內部卻遲遲不曾有人出來。
「梅小姐的狀況...真的很不好嗎?」
清江抬起頭,朝著安圖雅的方向示意著:「當時在場的只有安圖雅和琰,你知道些什麼嗎?」
安圖雅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很遺憾,我沒有看清什麼,但當時她似乎昏了過去,梅心的情況...似乎並不好。」
「他想掩蓋些什麼...」清江摸著下巴分析著,「我太熟悉他了,不願意騙人就會瞞著不說。梅心肯定出了什麼意料之外的情況,時間過去那麼久,連他也感到棘手。」
「他肯定能處理好的,相信他吧。」陸遠看著面前的三位姑娘,試圖緩和一下目前沉重的氣氛,於是他岔開話題,戳了戳身旁的清江,「很快就要到達最後的終點了,今天早上...我一直看著你,你還好嗎——我是說,【利維坦】怎麼樣?」
清江愣了愣,隨後又是沉重地搖了搖頭說:「情況很差,我沒有乾惟賢那樣對【利維坦】的掌控力,那道火炮在我面前炸開,幾乎讓我喪失了所有感覺。我差一點就和【利維坦】切斷了同步,我從未見過有這種火力的武器,那一瞬間我下意識地想到了死,【利維坦】的生物裝甲在一瞬間被蒸發,皮肉消磨至白骨,能活下來本身就是個奇蹟。多虧了妮蘭,她帶著我遠離了戰場,不然我們沒法保住這隻幻獸。」
「可即便保住了【利維坦】,在下一場戰鬥前,它也無法恢復過來,我不知道清江還能操縱它多久,【利維坦】一直在流血,重傷的疼痛對連接者是一種極大的負荷。」妮蘭在一旁又說道。
「可即便如此,我們也沒有選擇——」清江方才抬起頭,卻聽到了營帳內傳來了響動,眾人一齊別過頭,借著簾帳的縫隙朝內部望去。
梅心的臥榻旁是換下的一地染血的紗布,她已經甦醒過來,正咬著牙任由琰在她的身後擺弄。
她的額頭沁出細密的汗,若不是對琰的信任,她絕不會允許對方無端地將自己好好的皮膚切開,將一汪又一汪血濕進一旁的桶里。
「嘶——你這樣弄,還不如——讓我!死了!」
「忍著點。」琰拿過一把匕首,再次朝著梅心剛癒合的背部再次劃出一刀,淋漓的血液止不住地往外涌,換做常人,這樣的疼痛與出血量足以使他昏厥。
「要是不及時放血,你的器官馬上就會衰竭成一塊石頭。」琰說著,再次順著梅心的脊樑將皮膚劃開。
「媽的!」梅心痛苦地吼叫著,緊緊咬住牙,她別過頭看向一旁裝著自己鮮血的水桶,那是已經遠超人類所可以擁有的血液量,而那快要滿出來的血里,正泛著淺紫色的光。
梅心回想起了自己衝出那座死城的剎那,她拼儘自己所有換來的卻是下一瞬的瀕死,她感覺自己的身軀被燃燒殆盡,那蟄伏在她體內的不祥之物終於找到了她虛弱的剎那,要將她化為自己的食糧。
「你...其實,一早就知道了吧...」梅心有氣無力地說著。
「嗯?」琰在她的身發出後回應。
「我這種怪胎,早就被那什麼石頭感染了,只是我的命比較硬,它始終掀不起什麼風浪,直到今天...它是找到奪走我的辦法了。」
「在所有人類里,你是我見過與紫晶兼容性最高的。這種共生關係也許本該需要長達上億年的進化才會出現,但你出乎意料地適應了它,即便——只是微量的。」琰回答道
「是嗎?我以為,它只是在折我的壽,哈哈——直到我看到那些傢伙死得那麼快,我才發現我的不同,我本以為它沒能戰勝我。」
「從前的它沒能,但是今天它抓住了機會,你吸入了太多粉塵...這些量本該早就讓一個人當場變成活死人,但你卻依然活著。你的血液里的晶體濃度甚至早就可以讓一個人變成石塊,它在剝奪你的生命,卻又同時在拯救你——你流的血,和不斷自愈的皮膚,你真的曾經征服過它,或許你本該成為這顆星球被治癒的希望。」
琰再次揮下一刀。
伴隨著一聲痛苦地悶哼,梅心再次喘了一口氣道:「可現在,連我都沒救了不是嗎?停手吧琰,我比原先已經好很多了。」
「不,你還沒有完全——」
琰手中的刀不知何時被梅心握住,她在琰的面前起身,琰看著她肌膚上的血水正在快速乾涸結塊,直到那在背上狹長的刀口也成了一條細縫。梅心的手指捻住一粒紫色的石塊,把它展示在琰的面前。
「你早就知道了,對吧?我身上已經開始繁殖它本身了,清不乾淨的。放了血又能做什麼吧,我的血不會變回來了,只是比今天多活一天,我不在乎自己什麼時候死了。」
「梅心...」琰那哀愁的眼神是那般無助。
「沒關係,我會陪你們走完這一趟的,少在我身上留下幾個口子吧,我的力氣不能浪費在這裡了。」
「你很快就會死的...」
「你是想告訴我事實,還是勸我繼續按你的方法做?不管前後兩者,我的答案都已經確定了。從你不讓那些傢伙進來開始,我就大概猜到結果了。」
「你...」琰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她們在外面偷看呢,不給我披一件衣服然後解釋些什麼嗎?你的處境並不太好。」
琰沉默了,他最後選擇垂下了手,將一條毯子披在了梅心的身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