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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僧道較藝梅花莊 英雄暗探白蓮寺005

2024-08-27 15:32:40 作者: 張杰鑫
  縣太爺大怒說道:『莫老先生依仗身為秀才,騷擾公堂。既為秀才,就不該叫姑娘去降香。家教不嚴,自獲其咎,本縣還得賠你姑娘嗎?』將老先生趕出縣署。老先生回到家中痛哭一場,又想起法子,前去托人情去啦。」金頭虎說道:「托誰的人情呢?」夥計說道:「杭州府跺腳亂顫,專管各官廳,安樂村賀家堡賽專諸賀照雄的便是。」金頭虎一聽,一把將夥計抓住問道:「老先生是賀照雄的什麼人?」夥計說道:「老先生是賀照雄的岳父,姑娘就是賀照雄的未婚之妻。」金頭虎聞聽,將夥計向後一推,夥計鬧了一個仰面朝天。賈明叫道:「黃三哥!此事怎麼辦吧?」蕭銀龍長嘆一口氣,說道:「你不是專管用事嗎?」賈明說:「要了我的命啦,我也沒有主意啦。」夥計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的土。銀龍說道:「我們這位哥哥有點半瘋。老先生煩人情怎麼樣?」夥計說道:「煩人情去到了賀宅,只見賀宅大門上有杭州府的封皮,賀宅一人皆無。老先生回得家來,又是一場悶氣,老夫妻非要尋死不可,眾街鄰誰也不能老在後頭跟著。」銀龍長嘆了一聲。夥計說道:「我方才不叫您問,問了也是白添煩惱而已。」賈明叫道:「黃三哥,蕭銀龍,此事怎麼辦吧?」蕭銀龍說道:「你看怎麼辦吧?」賈明說道:「黃三哥將刀借給我吧。」三太說道:「你要刀何用?」

  賈明說道:「我要自刎。」三太一笑說道:「賢弟就是這個能為?」蕭銀龍說道:「夥計,你將你們掌柜請來。」夥計前去請老掌柜的去,工夫不大,掌柜的來到屋中。蕭銀龍說道:「老掌柜的,我們與賀照雄是磕頭弟兄,請您將莫老先生請過來,我們弟兄要捨命找小姐。」金頭虎喊道:「賀照雄為我們封的門!」老掌柜一聽,心中甚為歡喜,當時叫夥計到西隔壁,將莫老先生夫妻請來。老夫妻來到店房,哭的得同淚人一般。黃三太六位英雄迎上前去說道:「伯父伯母,小侄男三太、香五、茂龍、李煜、賈明、銀龍拜見伯父伯母。」老夫妻衣裳襤褸,自覺赧顏,見此光景,不知所措,急忙答禮相還,說道:「寒儒不敢當。」三太說道:「我們弟兄六人與賀照雄是金蘭之好,令婿打官司封門,俱都是為我等連累。令愛在白蓮寺還願,何能失蹤?必然是廟裡僧人隱藏不獻。因親者親,因友者友,小侄男可不敢放肆,姑娘必是姿容秀麗。」老先生眼淚汪汪的說道:「小女倒有幾分姿色。在此時我也與賀宅結不上親事,皆因為前二十年我學生在杭州府開了兩處小生意,現時與賀大人相善,故才結下兒女親事。那時我的小女尚在懷抱,我家姑爺才會行走。要不然早已過門啦,皆因賀大人病了一年多,然後去世了,我家姑爺守服,未能完婚。今年小女已二十二歲,到如今失去,將來叫我怎樣見我的姑爺?小老兒自買賣收拾之後,又多蒙我家姑爺周濟與我。有小女是親戚;若沒有小女,還是什麼親戚?我夫妻必至凍飢而死。」三太與蕭銀龍向老者說道:「白蓮寺距此多遠?」老先生答道:「在此屯正北偏點西,約有六里之遙。」三太說道:「老伯父千萬不要行拙志,我們必然尋找姑娘,去探白蓮寺,以報答賀照雄待我弟兄之恩。要論能為,我們可如白蓮寺僧人,我們雖然沒有能為,尚可以拼命呢。姑娘若果然在白蓮寺之內,我等必將姑娘接回來;姑娘若有不測,我們也將屍首取回,然後老伯父再與僧人成訟。老伯父萬不要行短見。三日之內,必然有姑娘的下落。」蕭銀龍又低聲問道:「黃三哥,您腰間還有銀子嗎?」三太說道:「只有十幾兩。」銀龍說道:「您拿出一錠銀子,我這裡拿出一錠銀子,先與老先生度日。」黃三太伸手取出一錠銀子,交與銀龍,銀龍托著兩錠銀子,交與了莫老者,遂說道:「老伯父,此銀子拿去暫為度日,候我等救出小姐,必有辦法,不能叫您生活艱難。」蕭銀龍又問了白蓮寺的佛殿共有幾層,奚老者說道:「白蓮寺是五層佛殿,頭前有鐘鼓二樓,西南有十三級寶塔,東院有東禪堂,西院有西禪堂,觀音殿在後院,此寺甚為廣大。」蕭銀龍問明白了廟中的情形,記在心中,遂說道:「老伯即請回家,我們六人就要起身。」莫老者是千恩萬謝,遂出離小店,回到家中不提。

  弟兄六人夠奔白蓮寺,蕭銀龍在路上叫道:「黃三哥!咱們這就是捨命交友。咱們六人也不是一個和尚的敵手。在擂台咱們都看見啦,歐陽大義士都被和尚所敗,咱們眾人到廟,可是專為找奚家的小姐,千萬可別打仗,打仗是自找其禍。」說著話過了樹林子,看見十三節寶塔,高聳聳直插霄漢。走到了白蓮寺切近,只聽得風吹銅鈴響的聲音,廟的西面是山,陡壁山崖,廟後距小西湖岸不遠,前面迎門一塊匾,上面寫的是「萬曆重修」。字樣看不甚真切。眾人看完匾,周圍繞了一匝,由西面再向北去,是白蓮寺的後牆,此牆最矮,廟後東西俱是葦塘,北面是一片大樹林。看了看地勢,真是清靜,連犬吠的聲音都沒有。蕭銀龍說道:「黃三哥,廟裡的和尚武藝高強,咱弟兄是兩個一撥,我與黃三哥一撥。」張茂龍說:「我與李煜一撥。」金頭虎一笑說道:「楊香五小子,咱兩一撥。可有一樣,誰探哪兒,可得依我分派。銀龍與黃三哥探東禪堂,張七與李煜探西禪堂,我與楊香五探後禪堂後院。」傻小子這一回為的是便宜,反倒上了當啦。蕭銀龍叫道:「三哥!就這麼辦吧。」語畢,二人由後牆縱過去,由東院向南走。見有廣大的二所花園子,九月初間的時候,一看裡面真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青之草。此時正在三更時分,二人進了東禪堂北院,就聽禪堂屋中有法器聲音,燈燭明亮。屋中雖點著燈,可是鴉雀無聲。二位舐破窗紙往禪堂屋中竊看,見牆上俱畫著武術的姿式,屋中坐著和尚,手打著問訊,盤膝養神。再看各屋中,有念經的,有練武的,再向南去是東禪堂的東院,寬闊之甚,房舍甚多,再向南去是東禪堂的南院。弟兄二人走到鐘鼓二樓,輕車熟路又返回來。走至花園子,剛才走到翠竹林當中,粉壁牆咔嚓一響,開了一道木門,打木門裡面轉出一個和尚,手掌著一個白紗燈,出了門回身將門一帶,砰的一聲雙門關閉,此和尚打著燈籠向北去。銀龍低聲叫道:「三哥,咱們跟著他。」


  到了花園東北角,有十數間見楞見角的大灰棚,由平地起,高有一丈七八,裡邊俱是堆的劈柴,一垛一垛的俱都有八仙桌兒大小,相隔二尺來遠的檔兒。這座廟本是闊廟,長年有打柴的和尚,此廟真可稱的起乾柴細米,不漏的房屋。小和尚打著燈籠在頭前走,二英雄躡足潛蹤在後面跟隨。和尚到了劈柴棚的東北角,灰棚中有三間矮禪堂,內有燈燭之光,門上掛著青布單簾,小和尚站在門外,念道:「阿彌陀佛。」就見由屋中出來一個和尚說道:「師弟你是誠心頑皮,快進來吧。若叫老方丈知曉,焉有你的命在?」小和尚進了屋中,蕭、黃二人躡足來到窗外,打破窗紙向里觀看,只見東西坐著兩個和尚,裡面有兩個少婦,滿頭的珠翠。方才進來的小和尚說道:「二位師兄跑到這兒樂來啦,我說裡面十三個,怎麼短少了兩個呢?原來在這兒呢。」屋中這兩個和尚說道:「師弟別大聲怪叫的,倘被師祖父知曉,焉有你我的命在?師祖父在後禪堂,要養一百天銳氣不見天日,吃喝都是四位師叔照料。明天叫你師嫂嫂陪你喝酒,你別胡喊。」小和尚一撫自己的腦袋說道:「師兄許願可得還願,咱們可是出家人,說哪應哪。」蕭銀龍一看這三個小和尚,最大的年紀不過在十七八歲,俱都將頭皮剃的錚光且青。小和尚說完了,轉身形打燈籠掀簾出去。黃三太與蕭銀龍見小和尚出來,遂躲在劈柴垛後。小和尚走遠,黃、蕭二人又來到窗外窺看,就聽屋中兩個婦女說說笑笑。黃爺性急,低聲叫道:「銀龍賢弟,我先殺了這兩個和尚。」蕭銀龍說道:「咱為找奚家姑娘來的,趕緊追小和尚,看他向哪裡去。」黃三太耐著性兒,與銀龍追下小和尚去了。只見小和尚仍然來到翠竹林的當中粉壁牆,左手一拉粉壁牆上的銅環子,右腳尖一蹬古銅月牙釘,唬吸一響,雙門開開,小和尚轉身進去,一帶雙門,仍然是粉壁牆,荷葉門就看不見了。蕭銀龍走到近前,用手一摸,牆上平平整整,南面是一片竹林。蕭銀龍晃著火摺子一照,此門高有五六尺,寬有三尺,上面畫著福祿壽三星,不知道的決看不出門來。蕭銀龍用手輕輕一敲,門的兩邊俱是磚牆,小俠客叫道:「黃三哥,您在這邊給我看著點,我到那邊看看。」黃三爺點頭,銀龍挎身形上牆,到上面一看,此牆有六尺寬,小英雄縱到牆的東面一看,是一所大跨院,用手一拍噹噹亂響,俱是磨磚對縫,由西面看是粉壁牆,由東面看是大牆。蕭銀龍縱過了粉壁牆,叫道:「三哥!小和尚方才在劈柴棚那兒所說的有這麼一句話:『十三個剩了十一個啦,原來你們在這兒取樂呢。』大概那十一個必都在這裡。此牆乃是夾壁牆,上面六尺余寬。賀大哥未過門之妻必然在這裡,我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對這消息埋伏倒也略知一二,我想裡面必有危險。小弟進夾壁牆之中,倘若平安無事,我就不言語啦;倘若有了差錯,說一句不幸的話,小弟若被獲遭擒,或被消息埋伏所傷,小弟必給您一個信,我若是在裡面遇險,必然啊呦一聲,那就是出了事啦。到那時您可千萬別救小弟,您趕緊出白蓮寺,尋找勝三大爺與歐陽大爺,他們二位若來一位,就可救小弟出險。您要不這麼辦,您就不是疼兄愛弟了。倘若您不那麼辦,您伸手救我,不但救不了我,您也得饒上。」語畢,蕭銀龍扎綁了一番,摸了摸判官雙筆,左手一抓青銅環子,右腳尖一點底下的月牙釘,就聽咔嚓一響,荷葉門一轉,人隨著門進去了。三太側耳細聽,工夫不大,就聽裡面咯哧咯哧的聲音,緊跟著童子音,「啊呦」一聲。黃三太擦拳磨掌,咬牙切齒,心中暗想:「我兄弟輕者帶傷,重者殞命。蕭銀龍並不認識賀照雄,都是我的介紹,蕭銀龍為朋友能捨命,我三太豈能畏刀避劍,放下好朋友逃走之理呢?」三太思想至此,勒十字絆,緊英雄帶,左手一拉銅環,右腳尖一點月牙釘,咔哧一聲荷葉門一轉,人隨著門進裡面去了。三太轉到裡面,腳一觸地,底下四寸寬的接腳石,用腳一點,實地一般。第二層也是如此,這是倒下台階。到了第三層接腳石,黃三太的手可就鬆開門上的銅環子,下到第四層,是平坦之地。原來,地下是一塊轉環板。剛由台階下來之時,正踩在轉軸的中心,這是有尺寸的,再一邁那條腿就踩在板上了,覺著向下一歪,想要向上縱可就來不及了,英雄一抱頭,就覺身落在網兜之上。蕭銀龍叫道:「黃三哥嗎?」黃三太答道:「是我。」蕭銀龍說道:「我怎樣囑咐您?您偏這麼辦,只落得哥倆被獲遭擒。您看看這個窨子,有一丈多深,咱們這是在半懸空的網子裡。您可別動,要一動彈,可有倒須勾,必扎入肉內。」黃三爺此時焉能聽這一套?在網上兩膀一晃,倒須勾果然圍住身軀,串鈴噹噹一陣亂響,就聽北面上有人說道:「這是哪個這麼慌呀?進了荷葉門,向南一縱六尺遠,就有倒下接腳石。」此地窨子三十餘丈長,一丈二尺寬,若由荷葉門進去,向南縱出六尺遠,就腳踏實地了,有台階可下。小和尚喊著,由北面而來,走到網兜的切近,「啊呀」了一聲,說道:「原來不是咱們的人。」語畢,轉身回去,與二當家送信去了。這位二當家的就是梅花樁下被勝爺打了一鏢的法慧,小和尚走到法慧的面前說道:「師傅不好了,咱們廟裡有人,是俗家的打扮,還帶著傢伙呢。」法慧說道:「這必是莫老兒在縣裡告啦,官人前來踩探。將他們捆上來。」


  兩個小和尚答應一聲,出了垂花門,來到網兜切近,伸手摘網,將黃爺、蕭爺二位俱卸下來,然後仍將網掛好。兩個小和尚早將黃、蕭二位的兵刃暗器由身上搜出來,捆綁停當,要攙著黃、蕭二人。蕭銀龍說道:「何必攙著?你就說話吧,哪兒都跟著你走。」於是小和尚每人推著一個,遂說道:「進垂花門吧。」

  蕭銀龍一看,四扇垂花門開著兩扇,臨進門的時候,蕭銀龍心細,用嘴巴子一挨垂花門,冰涼,原來此門是石頭的。蕭銀龍在前,黃三太在後,進了垂花門一看,是一個大地窨子,大可容十餘間房子,正北面是北禪堂三間,南面還有灰棚。小和尚將銀龍與三太二人推到三間禪堂之內,裡面坐定一個凶僧,不是別人,正是萬惡的淫僧法慧,禪堂之內擺著一桌酒席,在那裡取樂呢。蕭銀龍進了禪堂之內,是笑容可掬,滿不放在心上,黃三太是怒目橫眉,二人站在凶僧的面前。法慧問道:「你們是哪個衙門的鷹爪?奉何人所派,前來要探白蓮寺?」蕭銀龍聞聽,微然一笑,說道:「你們是有眼無珠,我們是保鏢的。」

  法慧一聽是保鏢的,當時面帶怒容,咬牙切齒問道:「你們是哪裡的保鏢的?前來何事?」蕭銀龍說道:「我們是江蘇十三省總鏢局的,南七北六十三省總鏢頭勝英,那就是我勝三大爺。後邊這位家住浙江紹興府,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黃名三太。」法慧一聽,怒氣沖沖,遂說道:「小輩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原來是勝英的門人。」遂吩咐小和尚道:「將這兩個小輩綁在外面柏木樁之上。」這座地窨子,四外俱用柏木樁作立柱,上面有架,鋪著柏木板,柏木板上面就是平地,鋪黃土栽種花草,禪堂外面俱都是柏木樁。惡僧一聲吩咐,將蕭、黃二人俱都捆綁在柏木樁上。

  正在此時,就聽又有串鈴響的聲音,進來兩個小和尚,對法慧說道:「回稟二當家的,外面十八尊羅漢殿,又擒著兩個人。掌院老當家的問他們,原來是十三省總鏢局的,一個叫張茂龍,一個叫李煜。掌院當家的言說:「先將他們幽囚在地窨子之中。」法慧聞聽一笑,說道:「我這擒獲了兩個,也是保鏢的,現在俱都綁在柏木樁上啦,叫他們在一塊作伴吧。」小和尚將張、李二位英雄推推擁擁,來到東面柏木樁之前,頭一位蕭銀龍,第二位黃三太,第三位張茂龍,第四位李煜。剛捆完李煜,就聽夾道又有腳步聲音,黃三太只氣得肝膽欲裂,原來是一個小和尚同著七星真人趙昆福而來。進了垂花門,和尚站起身軀說道:「道友請坐。」老道七星真人說道:「二師兄請坐。」列位,怨不得勝爺尋不著老道呢,原來他跑到和尚廟來了。真是凶僧惡道聚於一處,二人道了寒暄,對坐飲酒。正在飲酒談話之際,夾道外又有腳步聲音,進來一個年輕的僧人,遂說道:「二師伯,現在觀音殿後院禪堂又拿住了兩個人,四師叔、五師叔問了他們啦,也是保鏢的。老當家的有話,一百日之內,無論什麼事都不叫回稟。四師叔與五師叔吩咐的,叫放在地窨子裡。」法慧說道:「這裡柏木樁子上捆著的都是他們同夥,將這倆也捆在柏木樁子上吧。」兩個小和尚將賈明、楊香五由肩頭之上向地下一擲。金頭虎說道:「啊?黃三哥、蕭銀龍你們都早到啦?」賈明又向桌上一看,禪堂的帘子挑著呢,惡道與法慧同桌飲酒,外面看的很清楚。賈明說道:「老道,原來你跑到和尚廟裡來啦,怨不得尋不著你呢。」惡道七星真人念了一聲:「無量佛,二師兄,這小子太壞啦,在古城村,他們將貧道捉住,臨活埋貧道的時候,這小子他還打貧道兩個嘴巴子。若不是二師兄相救,貧道早被群小們害了。」黃三太、蕭銀龍一聽這才明白,原來古城村埋老道的時候,是此賊和尚救去的。

  原來,賈明與楊香五探的是後院,二人跳過了大牆,是十間禪堂,正面五間,兩邊各兩間半,都有跨院,北正禪堂可矮。

  楊香五、賈明二人都上了西面的禪堂,禪堂下兩對大紗燈,在地上支著,小和尚手提著紗燈,院中兩個和尚比武,有十餘僧人旁觀。這兩個比武的和尚特別,俱是藍布褲褂,白襪開口僧鞋,一個頭上帶黃澄澄的月牙亮金箍,黑真真髮髻飄灑兩肩頭,面如冠玉,齒白唇紅,年在十八九歲,手使黃澄澄的一對亮金如意;一個頭上是白亮亮的銀月牙箍,黑髮髻飄灑兩肩頭,也在十八九歲。這二人是老方丈的徒弟,八大名僧內的兩位弟子。

  老方丈無論上何處去,他有四個年輕的徒弟,都是正身的童子,跟隨寸步不離。這四個徒弟伺候完了老方丈,師兄弟兩個在院中比武,帶亮銀箍的是七徒弟法如,手使一條大杆子;帶黃箍的是六徒弟法祥,手使亮金如意。二人在院中比武,亮金如意是摘解撕捋,劈打抓拿;大杆子一丈多長,有胳膊粗,是吞吐撒放,撤步抽身,蛟龍出水,擺尾搖頭。二人真是棋逢對手,在院中來往操演對打。楊五爺一看,暗中伸大指叫好,賈明低聲說道:「楊五哥,有好叫著點。你看大蜡杆子眼看要點上,拿那個玩藝兒一推就出去啦。」楊香五低聲搖頭擺手說道:「你別惹禍。」五爺知道傻小子的毛病,高興就喊。楊五爺遂打瓦檐邊上向下一滾,一手抓著椽子頭,一手揪著瓦檐,雙足踹著一棵橡子,珍珠倒掛向下觀看。就見用蠟杆子的,一抖杆子奔使如意的太陽穴點來,如意向外一崩,「叭噠」一聲,將蠟杆子崩出去了。傻小子低聲叫道:「楊五哥,好厲害!嚇了我一跳。」傻英雄一見無人理他,舉目一看,楊香五沒有了。


  傻英雄說:「這小子他哪裡去啦?」就見下邊兩個小和尚,使蠟杆子的前把一高,後把一低,奔使如意的鼻樑上點去,看看點到鼻樑之上,使如意的一矮身,雙如意當的一聲,將蠟桿頭咬住。使蠟杆子的後把向前倒,前把一揚,將使如意的挑起,用力一掄,就聽得唔唔帶風的聲響,使如意的將雙如意一鬆手,落在了塵埃,猶如一個棉花團相似。賈明張口就要喊好,又想起來身在白蓮寺呢,將聲音向回一閉,鼻子眼裡哼了一聲。就聽使蠟杆子的說道:「師兄,咱們休息休息再練吧,我要小解去。」法祥一點頭,法如遂夠奔西禪堂後坡去了。賈明還在房上爬著向下看呢,冷不防由背後一桿子將賈明由房檐之上挑將下來,傻小子由房上落下來,離地三尺來高,一個雲里翻,方要站穩還沒有站住呢,又在肋梢上斜插柳又是一桿子,將傻英雄按倒塵埃。傻英雄說道:「別按勁,別按勁,小心著肚子。快捆吧,快捆吧。」過來兩個小和尚,一掏賈明的兜囊。小和尚要掏賈明的飛抓,好捆賈爺,哪知道賈爺囊中是空空如也,上白蓮寺來的時候,與店家練笨把勢的借了一口單刀,賈明的兵刃零碎早就入了庫啦。小和尚一掏兜是空的,遂將傻英雄一翻身,解傻英雄的十字絆,好捆賈明。賈明這一仰面,一眼就將楊五爺盯上啦,遂仰手一指說道:「椽子頭上還有一個。」

  使大杆子的仰面一看,甩手一桿子奔楊五爺肋梢點去,楊五爺隨杆而落,打算就地十八滾逃走,被人家用蠟杆子一按,過來幾個小和尚,手忙腳亂,四馬倒攢蹄捆好。法祥遂問道:「你們是幹什麼的?」賈明說道:「咱爺們是十三省總鏢局的,老爺我叫恨地無環鐵霸王。那個叫小毛遂楊香五。」法祥、法如二人不敢發落,又不能稟報老方丈,遂與師兄一商議,將此二人暫放在地窨子內,這就是傻英雄與楊香五被獲的根由。

  楊香五在第五棵樁子上,賈爺在第六棵樁子上面,小弟兄六位,總算沒白探白蓮寺,總算是開了眼啦。和尚、老道喝著酒說話,凶僧惡道同氣相親,無話不說,惡道說道:「二師兄的絕藝是香砂迷魂袋,可稱天下罕有,古城村救貧道,多虧此物。自從古城村逃走之後,貧道至今落得無立錐之地,幸而來到白蓮寺方得存身。」凶僧說道:「你我乃是知己之友,只管住著,日後再為設法。」二人隨便一談,接談法慧姦淫婦女之事,老道說道:「二師兄多大福氣,可稱身占十美而不亂。」

  法慧說道:「道友不知,梅花樁下,老勝英暗算貧僧,打了我一鏢,如今鏢傷尚未痊癒,故不能追歡取樂。提起老勝英來,真令人可恨。」老道說道:「原來如此,還有一件要事,這六個人是勝英的羽翼,今既被擒,但不知二師兄如何處治他們?現在勝英在杭州呢,這六人若逃走一個,走漏了風聲,若被勝英知曉,白蓮寺必然化為灰燼。」法慧聞聽老道之言,微然一笑,說道:「道兄何故長他人的銳氣,滅自己的威風?勝英何足為慮?」惡道自知失言,遂說道:「二師兄傷痕未愈,身體必然虛弱。人心這宗東西,能大補元氣,若將六個小輩摘心飲酒,既可補元陽,又可助心氣。」法慧說道:「道兄,我這地窨子每日打掃,地板全都用清水刷了,摘心開膛,血水淋漓,豈不污了禪堂?」老道笑道:「二師兄您不明白,開膛不能夠過去就動手。您這廟裡有的是廚房,廚房有髒水桶,一個髒水桶就可以開三四個人的膛,血都流在髒水桶內,地板上一點血跡也不能見。然後叫兩個人將髒水桶搭到葦地里一倒。」法慧說道:「屍體向外抬的時候,也是血水淋漓。」惡道說道:「二師兄真慈悲,開完了膛就將人大卸八塊,放在水桶之內。先叫人到葦塘里刨上一個大坑。」法慧仍然猶疑,惡道說道:「二師兄萬不可優柔無斷,倘若走了一個,將消息傳到勝英的耳內,勝英必然勾串官面前來搜廟。咱這廟中現又私藏婦女,倘若破了案,二師兄您擔待的起嗎?蓮花峪林士佩的山寨,被勝英一夜之間將山寨掃平;建寧府的雙龍山猶如銅牆鐵壁一般,都被勝英等所破。二師兄萬勿猶疑。」法慧遂叫小和尚,將六位英雄的髮髻俱都打開,綁在樁子上,腿腕子也綁上一道繩子,又打發小和尚去取牛耳尖刀、小刀子、小剪子、髒水桶等物。小和尚由地窨子後地道出去,打花園中的花廳出來,去取應用的對象不表。金頭虎大聲喊道:「雜毛!你太損啦,要宰先宰你賈太爺!」工夫不見甚大,小和尚將髒水桶抬到地窨子之中,小刀子、小剪子,俱都放在六位英雄的面前,油布一塊,搭在水桶之上。法慧說道:「哪位動手?」有一個小和尚手黑膽大,上前說道:「我動手。先開哪一個吧?」老道說道:「由第一棵樁子上動手。」小和尚遂將蕭銀龍的英雄帶解開,將短靠用刀挑了,又將髒水桶放在銀龍的面前,一個伸手開膛,一個提著油布,為的是血濺不了人的身上。老道在屋中告訴開膛摘心的小和尚:「開膛之時,先用牛耳尖刀,由小腹扎進去向上挑,挑到胸口窩,用小勾子,將心向外一勾,放在涼水盆內,然後再由涼水盆中取出來,放在醋盆內,為的是去腥氣。」小和尚聞聽,說了一聲:「曉得了。」手執牛耳尖刀奔蕭銀龍而來。


  老道說道:「別忘了用水澆頭。」一個小和尚用涼水給銀龍澆頭,連澆了三次,此時乃九月初間的天氣,冷水這麼一澆頭,蕭銀龍就是渾身直打戰。小和尚問道:「道爺,冷水澆頭取其何意?」惡道說道:「不讀哪家書,不識哪家字。涼水這一澆頭,心中的血就靜了,為的是熬湯時沒有血腥氣。」金頭虎說道:「惡道,你太損啦。但不知你將來怎樣報應?」老道吩咐小和尚:「他要再罵街,先將他舌頭給他割下來。」賈明一聽,心中暗想:「別罵啦,人家都受一刀之苦,我弄得兩個死,這是何必呢?」此時蕭爺心中那分難過,就不用說啦,家中的父母,從此不能相見。黃三太、張茂龍、李煜俱都轉睛而視,就是金頭虎的腦袋亂動,他的沖天杵拴不了樁子上。小和尚挺著脖子,用二指一點銀龍的心口窩,中耳尖刀向腹中一遞。六位小弟兄們一閉眼睛,不忍觀看,耳中就聽噗的一聲,死屍栽倒塵埃,血跡濺出去好幾尺遠。楊香五睜睛一看,並不是銀龍,乃是小和尚躺在地板之上。殺人的這個人,沒有二十年的苦工夫,就練不出這手武藝來。此人是在禪堂上面爬著,殺人的時候,一手執刀,一手扶著禪堂的椽子頭,兩足一蹬上面的地窨子頂板,頭朝下奔小和尚而來。人不落地,刀先奔小和尚脖頸而去,殺完了小和尚,站在地板上,一抬腿將死屍踢出三四尺遠。法慧當時就是一怔,就見此人身穿皮馬褂。您道此人是誰?不是別位,正是歐陽大義士。法慧一聲喊嚷,叫徒弟取過了傢伙。

  再表歐陽大義士因何來此處呢?自黃昆、趙得勝殺焦公子與陶氏之時,他與勝爺約會,要探白蓮寺,在白蓮寺與勝爺打對頭。當時勝爺只言歐陽大義士,約自己辦杭州丟婦女的案子,可未敢言明探白蓮寺,一則怕隔垣有耳,二則怕小弟兄們好奇心勝,私自前去,所以並未明言。歐陽大義士自從在雙龍山得了寶劍之後,便到杭州尋找聾啞仙師,舉凡庵觀寺院,莫不進去參觀,當日在黃宅與勝爺說完了話走後,第二日歐陽爺到了長春寺,就聽禪堂之內有人念了一聲:「無量佛,歐陽賢弟裡邊坐。」大義士一聽,心中暗想,和尚廟裡怎麼有了老道啦?

  進禪堂一看,正是諸葛道爺,連弼昆長老也在廟中。歐陽爺進了禪堂落座,小和尚獻過茶來。歐陽大義士說道:「雜毛老道,我與你賀喜。」諸葛道爺說道:「歐陽施主,此廟中長老是我的朋友。當著朋友,歐陽施主不要玩笑,貧道何喜之有?」歐陽爺遂將包袱解開,取出寶劍,遞與諸葛道爺,說道:「雜毛你看看,這個東西是哪個王八羔子的?」道爺接劍在手,不由的驚喜說道:「貧道謝過歐陽施主,此劍正是貧道之物。」

  歐陽大義士說道:「雜毛你不要謝我,我求你點事。」諸葛道爺說道:「但不知何事?請施主當面言來。」歐陽大義士說道:「現在杭州府出了不少的離奇案子,大姑娘小媳婦在家好好的,明日便將人丟了,遍訪無著。所有杭州著名之地,我都訪遍了,連一點影都沒訪著。現在我要探白蓮寺,恐我一人有失,打算請你去一趟。」道爺說道:「這有何難?施主你先走吧,夜晚我必到,咱們廟中見面。」蠻子遂站起身形,告辭而去。長春寺的掌院僧是白蓮寺璧和僧的師侄,自幼參禪悟道,不好學武,來長春寺掌院,他就知吃齋奉經,是事不問,諸葛道爺與之相善,這位長老名叫法然。法然僧在旁一聽這件事,不由的大吃一驚,遂說道:「貧僧不問世事,諸葛道兄務必要調查調查,千萬此事不成為事實才好。」不表法然僧與諸葛道爺閒談,單表蠻子由長春寺走後,候至三更來天,蠻子獨自一人夠奔白蓮寺,由西群牆而過。他是夜眼,看見小和尚有抬著水桶的,有端著水盆的,還有端著醋盆和小刀子、小勾子的,由花廳裡面下去。蠻子一看都下了地道啦,花廳上面還留著一個小和尚坐在板凳上面,蠻子過去一伸手,將小和尚用點穴法點住,掏出繩子將小和尚捆住,然後一把掌破了點穴法,拾起小和尚的鋼刀,照著小和尚腦袋一刀背,將小和尚腦皮磕破,微見血跡。

  小和尚苦苦哀求,遂說道:「施主饒命。」蠻子說道:「我問你一件事,你在此幹什麼呢?這是什麼所在?眾小和尚抬著水桶是幹什麼的?」小和尚也是怕死,遂將地窨子之中擒著六位鏢行之人,怎麼要開膛的事說了一遍。蠻子聞聽打了一個冷戰,又問明白了地窨子的道路,遂掏出一塊紙來,將小和尚的口堵住了,由花廳里的地道下了地窨子。一看地道這裡面方磚鋪地,走出去一箭來遠,就是地窨子的後門,進了後門夠奔禪堂而來,一看黃三太等在東面柏木樁子上捆著呢,小和尚正要開銀龍之膛。歐陽大義士一看,禪堂正樹著柏木樁,歐陽爺遂上了灰棚上。一看小和尚方要動手,歐陽爺兩足一踹地窨子的頂棚,將小和尚殺死,站起身來,一腳將死屍踢在一旁。

  老道一看,認識歐陽大義士,遂叫道:「二師兄!這就是勝英的左膀右臂。」法慧叫小和尚:「取過來三股烈焰叉。」

  小和尚答應一聲,工夫不大,將叉取來。叉杆真有鴨卵粗細,法慧雙手托叉奔大義士而來。金頭虎叫道:「蠻子叔叔!先解開我,咱們爺倆個跟他們干!」大義士說道:「傻小子,我哪有工夫?」此時惡僧兩手擎叉,奔著大義士叉來,歐陽爺在地道內與淫僧交手,二人戰了三十餘個回合,未分勝敗。此時銀龍也明白過來啦,一看大義士這把刀上下翻飛,無論如何,叉碰不著刀。此時惡道在灰棚禪堂門口觀看,遂說道:「二師兄,為何不以拿手的取勝?」老道這一提醒,賊僧這才想起香砂迷魂袋,遂用了一個野雞抖翎,縱出圈外。伸手掏出香砂迷魂袋,聞了解藥,奔歐陽大義士而來。說時遲,那時快,歐陽大爺本來知道這宗東西的厲害,因為上次在古城村講究過,非本門之藥不能解。歐陽爺此時進退兩難,又要由原路而逃,又得保護著六位小英雄。在一猶疑之間,香砂迷魂袋奔大義士抖來,大義士欲待躲閃,焉得能夠?一晃兩晃,翻身栽倒。法慧僧是洋洋得意,哈哈一笑,小和尚過來將歐陽大義士捆了。


  法慧向老道說道:「您看看,白蓮寺向來不殺生害命。您看看,殺一個人就滿地板都是鮮血,簡直道兄你另想一個法子吧。」老道說道:「若是如此,給他們一個快的。當初在古城村他們怎麼埋貧道來著?趕緊叫少師傅們,在廟東邊的葦塘子西面刨一個大坑,越快越好,趕緊將他們一埋就算完事。」淫僧說道:「此法倒省事。」遂派小和尚前去刨坑。人多好作活,不多時將坑刨好,遂回來報告法慧:「坑已刨好啦。」法慧說:「好好。你們將樁子上那六個都解下來,從新捆好了,你們每人找一個,將他們擲在坑裡,愈快愈好,埋完了就算完事啦。」

  惡道七星真人說道:「二師兄,勝英的餘黨甚多,您帶著香砂迷魂袋,貧道帶著子午鴛鴦熏魂錘,咱二人跟隨保護著,以保無虞。」眾小和尚此時已將小弟兄六位,每人扛著一個,淫憎惡道保護著,由地道之中走出,奔後門去埋鏢行老少七位。走地道梯的時候,聞聽花廳中有哼哧的聲音,小和尚用燈籠一照,是自己的師弟被人捆了,遂將綁繩解開了,掏出口中的東西,一問這才明白,是蠻子進地窨子時候捆的。眾人出了白蓮寺的後門,走了幾十步就是葦塘子。來到坑前,頭一個小和尚扛著的是小毛遂楊香五,向下一擲,「噗咚」一聲,將楊香五擲在坑內。第二個小和尚扛著的是鳳凰張七,走到坑邊向下一順,將張七爺頭朝下腳朝上,倒栽著擲到裡面。第三個就是傻小子賈明,臨到坑邊的時候,用盡平生之力打千金墜,小和尚擲了兩次,沒將傻英雄擲到坑內。傻英雄遂大聲喊嚷:「救人啊!救人啊!淫僧惡道要活埋人哪!」七星真人趙昆福,捧著寶劍向賈明唾了一口,說道:「別沒羞啦,喊幹了嗓子也活不了。」

  傻英雄道:「那可沒有準,就許喚出救星啦。」此時小和尚又抬起賈明,往坑裡用力一擲,傻英雄仍然打千斤墜喊嚷,就聽東邊葦塘之內,一聲:「無量佛,僧道莫要害人,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才是。」語畢,縱出葦塘。來者非是別位,正是諸葛道爺。惡道七星真人仗劍迎將過來,兩個老道遂殺在一處。惡道迎面向諸葛道爺便剁,諸葛道爺閃身軀舉劍相迎,趙昆福知道諸葛道爺的寶劍厲害,急忙抽劍不敢相碰。賈明說道:「這可是金頭虎的造化。僧道不能相離,我的師傅必然也來啦。」

  傻英雄話音未了,就聽西面葦塘之中,一聲:「阿彌陀佛,你們不要害鏢行的人,貧道來了。」一道白線猶如閃電一般,奔擲賈明的小和尚而來。法慧一個箭步迎上前去,舉叉便砸,弼昆長老閃身形亮劍,兩個僧人也殺在了一處。雖然說都是老道,可是一個是姦淫殺害,無惡不為;一個是除惡安良,無善不作,二人殺到一處。老道與諸葛道爺動著手,見小和尚擲不下去賈明,遂著急說道:「一個人擲不下去,還不會兩個人擲嗎?過去一個幫著擲下去快埋呀。」這才又過去一個小和尚。方要動手,就聞北面樹林之中一聲喊嚷:「不要害我鏢行之人,老夫勝英來也!」魚鱗紫金刀一道電光相似,夠奔眾小和尚而來。眾小和尚一看,嚇的膽裂魂飛,人也不向坑裡擲啦,放在地下便跑。鐵杴也擲了,都奔廟裡跑去。扛著歐陽大義士的小和尚,正將歐陽大義士擲在濕土之上,歐陽大義士一聞濕土的氣,忽然明白,睜眼一看,原來自己被人家捉住了,捆綁著擲在塵埃。一運氣力,兩膀一抖,將綁繩抖斷。此時勝爺走到大義士面前,伸手將大義士的腿上綁繩解開,又將金頭虎賈明的綁繩解開。賈明跳下坑去,把楊香五、張七二人的綁繩也解開了。

  再說,三老怎麼來的呢?歐陽大義士約好勝爺,勝爺將黃昆師徒打發走了,又叫小弟兄們出杭州府幾十里地再安身,勝爺遂溜達著到了小西關一個素飯鋪門前。向里一看,聾啞仙師、弼昆長老正在飯鋪里吃飯呢。勝爺走進飯鋪,聾啞仙師讓道:「勝施主請坐吧。」老哥兒三個坐在一張桌子上,勝爺問道:「你們老哥倆怎麼來到這裡?」諸葛道爺遂將蠻子所約之話,說了一遍。哥兒三個從新要了菜飯,吃喝完畢,哥兒三個坐在飯鋪里閒談。耗夠了時候,聾啞仙師說道:「咱們哥三個到廟裡,專尋找婦女們的下落,不打仗才好呢,老方丈現在廟中養病呢。」哥兒三個談了會子閒話,遂給了飯錢,奔白蓮寺而來。

  進了樹林子,席地而坐,閉目養神。天至三更多天,聾啞仙師說道:「我進到裡面看看,你們二位在這裡等候我。」勝爺點頭。聾啞仙師在廟裡各禪堂屋中竊看一番。並無婦女們的下落,仍然打廟裡出來,走到西面這片葦塘子旁,就見兩個小和尚拾著一個席捲兒,一個小和尚打著燈籠,手中拿著鐵杴,三個小和尚說著話向前行走。就聽有一個小和尚說道:「刨深深的坑,七個人啦。」那個說:「師兄,這個蠻子真可惡,要不是香砂迷魂袋,還不准捉得住他,他是軟硬勁的工夫。別看咱們師弟被他所殺,一會兒活埋這群東西,還不就給師弟報了仇嗎?那個梳沖天杵的,捆在樁子上嘴還不閒著呢,我抽了他兩個嘴巴子,他倒沒理會,我的手疼,這東西也不是什麼骨頭?」老道在葦塘子裡聽了個明白。三個小和尚刨坑,說說笑笑不提。聾啞仙師先來到樹林子內,見了勝爺,備言小和尚刨坑埋人之事。」勝施主,你先別出頭。等他們埋人的時候,我先出頭,你最後出頭,報你的名姓。」哥兒三位正說著話,就見燈籠的亮光,小和尚扛著人,後邊跟著拿鐵杴的,也有拿著木杴的。


  道爺遂藏在西面葦塘之中,和尚遂藏在東面葦塘之中,勝爺仍在大樹林中,容小和尚擲金頭虎的時候,道爺由葦塘之中縱出,與惡道七星真人二人接著動手;弼昆長老由葦塘中也出來啦,與淫僧交戰,二人拌住了淫僧惡道,不容淫僧惡道使香砂迷魂袋與薰香錘。小和尚仍然動手埋人,勝三爺由樹林中縱出,一聲吶喊:「勝英來也!」小和尚等望影而逃。小弟兄們與歐陽爺的綁繩俱已解開,大義士抄起了兩把鐵杴說:「吾要殺和尚!」此時就聽廟中鐘聲響亮,道爺說道:「勝施主快走。」勝三爺與蠻子及小弟兄們先奔東南而去,僧道二人俱都賣了個破綻,也向東南跟蹤而來。走至一個樹林子,勝爺說道:「咱們且在林中休息休息。」眾人進了樹林子,勝三爺大怒問道:「是誰先探的白蓮寺?」黃三太說道:「我們六個人先探的白蓮寺。我歐陽叔父,因為救我們,才被和尚用香砂迷魂袋所擒。」勝爺說道:「你們六個小冤家,幾乎將你歐陽叔父的性命饒上。你們沒有看見擂台上的事嗎?你們六個人也不是一個人的敵手,三太你目空四海,竟敢前來送死。若非遇見我等,你們爺七個的性命休矣。」又向賈明說道:「這必是你領頭來的吧?」賈明說道:「勝三大爺,這回可別怨我們,這個事,凡是咱們鏢行的人,無論是誰要知道了,也不能忍耐。你讓我們出去杭州府幾十里去安身,我們住了一個店,夜間聽隔壁有人啼哭,我們叫店家將他召喚過來一問,才知道是因為失了姑娘,老倆口子要行拙志,這個姑娘是在白蓮寺內為母病燒香丟的。好,你這位老先生是誰呀?不是外人,正是賀照雄的岳父。姑娘是賀照雄未過門的媳婦,被和尚隱匿不獻。」勝爺一聽,兩眼冒火,七竅生煙,遂說道:「和尚明明是凌辱我師徒。因為在擂台上動手,梅花樁傷了老和尚,他們知道賀照雄是我的門生,故此將賀照雄未過門之妻隱匿廟中。眾位兄弟們,咱們就此殺奔白蓮寺,一死相拼!」賈明說道:「是不是三大爺,你要知道了,你也著急吧?」諸葛道爺說道:「勝施主且慢。此時天已將明,再說三太他們又沒有傢伙。咱們先回三太等所住之店,到在那裡,勝施主你先與莫老先生見了面,問明白。白天咱們在店中養養精神,夜晚再去救人。老方丈雖然破了金鐘罩,他的藝業還在,咱們設法救人,千萬別領頭打仗。」勝爺說道:「今天姑娘丟了三天啦,明天就是四天。豈不誤了事嗎?」道爺說道:「有命不怕家鄉遠。」蠻子說道:「我可怕了那個賊和尚啦。」

  勝爺拗不過眾人,只可依著道爺的主意,先回奚家屯。四老六小爺兒十位,黃三太頭前帶路,夠奔奚家店而來,一路無書。

  六七里地,工夫不大,已然來到店門。眾人一看,奚家店前站著二人,正是奚掌柜與奚老者在那裡眺望呢。賈明上前叫道:「莫老伯父!您看越來越多了。」黃三太走上前去,與勝三爺給莫老先生引見了,然後又與僧、道、大義士都引見了。奚老先生呼勝三爺稱為老達官。勝爺說道:「奚老先生,咱們是親家,賀照雄是我的學生,不要如此的客氣。」說著彼此都進了西跨院的上房內落座。金頭虎說道:「奚老掌柜的,我借您的那把刀,拿著我嫌重,存在廟裡啦。」勝爺說道:「奚老親家不必著急,勝英在三日之內,必將令嬡找回。如不幸已死,必將屍體找回。別說是我學生之妻,就是路人,倘有此事,被勝某遇見,也不能袖手。」勝爺安慰了奚老先生一回,又問道:「老親家,您可有度日之費嗎?」莫老者將三太、銀龍贈銀之事,說了一遍,勝爺點了點頭。又說了會兒閒話,奚老者告辭而去,老少十位吃茶用飯,不必細表,準備夜晚再探白蓮寺。

  不言十位店中之事,單說賀照雄,自梅花樁散後,自己也沒回賀家堡,心中一想:「不如追趕老娘,見了面也好叫老娘放心。」打算已定,遂順著江沿追趕老娘的船隻,追了兩日有餘,將船趕上。賀爺叫船攏岸,水手一看是少東家來啦,兩隻船俱都攏岸,賀爺上了大船,直奔艙中而來。下了船艙,一看老太太正在茶桌一旁坐著呢,丫環在旁伺候。賀照雄跪在母親面前說道:「孩兒不肖,無故累及老娘。」老太太說道:「我兒快起來講話。你們擂台之事怎麼樣了?」照雄叫道:「娘親!我師祖父與老方丈在梅花樁上動手,老和尚被我師祖打下梅樁,梅花樁下一陣大亂。大概是金頭虎、賈明與濮德勇拆擂台,砸死了不知有多少人,我們眾人在梅花樁下逃散,孩兒未敢回家,故此前來追趕母親。」老太太冷笑說道:「兒呀,從今後不可叫小孟嘗君。你師前不地道,擂台下出了這大的是非,必然得有被官人捉進官里去的,你雖不能露一露面,也得暗中托一托親戚朋友,好照應他們。為娘有男女的下人服侍著,我是上你姨娘家去,何言逃難呢?你分明是怕事。為娘不用你惦著,你回去看看,咱們祖遺的家產怎麼樣了?眾人們與你師傅和師兄弟有打官司的沒有?為娘雖不敢比專諸之母,也要學古人教子成名。你下船去吧,不必惦念為娘。」說畢,面向船艙板。賀照雄唯唯而退,說了一聲:「孩兒遵命,老娘多多的保重。」

  出了船艙,下大船,由原路而回。在路上思想:「我誠不如我老娘所見之遠。」

  一路無事,走了兩日,到了安樂村賀家堡,已經掌燈之時,賀照雄向四外一看,並沒有官人,遂進了安樂村賀家堡。走到自己的門前,舉目一看,十字花的封皮,是錢塘、仁和兩縣所封。英雄長嘆一口氣,遂奔雜貨鋪走去,正遇老四在門口站著呢,就聽叫道:「少當家的,這邊來坐吧。」照雄遂走進了雜貨鋪,有賀照雄的管家在雜貨鋪內藏著,賀照雄一見,遂問道:「何時封的門?」老管家說道:「梅花樁散後,老奴遂隱藏在這裡。第二日,錢塘、仁和兩縣派了官人,用梯子進去人,將院內屋中一切的東西俱都上了帳啦,就將門給封了。」賀照雄點了點頭。老西給賀照雄溫了點酒,賀照雄自斟自飲,老家人在一旁站著,賀照雄喝著酒,一看老家人眼淚汪汪。賀照雄叫道:「老主管!何必這樣悲痛?」老家人說道:「老奴有心不說,實在難以為情。」賀照雄說道:「老主管,有什麼事只管說來。」老管打了一個咳聲,說道:「真是上天無眼,不助善人。賀家與莫家並未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怎麼俱遭這樣的慘禍呢?」賀照雄說道:「此事有奚家的什麼事?還能滅門九族嗎?」老家人說道:「不是因為咱們這件事。奚老先生昨天到這裡來了,一看咱們這裡大門上貼了封條,老先生頓足痛哭。我叫雜貨鋪掌柜的將老先生請進來,告以封門之故,哪知道奚老先生家也出了禍啦。姑娘因為老娘的病痊癒,去白蓮寺降香還願,無故的將姑娘在廟裡頭丟啦。」賀照雄一聽,微然一陣冷笑,遂說道:「白蓮寺和尚這是欺壓我等。和尚明知打擂之事由我師生而起,俱都住在我的家裡,故此將奚家的姑娘隱匿在廟中。」說著話,喝著酒,悶心酒越喝越勇。壺裡的酒也喝乾啦,自己端起小酒罈子,猶如飲水一般,喝了一肚子酒,將酒罈子拋在地上給摔啦。賀照雄空心喝下酒去之後,酒性大發,天色已到定更之時,小英雄站起身軀,自言自語說道:「賀某沒有別的東西,還有鋼刀一把,可以宰和尚呢。」老家人與雜貨鋪掌柜的,見賀爺在盛怒之下,也不敢相攔,老家人說道:「少主人多要保重些。」賀照雄出了雜貨鋪,直奔白蓮寺而來。

  工夫不大,來到寺後,由東邊的葦塘一走,正走到小和尚刨的坑。未埋成黃三太與大義士等,小和尚將坑的原土又填上啦。賀照雄不知,以為是奚家姑娘已死,埋在這裡了。賀照雄心裡暗想:「奚家小姐,你真稱得起賀照雄之妻。」賀照雄心裡頭思想著,遂由矮牆而過,到廟裡忽然眼前一道黑影,方一定神,黑影兒又不見了。由北向南走了幾十步,黑影又在眼前一晃,賀照雄定睛一看,黑影又不見了。此時賀照雄心裡思想:「莫非奚家小姐冤魂不散嗎?」又一轉想:「哪有異端之事?」

  再向前行,只見黑影在前面,離著自己十幾步遠,賀照雄這才知道不是鬼怪,急奔黑影追去。繞了兩道院子,走到花廳前,黑影忽然不見。賀照雄上了花廳,就聽有哼哼的聲音,賀照雄奔聲音而去,原來花廳東邊捆著一個小和尚。賀照雄問道:「你是何人?」小和尚哼了一聲,賀照雄知道小和尚口中有物,伸手將口中的東西與小和尚掏出來,小和尚乾嘔了兩口,遂說道:「好漢爺,奚家小姐不是我辦的事,是我師傅法慧所為。」

  賀照雄一聽,遂說道:「誰問你這些事呢?」小和尚說道:「方才來了一個妖精,將我捆上了,他說您要來了,叫我告訴您,法慧僧在地窨子裡呢。」小和尚將下地窨子的道路,詳細告訴了賀照雄。賀照雄心中暗想:「這也不是哪裡的事?真有妖精嗎?」賀照雄半信半疑,將小和尚口仍然堵上。走到地窨子口兒,一看果然有一塊蓋地窨子的板,已經掀開啦。賀照雄下了地道,晃著火摺子一看,此地道是正南正北,賀照雄由北向南走十幾丈,見東面牆上有一個門,此門是假的,與磚的顏色一樣,賀照雄進了裡面一看,是翠竹林。賀照雄心中納悶:「地窨子之中不見天日,哪裡來的竹林呢?」用手一摸,原來是人造的竹子。賀照雄順著竹林中的蜿蜒小道向東走了不遠,聞有老嫗說話的聲音,就聽一個老嫗說道:「姑娘你太不給我們面子啦,四天四夜,我們這樣勸你,你就連一碗水都不喝。你要從了二當家的,一輩子的幸福,吃著不盡。姑娘大了都得出門子,你別說是秀才的姑娘,天上的仙女還下嫁呢,怎麼這樣死心眼呢?你看我們兩個人倒願意啦,誰要哇?我們這個腦袋,只可粗衣粗食,哪有姑娘的福大呀?姑娘啊,從了吧。先喝碗水,壓壓火兒。」又聽有女子的聲音說道:「你們家沒有少婦長女嗎?都願嫁和尚嗎?老乞婆不必多費唇舌。你家姑娘乃是名門之女,再要勸我,我可罵你們。你家小姐惟求一死,你們不叫我行拙志,看守著我也是不行,再有三五天我也不能活了。兩個下賤的乞婆,何必饒舌?」賀照雄暗中贊成,真是不愧名門之女。就聽婆子說道:「這可沒有別的法子啦,打吧,好倒罵上前來了。」就聽皮鞭子叭叭向身上抽的聲音,先前姑娘是潑口大罵,隨後只有哼唉之聲。婆子打著問道:「小賤婢從也不從?你別認著這一回抽死,沒那個事!這是便宜你。」賀照雄心中思想:「我父母給我結的親,自四歲上就都看見過,雖然未曾過門,我不救誰來救呢?」賀照雄正思想著,就聽鞭子打人的聲音,已經沒有啦。賀照雄向前走來,原來是三間小灰棚子,沒有門窗戶壁,賀照雄在外面叫道:「媽媽,師傅請你們去一個呢。」婆子遂由灰棚中走出一個,說道:「哪位師傅呀?」婆子一看不對,原來是一個俗家,手執鋼刀。婆子剛要跑,賀照雄趕奔進前,手起刀落,挾肩帶背,婆子當時倒在塵埃,賀照雄一連剁了幾刀,濺的混身血跡。走到灰棚之中,那一個婆子喲了一聲,剛要向外逃走,被賀照雄一刀刺死。此時賀照雄滿身是血。再看姑娘在棚子北面樑上吊著,倒剪二背,離地約有三尺,身穿藍綢子的褲褂,足下窄窄金蓮。南面有一個藤床,上面放著一隻箱子,一個皮匣,匣子之內俱是珠翠首飾,箱子之內俱是衣服。賀照雄走上前,左手托著姑娘,右手割斷了繩子,將姑娘托到藤床之上,慢慢的捶後胸,摩擦前胸。

  姑娘腹中咕嚕嚕一響,一口濁痰吐於床下,「啊呀!」一聲,遂說道:「苦命的奚秀齡。」睜睛一看,一個血人在自己的眼前扶著自己呢。姑娘說道:「你是什麼人?還不下退。豈不聞男女授受不親嗎?」賀照雄說道:「我非別人,我乃安樂村賀家堡的賀照雄是也。」姑娘一聽說道:「原來是賀公子。你到此何干?」賀照雄說道:「我前來搭救小姐。」姑娘說道:「公子此言差矣。我一青年的女子,現在廟中隱藏了四日四夜,豈能腆顏出廟?公子乃詩書門第,禮樂之家,這件事若由你將我救出,我跳在黃河也洗不清了。廟裡凶僧約有二百餘名,縱公子知我,無奈外人多生物議。」賀照雄說道:「心地坦白,怕什麼毀謗?姑娘乃九烈三貞之女,賀某知之已久。我將姑娘救出去,送到家去,我必替小姐明此不白之冤。」姑娘說道:「公子你乃百萬之富,何愁不妻妾滿堂?我唯有速求一死,公子不必掛念。沒有別的,我死之後,望公子念妾被不白之冤,替我報仇雪恨足矣。再者,我只有父母在堂,上無三兄,下無二弟,仍望公子多多照應,妾死在九泉之下,亦感公子之恩。公子你快去吧,妾只有一死,決不能辱了兩家的門庭。」賀兆照雄說道:「姑娘言之差矣。你我自三四歲定親,那時節兩小無猜,誰沒見誰?你在廟裡的事,我俱都知道,你何必固執呢?姑娘不要多言,我必將你背出此廟。」說著話走上前來。小姐聽至此處,遂說道:「公子不可如此。即讓你背我出廟,你不想想廟裡是多少和尚?倘有不測,妾反累及於你。你只知有妾,竟將你的堂上慈親置之度外?公子速去,勿費唇舌。」賀照雄聽罷,一頓足說道:「姑娘我救不了你,惟有與你報仇就是了。」

  賀照雄又仰面說道:「蒼天哪!保佑賀某無恙,將此仇報了。」說罷此話,賀照雄轉身形進了假竹林。

  姑娘整理衣服,淫僧所有的珠翠首飾、綢緞衣服,姑娘連看都不看,扶著藤床而下。姑娘上吊的繩子,離地三尺余高,姑娘就著那條繩兒,挽了一個套,地窨子之中辨不出東西南北,扶著繩套,大拜了八拜,口中說道:「生身的父母,白生養孩兒一場,父母養育之恩,兒未嘗稍報,兒不能堂前盡其孝道。婆母慈祥,年供柴,月供米,三四年之久,為的是將不孝的兒婦娶過門去,在堂前侍奉你老人家。如今兒婦遭難已死,負了婆母一片好心。」轉身形又拜了四拜,站起來扶著套兒,杏眼之中流下血淚,灑於胸前,將套分開,粉頸一伸,就聽背後有人咳嗽一聲,說道:「姑娘休行拙志,老朽在此。」小姐回頭一看,身背後站立一個大腦袋,頭如麥斗,身高三尺有餘。姑娘說道:「打鬼!打鬼!」大腦袋說道:「哪有鬼怪?我是勝英的大師兄,前來搭救你們未過門的義夫節婦。賀照雄進地窨子,本是老朽將他引來的,賀照雄不能救出姑娘,老朽故此來救小姐。」姑娘聞聽,遂說道:「原來是大師伯。難女落難在廟裡四天四夜,難女不能出此寺院。您將難女救出,叫他人說長道短?老伯父,您快去救賀公子去吧,難女只求一死。」老劍客說道:「小姐,我要救,救你們一雙義夫節婦。我將你夫妻完全救出去,那才是全始全終。我若獨救賀照雄一人,豈不是半途而廢嗎?姑娘你是賢德之女,賀照雄他是孝義雙全之男,故此老朽才前來搭救你們。姑娘你休要遲誤了時候,賀照雄要與僧人動上手,他的武學可不成,必然被僧人所害,反而不美了。姑娘你賢德不賢德?節烈不節烈?你要賢德節烈,速與老朽出廟,老朽今年八十七歲了。」姑娘叫道:「師伯,賀公子救我,我都不出此廟,您雖然是師伯,素不沾親,我是一女子,怎與師伯逃走?」老劍客一聽此言,有情有理,遂叫道:「姑娘,我是八十七歲的老絕戶,無兒無女,我收姑娘你為義女,我若拿你不當親生的女兒,叫我夏侯商元不得善終。」姑娘一聽,趕緊飄身下拜,遂說道:「不肖的難女逼得義父起誓,倘日後難女得志,若不以義父當作生身的父母看待,叫我必遭惡報。義父受小女兒一拜。」老劍客心中歡悅:「我八十多歲,沒有聽過叫父親的。」老劍客終朝尋茶討飯,酒色財氣拋了三樣半,就是還有點好氣。如今認了干閨女啦,老劍客可愛了財啦,見姑娘應允出廟,遂走到藤床前,將首飾放在包裹內,包好了向腰間一圍,將綢緞衣服,一件一件的向背後披,披了七八件。

  向地下一蹲,叫道:「女兒這裡來,義父背你逃走。」姑娘這才伏在老劍客背後。老劍客又拿了一件大的衣服,將姑娘向自己身上一纏,遂說道:「姑娘閉眼吧。」大腦袋一晃,身形一搖,唔唔的帶風,穿過假竹林,夠奔地道,由打花廳出去,往正北奔廟的後群牆。前文表過,後群牆矮。老劍客施展八步趕著名的童子功,一縱過了牆頭,要是牆高,背著一個人,誰也過不去。老劍客背著姑娘縱過了廟的矮牆,夠奔廟後東面的大葦塘子。九月間葦子已經落葉,老劍客先將葦子鋪倒一片,又掀過來一把葦子,叫道:「女兒!你扶著這把葦子站好。」姑娘掀著葦子,劍客將姑娘由身上放下來,姑娘站在一旁。老劍客將衣服鋪放在倒了的葦子上,叫道:「女兒你坐下吧,我去救賀照雄去。你可別行拙志,若那麼一來,老夫就枉費一片苦心了。」姑娘說道:「義父,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人呢?請義父速去救賀照雄去吧。」老劍客放下小姐,再進廟去救賀照雄不提。

  單提賀照雄,自假翠竹林灰棚中頓足走出,仍奔假磚門。

  出了假磚門,順著地道向南去,走至地窨子的北後門,一扇關著,一扇掩著。賀照雄探頭向里觀看,一看裡面是三間禪堂,坐北向南,北面的窗戶,屋中燈燭輝煌,外面地窨子有掛燈。

  賀照雄手背著鋼刀,叫道:「小和尚,你們出來一個,媽媽叫你們去呢。」小和尚問道:「哪位?」賀照雄說:「是我。」

  小和尚走出來一探頭,賀照雄一伸手,掀住小和尚的耳朵,照著小和尚脖子上就是一刀,將死屍拉著,靠到東面地窨子牆,又叫道:「小和尚,你們倒是出來一個呀!」小和尚又出來一個,賀爺照樣又殺了一個,兩個死屍擲在一處。再叫小和尚,裡面的小和尚說道:「怎麼去了兩個啦,還招呼呢?」這個小和尚遂留了神啦,剛一探頭,賀照雄一伸手,這個小和尚抽身向里便跑,賀照雄在後便追,追到禪堂屋中,手起刀落,將第三個小和尚斜插柳一刀,小和尚倒在地板上。法慧僧一怔,賀照雄並不答言,將兩旁邊站著的五六個小和尚,用刀一路亂剁。法慧僧方才站起身形,賀照雄縱起身來,照著和尚便剁,和尚一抓桌子腿,向賀照雄翻去,桌上酒菜撒了一地。賀照雄這一刀正剁在桌子上,和尚一轉身形,由門後抄起三股烈焰叉,遂問道:「什麼人?」此時賀照雄由桌子上撤出刀來,遂用手一指:「大膽的凶僧!奚家屯的奚老先生之女,前來燒香還願,你敢隱匿不獻?大太爺是安樂村賀家堡的賽孟嘗賀照雄是也。」和尚一聽,心中一怔。和尚知道,賀照雄是有名的人物,倘若勾引官兵前來,這場官司不好打,並不是怕賀照雄的本事。和尚一想,一不作二不休,索性將賀照雄結果了性命,就算完啦。

  賀照雄此時舉刀便剁,和尚仰起叉來便搪,賀照雄不敢碰和尚的叉,順勢便劃和尚的雙手。二人在地窨子之中,戰了二十餘個回合,和尚的叉將賀照雄的刀叉住,向上一抖頭,說聲:「撒手!」賀照雄身不由己,單刀出手。和尚的叉奔賀照雄胸前便刺,賀照雄用了兩個野馬分鬃的招數,賀照雄可不敢前進,只有後退之能。擠到西面上這行柏木樁子上,和尚是急勁,恨不得一叉將賀照雄叉在樁子上,按足了膂力,照定賀照雄胸前刺去,賀照雄將身軀向南一閃,和尚的叉刺入柏木樁子上。和尚向外一撤叉,賀照雄由和尚的叉杆上縱過來,和尚一伸左腿,照定賀照雄便踢,賀照雄將身軀向東一閃,和尚的腳踢空,和尚的叉仍在柏木樁上。說時遲,那時快,和尚踢賀照雄落空,左腳落地,右腳一踹樁子,將叉由柏木樁子之上將叉撤出來,舉叉向賀照雄便砸,賀照雄向北一閃,未留神腳底下死的小和尚,竟將賀照雄絆倒,和尚見賀照雄栽倒,雙手抱叉便扎。賀照雄武學雖然不十分精,他可是雜學,在家練武之時,山南的海北的,到了賀宅,沒有不招待的,朋友臨走的時候,有過意不去的,便對賀爺道:「賀兄,在下有幾手笨藝,地躺的招數,我在你面前獻獻醜吧。」在武學之中,這就是要傳授武藝,賀照雄是有教的便學,所以他是雜學。和尚抱著叉這一紮賀照雄,賀照雄遂施展地躺招的工夫,和尚使的力大,賀照雄閃開了叉,和尚便將叉扎入地板之內。和尚拔叉的工夫,賀照雄便向北翻,和尚在拔叉的時候,擋著北面的門,不容賀照雄出去,拔下叉來再扎,賀照雄仍是就地十八滾,燕雲十八翻。和尚忽然靈機一動,心裡暗想:「我為何不用叉舉起來拍他?再不能叉入地板了。」於是換招,舉起叉來拍賀照雄。賀照雄此時頭東腳西,仰面看著和尚舉起叉來,賀照雄心中暗想:「悔不聽吾妻之言。淫僧舉起叉來就叉,倘若亂叉,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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