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在金玉妍殿外聽到裡邊主僕人嘻嘻哈哈之間又在議論自己並不為所動,對門口看守的宮女的勸退之語她也只是一笑了之。
雖然只是復了她封號沒晉位份,不過也解了她燃眉之急外和更堅定了她要報復宮中眾人的決心。這些日子她想明白了,既然自己的出現能讓金玉妍如此憤怒甚至不適,自己為何不多去看看她呢?
只要能達到目的,何種手段對於她來說還重要嘛?
得了允許後,她進入內殿。
都說貴妃和慎妃二人打理宮中大小事是何等的辛苦,可如懿看她二人是越發的光彩照人了。說好的歲月不饒人,怎麼她們更甚從前?一定是施了什麼狐媚之術。
如懿心裡咒罵,面上恭敬謙卑,如果能讓六宮嬪妃對她改觀,她願意把腰彎進護城河裡。可偏偏天不遂人願,面前幾個女人心裡如明鏡似的。
阿箬:「嫻常在最近侍奉自的主位娘娘是越發的勤謹了,本宮看該請皇上升給你升個位份以做表率才是。」
如懿:「慎妃娘娘美意,臣妾愧不敢當。臣妾只希望嘉嬪娘娘和腹中孩兒一切都好,至於位份全看皇上做主,臣妾不敢有非分之想。」
阿箬斜視了她一眼看她繼續裝模做樣:「哦!嫻常在的意思是為了嘉嬪和她的孩子好才過來的是嗎?」
如懿略遲疑了會兒,幾乎是瞬間恢復如常,她知道阿箬開始刁難她了,從進門接觸她目光那刻起,她就開始後悔。
今日的阿箬似乎不像往日那樣容易鬆口,仿佛是在戰場上連殘兵都要一網打盡、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將領一樣。
自己現在和她差的太多,胳膊擰不過大腿,她打算避開她的鋒芒,先走為上。
如懿彎著腰,低下頭:「是,臣妾所言句句發自肺腑,絕不敢欺瞞。」
阿箬:「嘉嬪剛剛還在與本宮和貴妃說,這些日子你來請安都惹得嘉嬪生氣,攆走了第二日又來。嘉嬪幾次和你說了不想看見你,你還這樣,本宮倒有些懷疑你是不是以退為進,故意打著請安的名義來攪擾她激怒她?」
如懿心中大叫不好,居然被她識破了,眼下只能先認慫想辦法脫身,於是她作出十分惶恐的樣子一邊說著不敢一邊怪自己想得不周。
金玉妍喜歡看她吃癟發窘的樣子,用貞淑的話說就像鼠輩被老虎抓了現行滿頭冒汗要嚇死一樣,她現在還不算太過癮,於是一手撐著腰委屈巴巴的喊了起來:「兩位娘娘可要給嬪妾做主啊,嫻常在現在仗著有皇上的恩寵又恢復了封號竟把臣妾的話當作了耳旁風,臣妾說不想看見她,她便日日來。她天天對別人說是為了臣妾好,臣妾若是怎麼樣她就成了惡人了。」
晞月看著如懿也是氣不打一處來,本來好好的時光好好的人,一時間不知道怎麼了怒氣不斷上涌至頭頂,她看不得她巧言令色、虛偽下作、表里不一的樣子。
她還是待字閨中的姑娘時,聽人說起的皇后的侄女、那拉氏的格格也是個知書達理之人,現如今她為了權勢富貴墮落至此,贓物不堪。
還不等阿箬開口,她就不耐煩的帶著怒氣宣布:「你,從今日起到嘉嬪生產完不許再來打攪她,更不許打攪婉貴人和她的宮女惢心,本宮要是再聽到啟祥宮有奴才來偷偷訴苦,本宮就讓你永遠見不著皇上。」
說完一記眼刀飛向如懿,本來以為自己經歷這些後會刀槍不入,沒想到還是高估了,她被高晞月的氣勢和威脅嚇得後退了兩步,話還堵在嗓子眼還來不及說就趕緊溜了出去。
步履匆匆回到自己殿內,她的心還在咚咚咚的跳著,這高晞月是吃了火藥還是什麼,居然對自己發這麼大火,嚇死了簡直。
玉妍:「就這麼被你打發走了,真無趣。」
晞月:「不知怎麼回事,現在一看見她就氣得很,好像誰把我心裡的火爐踹翻了讓火焰全都泄出來一樣。」
她接過貞淑手裡的菊花茶一飲而盡,催著茉心加速搖動扇子給她降降溫。
玉妍望著她出去的方向滿眼蔑視:「這就是她的本事了,只要稍微做點什麼就能讓人怒氣升騰,保不齊她是有意為之,抓著你我的破綻給自己找補鋪路呢!」
阿箬:「你說的不無道理,冷宮出來後她就和從前不一樣了。欸?剛剛你說的奴才偷偷訴苦是怎麼回事?」
晞月:「嗯?哦!!!是我沒來得及和你們說。王欽的徒弟李玉和惢心是同鄉,二人是自由長大的情分,在宮裡也互相照應。聽王欽說那人找著機會就想要惢心回到她身邊伺候,惢心自然是不樂意了,婉茵敲打過她兩次被她糊弄了過去,李玉怕她來日勢大對惢心不利,所以找了王欽,王欽不好麻煩皇上,剛好皇后還沒走出喪子之痛,所以就和我說了。」
玉妍:「真是千年的禍害,婉茵定是看我有孕辛苦為我想著才忍著沒說這些。阿箬你之前的擔心現在看不無道理,咱們還真不能小瞧了她去。」
晞月:「要我說還是讓她滾回延禧宮一個人待著去,省得天天跟前轉悠礙眼得很。」
玉妍:「貴妃娘娘,稍安勿躁。你把她放回延禧宮沒人管了豈不是隨了她心意,就讓她在我眼皮子底下待著吧。」
晞月:「我看她最該去的地方還是冷宮。」
阿箬:「現下她面上並無什麼大錯,皇后娘娘不會把她放在眼裡,皇上想來也不想再為她傷神,咱們看見的能收拾的就收拾了,省得鬧上去亂鬨鬨的。」
人和人之間是有很大差距的,面對絕境低谷,有的人是奮力向上爬出陰暗,有的人則是無所不用向下墜落與爛泥為伍滾進另一種舒適圈,兩者都需要巨大的決心和勇氣,而後者則更需要超出常人的忍耐力。
婉茵面對如懿的小動作雖然心裡有些不舒服但也沒表現太過。近期宮裡的事一樁接著一樁,她心頭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擔心一旦有事發生惢心難免遭罪,於是她私下裡先找琅華商量了讓惢心出嫁之事。
長春宮裡,弘曆命花房的奴才送來了新培育的牡丹給琅華觀賞。婉茵來的巧,剛好趕上了。
琅華:「惢心的事你最清楚,只要她願意,你就全權做主,要什麼缺什麼儘管和內務府說,到時候本宮和其他姐妹也會備一份禮給惢心賀一賀。」
婉茵帶著歉疚:「臣妾無能,老拿這樣的事來麻煩娘娘,幸得娘娘體恤。」
琅華眼底無限溫柔:「不許你這樣說自己,本宮與你姐妹多年,知道你最是心善守規矩的,這陣子為了永璉的事難免有顧全不到的地方,落到你頭上從來不計較吵鬧,是你體諒本宮才是。」
見完琅華,婉茵又去找了李玉過來打聽江與彬。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江與彬為人如何,家裡家風正不正,雙親是否和善都是婉茵要細細考量的,但凡有一點不合適他就休想把人娶了去。
李玉來到跟前,細細數著他們仨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歷和夾雜的趣事,那江家世代行醫,十里八鄉很有口碑。
江與彬家裡家教是出了名的嚴,他的爺爺和父親不論是行醫還是做人都一絲不苟,到了江與彬打小在這樣的環境裡長大,自然是比同齡人要懂事得多。
雖是有名之家,對鄉里鄉親卻和善得很,但凡手裡不方便的去看診只要給些瓜果蔬菜就行。
街頭的流氓地痞等遊手好閒之徒也許會逗弄打趣其他出門玩的小孩,但是見了江家的都十分客氣,因此周圍的孩子都喜歡和江與彬玩。
他們仨自小要好,江與彬下了學會教他二人識字,平時會把自己好吃好玩的拿出來和他們分享,到了他生辰還會邀請他們去府上一同慶賀,絲毫沒有因為他們是貧苦百姓就有怠慢。
婉茵聽完心裡十分高興,這樣好的人家,這樣好的人品,她得趕緊張羅才是,省得夜長夢多耽誤了惢心。
說做就做,平日裡安靜不愛打擾的她特地跑去養心殿替惢心求了一道賜婚的聖旨,有了這道旨意,她倆的婚事在旁人眼裡就更添榮耀。
江與彬現在已經在太醫院嶄露頭角,幾個老太醫年紀都大了,宮裡娘娘小主多起來總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和他同一批進太醫院的有的心高氣傲不願受點撥,有的悟性不夠得教老半天,還有的自由散漫毫無上進之心,偏偏他不怕辛苦捨得鑽研,加上他頗有天資為人又低調謙虛,所以十分被幾個前輩看重。
當李玉神采飛揚得過來宣旨時,他開始是愣在原地好似木雞,李玉一掌拍到他肩上才反應過來叩頭謝恩。
「高興得話都不會說啦」,整個太醫院都替他開心。
另一邊的惢心接到消息第一反應是「嗚嗚嗚,我不要離開主兒,我要一輩子陪著主兒,我捨不得主,嗚嗚嗚。」
正當她鼻子發酸,淚珠將落未落時,婉茵替她接過了旨意:「咱們這麼多年的情分我也捨不得你,再過些日子兩位皇子出生,太后壽辰緊接著又是萬壽節和皇后壽辰,耽誤來耽誤去又是另一年,宮中越來越不平靜,你在其中難免會被誤傷,與其這樣不如早些嫁了他去宮外安安穩穩的過日子,這樣我就能放心許多。」
惢心吸著鼻子忍著眼淚:「可奴婢不放心您!」
婉茵:「無需擔心我,有皇后貴妃她們在我沒事的。這些日子你就好好準備出嫁啊!」
惢心擦了擦眼眶邊的淚滴:「主兒的恩典奴婢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主兒在宮中可要好好照顧自己。」
婉茵:「嫁了人我就是你的娘家人,有空記得常來看我,有事也不許瞞著我。」
惢心的婚期定在兩月後的一個良辰吉日。雖然她只是一介宮女,但宮裡也辦的熱熱鬧鬧體體面面的,皇上賜的,六宮嬪妃添賞的嫁妝跟官家格格並不兩樣。
作為發小,李玉又贈了二人京郊50畝田地作為賀禮。二人的這場婚禮可以說飽含著眾人的祝福與情意。
黃昏時分,惢心披上蓋頭由嬤嬤引著坐進花轎,隨著送親隊伍一路不絕於耳的喜樂之聲,惢心和江與彬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
李玉望著送親隊伍一路遠去直到消失不見才收回依依不捨的目光,他對著婉茵行了道謝:「些主兒成全惢心和江與彬,奴才十分感激。」
婉茵眼角眉尾都裝滿笑意:「成全惢心就是成全咱們自己,公公不必多禮。」
「哼!一個奴才配人居然這樣大的陣仗,當真是給她臉了。」
如懿躺在床上想起白天裡六宮嬪妃過來和婉茵一起送親的場景就氣得腦殼疼,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越想越氣終於是忍不住的罵了出來。
虧她們還是皇家中人,居然如此亂了上下尊卑壞了宮中規矩,本宮若是大權在握,必定要好好罰得她們心服口服。
如懿此時已忘記了自己還是宮裡最末的常在,開始自稱起了本宮,她眼裡當今的太后得位不正,弘曆出身不夠尊貴,琅華家族是說得過去,高晞月包衣抬旗,阿箬是賤婢上位。。。。。。左右看下來,整個宮裡最有身份氣度內里的還是她。
唉,姑母還在就好了。她賭氣般把頭捂在了被子裡用力捶打床鋪發泄這心中的氣憤。
李玉送完惢心出嫁心裡的喜悅衝散了原有的遺憾。
只要惢心能幸福,他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所謂的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的滋味大概就是他現在這樣。
隨著大阿哥觀禮的嬿婉看到同是宮女出身的惢心如此風光出嫁,眼裡充滿了羨慕和期待,她現在還不知道將來自己會是怎樣的契機嫁與誰,可無論是誰,只要也能讓她如意舒心一會便是不枉此生。
「哎呀,等本宮生完,也要給你仔仔細細的挑個好男兒,送你風風光光的出嫁。」金玉妍扶著腰坐下,臉上帶著些許疲憊。
話是這麼說說,可她卻難以捨去貞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