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暴雷在這片原始森林的天空中劈響,仿佛天公在為眼下的不敬感到震怒。
但仿佛又印證著從古至今大雷驅邪的傳說,神憎鬼厭的邪祟甦醒從而引來這詭異天象。
要知道,這可是十二月底啊,早已經入冬的時節。
整個省分都是一片晴空,唯有這片區域在下著雨。
感受到雨水滴落在臉頰上的那股寒意,卡林斯突然明白了這異常天象的緣由。
——元素。
確切來說,是水元素。
佛教認為「地、水、火、風」是組成物質的四大元素,翠玉錄的石板上記述的鍊金術基礎,也揭示了世界的本質是由這四種元素組成。
不同於人類平時創造與使用的泥土、火焰、氣流、活水,鍊金學家們相信真正的四大元素藏在分子與原子層面的微觀世界中,以人類目前的科技水平暫時無法進行有效的觀察。
但是,如果一經發現,那麼人類世界將迎來一次不亞於約瑟夫·約翰·湯姆森第一次發現電子,揭開了微觀世界的面紗。
通常情況下,這些元素的分布是平衡的,但在劇烈擾動的情況下,會產生正常人肉眼不可見的元素亂流。
而元素亂流就會引發怪異天象,大氣甚至地殼都會變得莫名其妙,有可能連續幾個月暴雨,也可能火山群集體爆發,極光、暴風雨、劇烈的氣溫變化……
混血種們從來不質疑風、火、地、水存在的事實,因為人類無法以現有的任何手段觀測到,但另外一種物種可以。
祂們是天生的寵兒,對於人類來說神秘的元素,在他們的眼中幾乎如光與火一樣填充著整個世界。
而在曾經那個上古的年代,他們也是倚靠著這些力量搭建出了如巴比倫塔般高聳的世界金字塔。
以上這些,都可以在卡塞爾學院《言靈學》課本的序言篇翻閱查到,當初才入學的卡林斯在翻開這本書時第一感覺就是扯淡。
但是,他現在相信了。
因為他不需要再去懷疑那種力量的真實性,因為擁有那種偉力的存在已經推開了棺門,祂的甦醒就已經打破這片空間的元素平衡。
咔嚓。
在負劍少女那澄明如鏡的黃金瞳倒影中,那口青銅棺的棺蓋被一隻手輕輕推開了,灰色的煙塵從裡面湧出了一道打旋的氣流。
在雷電白熾的光芒照耀下,在那滿是荊棘的青銅棺中。
那是一個穿著白色絲袍的女人。
緊閉雙目,皮膚白皙,烏髮依舊。
成百上千年的沉睡讓她依然保持風華,只有白衣下的軀體還有些乾癟,就像是沙漠中脫水的動物屍體,緊貼骨骼的皮膚起著樹皮一樣的褶皺。
青銅棺中的上百根針刺穿著她的身體,每一根針上都銘刻著繁雜神秘的花紋,難以想像她究竟為何會遭此刑罰至死,讓人不禁對此絕代之人生出憐憫之心。
可這一切都未曾影響到揮劍之人的決意,那柄青銅劍上銘刻的篆體「赤霄」二字,就如升起的煌煌大日一般泛起赤色光芒。
霎時間,那光芒就像凝練的刃口一樣,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一寸寸揭開籠罩棺上的黑暗,
直到將那阻礙的白蛇和黑暗盡數驅趕,只剩下……那具處在沉睡之中的屍身!
但就在這仿佛帶著決意和使命的青銅漢劍落下的一刻,寂靜的天空驟然被撕破黑夜的雷光染成了熾白的顏色。
刺眼奪目的閃電將少女那被拉扯得纖長似鬼的影子投在棺槨之上。
那具「屍身」枯燥纖薄的眼皮掀開,那雙如蒙塵寶石般的金色瞳孔睜開,跨越了千百年再一次凝視這個世界。
轟!!
暴雷接近著炸響,天地間雷聲滾滾。
成片的青銅碎片如刀,向四面八方勁射而出。
周圍成千上萬條白蛇不曾躲避,瞬間被青銅碎片給打成了篩子,皮開肉綻的殘破軀體四濺而出。
就像是下了一場猩紅血肉之雨,向後掉落在了血泊里濺起血花。
可怖的力量帶著洶湧的威勢碾向了揮劍的少女,而少女雙眸中的赤金之色早已燃到了極致,一股壓力隨著揮劍的風嘯推向了周遭的人和物。
少女很清楚。
自己唯一的一次機會,就是在對方未甦醒時,便徹底將其斬殺於此。
而現在,祂已經醒來了。
青銅棺里女屍睜眼的樣子就足以讓人亡魂皆冒,足以讓一個男人發出比女人更尖細的驚恐尖叫。
那雙穿越歲月重新點燃的黃金瞳,更是足以讓所有僭越者膽裂魂飛。
但哪怕如此,少女也未有絲毫的遲疑和膽怯,死死注視著那雙金色的瞳眸。
握住漢劍的手臂上湧出汗水,被緊貼皮膚的衣衫濾了出來,下面則是纖細如鐵石的筋肉,都在瞬間傳動著燃燒的血液。
力量就好似研磨一樣壓榨出來,隨著流出的血和汗傳遞到劍上,那劈出的風聲都像是在低吼著:殺!
只有這樣才能證明她身為「赤帝子」後裔的價值,只有這樣才能得到宗族和這柄「赤霄劍」的認可。
而在少女那完全點燃的殺機中,棺中女人的表情未有一絲變化。
「赤霄……劉氏……逆賊……」
女人朱唇輕啟,沙啞的聲音中帶著寒意和恨意,迎著那如煌煌大日般揮向自己的劍,無形的領域張開,她緩緩伸出自己乾枯如樹的右手。
嘭!!
下一刻,青銅漢劍與那隻白皙乾枯的手相撞,居然發出了清脆而清澈的爆鳴聲響。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女人那白皙的手臂,早已變成了青銅色,也早已化為了利爪。
巨大的力量沒有讓漢劍出現一絲一毫的波瀾,卻在瞬間把持劍少女的雙手震得失去了知覺。
「你還……配不上……這柄劍……」
女人沙啞的聲音含糊不清,似乎還沒習慣說話的感覺,但手上的動作卻沒有遲鈍,戰鬥的本能是刻在骨子裡。
剎那間,已經揮出的劍來不及回防,女孩雙手還沒恢復知覺時,一根手指已落在她的身前。
瞬間,被彈中的身體,如波紋一樣顫動,皮膚上的汗水在空中盪起水花。
少女整個人就被擺錘轟然撞中一樣,沉重的力量讓她在瞬間便倒飛出去。
咔咔咔!!
而在被擊飛出去的時候,她能做的是握緊那柄劍,將其背身負在自己背後。
但在落地的瞬間,巨大的力量依然將她向後推了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上。
「噗!」
少女吐出一口血來,感覺視野都在扭曲,整個人就仿佛進入一股失重感里,最後撐著身旁的漢劍,才勉強沒有翻倒在地。
布滿血絲的黃金瞳死死凝視著,那從破碎棺中緩緩站起的怪物。
轟!!
這一刻,天空雷聲轟鳴,受到雨水滋潤的花海瘋長,原本被斬斷的花枝也都開始再生,花海飄搖起舞,搖曳的花枝伸向天空。
像是在為她的甦醒而喜悅歡呼,像是為王的降臨演奏盛大禮歌,又像是想抓住天堂門扉的信徒!
白絲漫身的女人站在陰沉的雨幕之中,她張開了雙臂仿佛是在擁抱這個世界。
雨水乖巧避開了她周身,被扎入體內的銅針脫落,白絲下若隱若現的身體,每一截骨骼都清晰可見。
不知何時,血泊和蛇群盤踞於女人的腳下,噴涌而出的鮮血盡數聚集在周遭,血液如漩渦一般在她的周身環繞。
鮮血從如絲一般擺脫重力,它們沸騰著、跳躍著形成了微小的龍捲,外面的風雨越是激烈,它們就越是歡愉、興奮,就像是尊貴存在腳下血紅地毯上的花瓣。
急不可耐地流向她身軀上細密空洞的孔中,乾裂褶皺的皮膚也宛如注水一般逐漸充盈,就如一棵老樹重新煥發出生機的光鮮色彩。
「錯了。」
卡林斯的額角布滿青筋,不知是自言自語的懊惱,還是向遠處的同伴訴說:「那根本就不是重生的三代種,而是從夢中甦醒的,實力近於全盛的三代種!」
與此同時,卡塞爾學院執行部內,施耐德的臉色有些陰沉。
在青銅棺緩緩開啟的時候,他的目光便不敢偏移分毫。
耳邊仿佛還迴蕩著那個女孩的歌聲,那宛若來自太古時代的歌聲,悠揚動聽,又透著無盡的寂寥。
「怎麼可能?祂怎麼會恢復地這麼快?」一個女性專員脫口而出。
百年來,秘黨討伐過數位三代種,而她也有幸遠觀過一次。
經過那一戰,和大部分同伴一樣,他們都認為科技的力量,已經足夠強大了,三代種不足為慮。
但他們現在看到的這個女人,那股威勢明顯不是一個層次。
「……菲律賓民都洛島,存在一種名叫阿拉安人的土著人,那是一個依舊還保持著茹毛飲血習慣的原始部落,在阿拉安人的部落中有一種祭祀儀式。」
施耐德看著畫面中的那道身影,聲音沙啞說道:「他們會將獵物放在祭壇上,將肉食的魂靈祭祀給上天享用,他們才可以食用上天棄掉的肉糜。」
「祂不是什麼阿拉安人,而是可以將帶著稀薄血脈的龍血亞種,當做祭品和血食的龍類生物!」
說著,施耐德吐了口氣,道:「如今那尊貴的存在,只要一場盛大的儀式,向世間宣布祂的歸來,而那儀式的歌曲將以生命的哀嚎演奏,禮讚的煙花將是月下飄散的血霧。」
他們曾經面對的三代種,都是從卵中重生的龍類,而且都是被打斷的狀態。
祂甦醒時尚且還不是曾經的完全體狀態,衰弱的實力已不足鼎盛時期的十分之一!
如今在他們面前的,是被封印的三代種。
甚至,祂還為自己的甦醒,早就布置了後手血脈,在隱藏的部族中傳承千百年。
這些祭品的血脈往往還會被部落中的人敬仰敬畏,被尊為「巫」!
「巫」在祂甦醒前的漫長歲月中組織祭祀,祈求神帶給他們風調雨順,接受人們的尊敬歡呼,在這段時光她們會忘記自己原本的使命……
直到那尊貴的存在甦醒。
她們會化身為神最虔誠的信徒,進行那盛大的祭祀,而祭品,則是她們自己。
那個小女孩信仰的神明,就是一個要她命的死神。
那些簇擁著她為其讓路的花束草木,搖曳的枝丫的確是在歡欣、在雀躍,但卻並非是在為那個女孩兒的起舞。
他們只是恭送祭品前往神壇的侍衛,只是在為它們的王即將復甦而禮讚!
「啟動備用方案吧。」施耐德的目光微微閃爍,下達指令後,對遠在大洋另一端的人發起了通話。
執行部從不打無準備的仗,即便他們只是探查的小隊,也有緊急情況的預備方案。
如果,正統派去的人不能解決,秘黨和正統就會讓那頭三代種見識一下科技的偉力。
那裡畢竟是遠離人群的神農架,只要沒有平民他們就肆無忌憚!
與此同時,卡林斯看到了前所未見的黃金瞳,刺目的光像是天地間的唯一。
狂風呼嘯,花海沸騰,如果說這是一場禮讚,高潮的前奏已經到了末尾。
地上的血泊一滴不剩的匯入了女人體內,三千青絲灑落,千年的時間,並未在女人的臉上留下刻痕,那如研似磨的肌膚被花海的螢光照耀,像是上好的美玉,近乎完美的五官令人感嘆神的偏心。
從她的臉型和身段來看,放在千年前必然也是一位招惹天下烽火亂的絕世美人。
但就算如此,她也尚未恢復到曾經的全盛狀態,手心處被那柄青銅漢劍劃出的傷口,只能是以一種無比緩慢的速度痊癒,只有這處傷口能證明她此時的虛弱。
想要重回千年前的實力,她依然需要更多的養分。
而養分,自然來源於儀式中待宰的牛羊。
「……」女人的目光緩緩看向被花枝纏繞至半空的卡林斯和女孩。
一時間,卡林斯仿佛感受到了如狂潮一般的威勢。
他的血統根本無法支撐他與這位尊貴的存在對視,而對方也並不是看向他,而是看向他身前的女孩。
阿薩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她身體的血脈在牽引她。
難以遏制的崇拜沖刷著大腦,跪伏在那道身影的腳下叩首。
她應該成為那位偉大存在的一部分,這樣才能讓她信仰的存在變得完整。(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