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假孕

2024-08-24 04:08:30 作者: 剎時紅瘦
  夜已深了,謝夫人卻並沒有睡意,自然也不會讓瀛姝去睡的,她直接拉了瀛姝進寢房,拉上了臥榻,把身體往隱囊上一歪,說:「我要審你。」

  瀛姝笑嘻嘻地:「姨娘可是不解我為何不繼續作壁上觀,多管起閒事來?」

  「說說看。」

  「因為我看姨娘對張良人好,妒嫉了唄。」

  「你可少拿這話糊弄我。」謝夫人輕哼一聲:「江東張族裡的亂爭我都跟你講透了,憑你這腦子,還會以為張氏對我一示好,我就巴巴的真把她信重起來?張氏也就僅有個棋子的資格,不對,不是棋子,她是刀子。」

  瀛姝只是賣一小關子,適時就正經了,一邊替謝夫人捶著腿,一邊說:「姨娘以為,徐才人有孕的事兒陛下真是今晚才知道麼?」

  「我只想到皇后在演戲,陛下難道也早就知情了?」

  「皇后先是利用張良人,引得陛下去顯陽殿,但皇后沒想到張良人反過來卻將她算計了,陛下當然看明白了當中的名堂,明知皇后根本就沒有犯疾,今晚勢必不會留宿在顯陽殿,否則如此偏心皇后,也太有失公允了。」

  「現如今宮裡的情況,雖然嬪妃們大多看不上皇后,賀氏及那鄭氏甚至連陛下都膽敢冒犯,可賀、鄭二姓的宗長心中卻明白,如若明面上挑釁的言行太過明顯,引發了朝堂公論,他們也是得吃虧的,也就是說,小錯能犯,不能落下太大的把柄,反過來陛下也是如此,縱管偏心皇后母子,可要是處奪失了公允,也擔心為門閥群起而攻。」謝夫人點點頭,表示贊成瀛姝的分析。

  「皇后失算,眼看著可能攔不住姨娘促成我今晚承寵了,可巧的是立時就發生了命案,這就給了賀夫人、鄭夫人前往顯陽殿的理由,賀夫人果然就與姨娘針鋒相對。」

  「你的意思是,命案是皇后準備的後著?」

  「兒沒有證據,僅是猜測,但也不是毫無根據,姨娘細想,賀夫人諫言讓太子查辦兇案,皇后為何連忙推脫?甚至於一改作風,竟主動和賀夫人相爭,倒成了姨娘的助力了。」

  謝夫人蹙起眉頭:「賀氏的想法我不能洞悉,她提出讓太子查案,就是斷定太子根本不可能查明案情,但要是太子無法抓獲宮裡那個所謂的惡鬼,豈不坐實了窩囊無能不配成為儲君的說法?賀氏已經提醒了皇后,可以往我身上潑污水,賀氏沒那大能耐冤枉我,可要是太子查到了所謂的證據……」

  「賀夫人以為陛下定會信任太子。」

  「不管陛下信是不信,只要太子入套,陛下必須在太子及陳郡謝之間作出抉擇。」謝夫人冷哼一聲。

  「賀夫人是過於自信了,她以為皇后在後宮的人脈定不如她,因此太子手上根本無人可用,但姨娘應該不會這麼想吧?」瀛姝問。

  謝夫人又是一聲冷哼:「皇后畢竟是六宮之主,表面上窩囊而已,如果換作前朝帝權無上的時期,十個賀氏都不是皇后的對手。」

  「那皇后為何不願讓太子查案呢?」

  謝夫人看向瀛姝:「你在猜測,陛下雖知道徐才人有孕,甚至默許了皇后利用張氏這兩件事,但其實並不知道皇后跟『惡鬼』有關,皇后也心知肚明太子不可能讓真正的兇手伏誅,但陛下絕不會太子如何說,他就如何信,親自審問『惡鬼』是必然的。因此皇后母子不可能誣陷我,他們害怕被陛下洞悉真相,但皇后又不可能讓太子承當『無能』的質控,白白讓賀夫人母子坐享漁翁之利!」

  「是,因此兒才多管閒事,提議由幾個皇子共同查案,只論功,不論過。姨娘,在兒看來鄭夫人的心計比皇后、賀夫人更強,她當也覺察了皇后的蹊蹺,藉機逼著陛下授予了角宿君職事。」

  「沒錯,陛下先把四郎摘出來,五郎也根本不關及奪儲之爭,要是連三郎都不參與,那就是太子及二郎之爭了,太子是鐵定不能破案的,皇后心知肚明,她當然不願讓太子去做二郎的墊腳石,至於陛下,當然也不希望太子直接和江東賀硬碰硬,必須得把長平鄭也牽連進來,二郎、三郎互搏,太子才有機會獲勝。」

  謝夫人笑了:「橫豎現在我們的陣營並無皇子,無論哪個皇子獲勝,又無論命案能否告破,我們只需要坐山觀虎鬥,帝休你可真了得,看似多管閒事,實際上卻是把作壁上觀的榻枰架得更高更穩了。」

  瀛姝的確想把局勢攪得更加混亂,因為她的目的首先是要讓皇帝阿伯對司空北辰這太子徹底失望,她現在還無法一步步的詳細鋪排,按部就班的前行,但她的目標是確定的——手握大權,保護親友,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她所珍愛的人,這個目標很宏大,也註定了過程的漫長及坎坷。


  ——

  顯陽殿裡寬大的內寢里,手臂粗的蜜燭靜靜燃燒,燭光籠罩著的一方膝案兩側,皇帝和皇后各坐在枰上,皇后端端正正的跽坐著,她這時並不氣喘了,甚至都看不出還在喘氣,額頭垂下來,額頭上的皺紋夾著燭光,莫名的更深刻了,皇帝的目光一時間也像被那皺紋給夾住了,他突然覺得眼睛痛。

  有兩個宮人完全跪在了黑暗的角落,她們便真是皇后的心腹,卻也難聽清帝後間的交談。

  「稱病就稱病,可你偏要挑唆張氏說那些大逆不道的話,你難道就沒想過謝夫人會動怒,要是謝夫人堅持罪處張氏,該怎麼收場?!」

  「妾是想著,張良人剛入宮,便是逾矩違禮了,小懲大誡也就罷了,是妾大意了,沒想到竟被張良人反過來算計……」

  「你忌憚的不僅是謝夫人,你甚至連帝休都不放心,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帝休是得了王公的叮囑在先,根本就不會真助著謝夫人去奪儲!你呢?挑撥張氏後收買利用,無非就是想利用她對付帝休!」

  「陛下橫豎是不會寵幸帝休,留她在宮裡,日後也是替某位皇子備下的,可這件事卻不能讓謝夫人瞧出來,且依陛下的計劃,橫豎也是要讓賀、鄭、張三姓相爭,妾身情知陛下會先寵幸張良人,這樣設計,也是為了配合陛下的計劃。」

  虞皇后長長一嘆:「妾身是沒料到,張良人小小年紀心計卻也這樣深,她倒是能看出現在宮裡的情勢,謝夫人雖無子,但正因為無子才可能為她所攀附。陛下,未知陛下有無告訴帝休,春華她其實本身身孕?」

  「帝休是自己人,但畢竟現在昭陽殿,有的事能不讓她知道就不讓她知道,也免得她知道太多反而更添壓力。」

  皇帝雖答了虞皇后的問話,但神情並沒有和緩,聲嗓極其沉肅:「春華是你的心腹,她多年承寵,卻不能得孕,平白無故的也不能將她一個宮人晉為世婦,正好謝夫人她自己也生了爭儲的心思,逼求著朕讓帝休應選,你獻計讓春華假孕,引得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動手,屆時春華『順理成章』小產。

  內廷里妃嬪之間的爭執,如今確實會引發幾姓權閥間的矛盾更加激化,他們之間互搏,大有利於固儲之計,因此我答應了你給予配合,授意太醫署的醫官配合行事,但你原本的計劃是等家宴日再公然宣稱春華有孕一事,並不是今晚!

  今晚,突生命案,竟引出了這件事端,皇后,朕問你,你和命案相不相關?!」

  「妾身怎會與命案相關?」皇后再不能垂頭恭坐了,她得讓皇帝看著她眼睛裡惶恐的神色:「妾身改變計劃,提前宣稱春華有孕的事,是因為張良人的事出了變故,謝夫人又不依不饒的,妾身急於和陛下商量如何應對這個變故,正好發生了命案,妾身才想著,藉機引出春華有孕的事,不僅能順理成章留下陛下在顯陽殿,還可以略為淡化命案引發的後宮不安。

  只是……妾身又不料帝休竟然提議讓幾位皇子借這樣的惡禍競比才能,只怕命案的事定然引得內廷議論不休了。」

  「自從十年之前,就有宮人不斷被殘害,兇案未告破,本來就無法讓內廷的人心安穩,且今日明明是賀氏提議讓大郎負責查案,皇后又唯恐大郎萬一無法查明案情將被朝臣質疑無能,帝休分明是為皇后才分憂才有那提議,皇后此時,卻反而不滿。」

  「妾並未不滿。」皇后又忙解釋:「這麼多年的夫妻了,陛下還不了解妾身麼?妾身本就愚鈍,尤其當事涉辰兒,妾身因為擔心辰兒,就更加意亂智昏了。」

  「這些年來,幾個皇子中,朕的心思都用在了大郎身上,對大郎的督教也是最為嚴厲的,他是儲君,要習的不僅是權術,還有如何處理政務力求讓社稷安盛,這是最要緊的。二郎和三郎雖有母族的權勢為憑靠,但正因如此,他們兩個反而被慣出了惰傲的心性,論才幹,理應不及大郎。

  四郎天資聰穎,好在簡嬪性情淡泊,不爭不傲,自來對皇后是極恭順的,我囑咐大郎親近四郎這手足,大郎做得極好,他們二人,兄友弟恭,我栽培四郎,是為大郎今後著想,如今天下乃是大爭之勢,若朕在位時,尚不能鞏固皇權打壓權閥,大豫朝內不能安定,大郎來日登位,不能沒有手足輔佐,四郎不是庸才,反而是大郎之幸,大豫社稷之幸。」

  「既如此,陛下為何不乾脆讓四郎主查此案?」皇后問。

  「四郎出征在即,現不能分心。」

  「陛下要讓四郎出征?那豈不是……」豈不是會讓四皇子立威於軍中?!

  「我若讓大郎領軍出征,皇后可肯?」

  自然是不肯的,虞皇后現就只有太子這麼一個兒子了,哪裡還捨得讓太子去征場,刀箭無眼就不說了,萬一戰敗,哪怕太子毫髮無傷的回朝,屆時也將面臨比征場更加艱險的危局。

  「妾是想著,妾這女流之輩雖然百無一用,但妾的兄長,好歹也是一直從戎……」

  「你的父族雖從軍武,不過,皇后怎能不知他們的心性,從來不以報國為念,驍勇為榮,因家中出了個皇后,一味的想著獨善其身,平平順順的坐享賞祿,朕倒是屢次想提攜虞安,可他呢,倒說什麼既為外戚,還當以安分為先,自詡淡泊知足,明明是武夫,竟效那些風流名士,自稱甘願大隱隱於市。」

  皇帝對虞家這門外戚儼然極其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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