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七八日,金玉妍就派人去壽康宮遞了話,福珈隻聽來的人說:「嘉妃娘娘倍感太後恩德,特意去回了皇上皇後,明日就將孩子送到壽康宮,有太後照料,是孩子的福氣。」
太後聽到這個消息自然是欣喜得意的,算她嘉妃有眼力見識時務,跟仗著皇帝的恩寵和哀家鬥心眼子她還太嫩了些,皇帝的恩寵從從來都跟流水似的沒個定處以為能指望些什麼?
瞧著主子高興,福珈心中也樂開了花,好像這事她是直接得了好處是的,一天下來整個人都容光煥發,吩咐起別的奴才來都一副萬事煩不了她,一生下來就和藹可親的模樣。
她一邊替她點著煙管一邊暢想著未來:「既然嘉妃懂事,那今後太後就適時的點撥她兩下,讓她開開眼見見世面,回頭在這宮裡有了其他的喜事兒都要來謝謝您。」
太後悠悠吐出一口煙:「算她有造化,今後就看她機靈不機靈兒了,要是還像之前那樣哀家想幫她也沒法子。」
幾個乳母嬤嬤們都各自收拾好了東西,隨行的宮女太監也是老實幹練容貌儀態出挑的,該注意的都交待了,其中兩個有心的私下裡還找了別的嬤嬤打聽並銘記於心中,現在隻等時間一到便帶著小阿哥過去。
壽康宮裡也將小娃娃喜歡玩兒的、每日裡要用的都一應俱全的早早備好,幾個宮人在殿中一遍遍仔細檢查著確保沒有一絲紕漏。
「姑姑姑姑,小阿哥們來了!」
福珈轉身要去迎接之際突然靈光起來猛地剎住了車停下來,小阿哥們????
「什麼叫小阿哥們來了?難不成來的不止一位?」福珈疑惑的問著眼前「報喜」的小太監。
小太監:「玫妃娘娘、儀妃娘娘、純貴妃娘娘、嘉妃娘娘她們四位都把各自的孩子叫人送了來,現在正在外頭候著呢。」
福珈:「怎麼一下子來四個,這跟原來說的也不一樣啊!都沒準備,這可失禮了。
「姑姑,幾個福晉帶著小世子、小格格以及伺候的人都來壽康宮啦!」
福珈:「啊????????她們怎麼來了?」
外面日頭大,娘娘福晉們曬不得,金尊玉貴的小孩子們更曬不得,要是都在壽康宮中了暑那就說不過去了,於是福珈隻得讓先命人現去張羅安頓她們。
四個妃子和三個福晉留下十二個會剛會走、剛會爬、還在吃著指頭的小娃和分別照顧的乳母嬤嬤們就離去了。
跟著伺候的人是有分寸的,可是這些娃娃哪知道什麼規矩分寸,他們幾個有換了環境倍感不適就哇哇哭起的,有因為聽到別人哭也跟著哭的,有壓制不住好奇心要拉著嬤嬤到處走走看看摸摸的,還有見不著額娘在嬤嬤懷裡扭來動去的。
午睡剛醒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的太後看見這副場景腦中一陣卡頓,她隻是伸出一指用力指著這些娃娃們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福珈:「太後!」
太後擋開她遞來的鼻煙壺,一手握拳捶在大腿上:「嘉妃、皇帝!!!!!!。你也是,怎麼全都放了進來,一個哭起來其餘的都跟著哭,你瞧瞧那爬得跟泥鰍似的,哎喲,快把他倆分開,別讓他抓著她頭髮。」
福珈委屈巴巴,她也不知道說好的一個阿哥怎麼會變成一群阿哥格格。想來想去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岔子,哪句話沒交待清楚,面對主子的責怪她也隻能無可奈何的受著。
「還不把他們都帶下去!!!!!」太後表示哀家現在隻想靜靜。
嬤嬤們哄著抱著將孩子們帶了下去,望著空空的殿中,福珈腦中的小兒哭鬧聲好一會兒才消失。她覺得太陽穴再突突突的發漲還隱隱有些發疼,曾經她們也看顧過孩子,隻是沒有一次性看顧過那麼多,而且現在人上了年紀,一天天操心來操心去的,哪經得住如此折騰。
「叫嬤嬤們帶著孩子回各自宮裡和府裏去,現在就散了,一刻也不要多停留。」太後聽著那邊屋裡傳來的陣陣有力且不絕的啼哭還未多想就馬上下了決定。
嘉妃,比她想的還刁滑難纏,當真是個紮在紫禁城的潑皮,你啐她一口,她要抹你一身。更可氣的是皇上還縱容她,當真是沒個正形。
越想越氣,她決定不再多想,直接派人去養心殿傳話,請紅底下朝後來壽康宮裡說話。
天不錯,弘曆的心情也不錯。這幾天他過得挺舒坦,朝堂上既沒有什麼特別揪心的事,大臣們也沒有吵吵嚷嚷的;後宮中也回歸到了該有的寧靜之中,不像之前一個風波接著一個風波讓人心裡七上八下的。
藍天白雲、鶯歌燕舞、所到之處都太平安寧,他的心情好的不得了。
下了朝換了常服,他和王欽一邊聊著些有趣兒的事兒一邊步履輕快的到了壽康宮裡。
嬉笑晏晏的兩人一隻腳剛邁進壽康宮的門檻就覺得不大對勁。
弘曆警惕的望了望四周:「王欽,你有沒有覺得今日壽康宮和往常不太一樣?」
王欽也跟著環顧了一圈:「皇上,奴才覺得是有些不一樣,可是奴才笨嘴拙舌的說不上來。」
弘曆小小的暫停了一下,還是帶著王欽如之前一樣進去。等看見他坐在正殿渾身散發著股股怨氣和怒氣時才知道剛剛那股古怪之感是從哪裡來的。
他和王欽幾乎是同一時刻收起了臉上的笑,然後就湊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問候起來。
弘曆:「皇額娘似乎是不大痛快,是哪兒不舒服了嗎?不如先叫人請太醫來看看?」
太後看他一眼,臉上怒氣未消,也不怨再同之前那樣和他迂迴婉轉,而是帶著一副大不了咱們一拍兩散的架勢和他說起了心裡話:「皇帝真的當哀家是額娘嗎?」
弘曆眼中瞳孔一閃便知今日不好應對,為了安撫緩解皇額娘的不痛快,他隻得耐下心來和她一點一點的開解:「皇額娘您對兒子有養育教導陪伴之恩,您就是兒子的親額娘。」
太後面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但還是長長嘆了口氣繼續說著:「既然你這麼說,哀家也不必顧忌了,先前的事你心裡對哀家怨這些都哀家都清楚,可哀家也無非就是想自己的家人都能安好,當日因為準噶爾已經舍了一個女兒過去,現在跟前兒唯一的女兒近在咫尺卻不能日日相見。」
談及女兒,她的語氣不自覺地柔軟下來,眼眶也開始微微泛紅。她的心尖兒上的女兒靠不上這個皇兄不說,還隨時有可能被當作可利用的工具遠嫁,她這個如西下的夕陽的老婦就是她唯一有力的靠山。
她就是拼著一條命一口氣也要為她爭一爭,絕不能再讓她像她姐姐那樣如孤雁一樣遠離故土。
「哀家族中在朝為官的,升貶獎罰也是依著做了那些政績來算,可若是皇帝因為他們背後站著的是哀家就用另外的標準來算的話,因著老祖宗後宮不得幹政的規矩,哀家也不能說些什麼。但是哀家想提醒皇帝,你遷怒於他們也好,心裡恨著哀家也罷都要記得自己的身份,遇到實在是難以忍受的、不痛快的都不必委屈了自己,一鼓作氣得個乾乾淨淨豈不更好更痛快些?」
弘曆見她把話說得如此直白,而且句句都在責怪自己像自己的心窩子紮著刀子時,他心中就非常委屈和不是滋味。
自他登基以來每日宵衣旰食的努力批閱奏摺,樁樁件件做的哪件事不是為了朝廷和天下的百姓,現在被自己的額娘誤會如此之深,真不知道該如何辯解才有效。
他心裡暗自可憐起自己來了,他這個皇帝當得真是又孤獨又慘,身邊連個理解他的艱辛和不易的人都沒有,有些掏心窩子的話也許他這輩子都沒想要說出口的欲望了。
不等弘曆為自己說兩句,太後就接著之前的話繼續說「哀家近日來是想告訴皇帝,咱們是天家母子,不比尋常百姓家。你要是實在覺得哀家不應該住在這宮裡倒不如明說了吧,哀家現在就讓人收拾打點好搬出宮去住去,從此再也不會煩你,你也犯不著拿這些手段來噎哀家。」
弘曆聽完怒上心頭,一國太後居然會和當皇帝的兒子說出這樣的話來是嫌朝上朝下太過太平無事了想激起些什麼來嗎?莫名其妙就說要搬出宮去住,這是逼著使官給自己多著墨一些麼?
弘曆雖然不悅不情願,但還是保持著應有的規矩和態度:「皇額娘這話就是在折煞兒子了,兒子當日是希望皇額娘在宮中讓兒子進孝,怎會讓你搬離皇宮呢?」
太後:「既然如此,那哀家請問皇帝,您為何要慣著嘉妃給哀家送來一堆的孩子?哀家之前想念永珹想要看顧他幾天,這嘉妃嘴上說著要答應,還派人巴巴兒的來告訴哀家,可結果呢?你的好嘉妃居然找來十幾個孩子塞進壽康宮中,乳母、嬤嬤、宮女、太監也塞了進來,哀家才睡醒就他們被吵擾的頭疼胃也疼,都不敢想像往後該怎麼辦?」
弘曆一臉無知的望望王欽,他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些什麼:「皇額娘說的是什麼,兒子怎麼會不知道?」
太後不信他:「你是真的不知道?」
弘曆搖頭:「真的不知道,還請皇額娘明示。」
等聽完整件事的起因和擺在自己來之前的結果時,他隻覺得是他皇額娘自己不安份也不聽旁人勸,非要一意孤行的惹出了這麼一身騷回來。
她找誰不好,偏偏找個外族女子就不說了,現下可好了,人家才不管外族還是內族,秉著一副你近我一尺,我就還你一丈得的態度就把她弄得憔悴又憂心。
他記得兩日前金玉妍和白蕊姬一同和他提過這個事情,他還因為擔心孩子離了額娘換了地方會不習慣也就沒直接答應她們。
她們之後又是綠筠和婉茵頂著烈日前來。她們都說太後是因為就在宮中內心深處十分的孤單才導緻心裡不安穩,孩子送一個過去待著也是送,多送兩個過去也沒什麼差別,左右伺候的人都跟著,讓他們在壽康宮中好好的替額娘阿瑪陪陪太後也是一番心意,而且前後加一起時間還不到五天也出不來什麼大事,索性就當場同意了。
他沒想到的是嘉妃居然這麼不知分寸居然湊了十幾個孩子擠在壽康宮中,而且隻留下伺候的人,自己卻沒跟著過來控制,這無疑是在胡鬧,怪不得太後會氣成這樣。
他是了解金玉妍的,如果沒有特殊的原因是犯不上用這樣極烈的手段回應壽康宮,至於什麼原因他必須得問了才知道,所以眼前人的怒他也並沒有全放在心裡當作多重大的事。
隻是自己因夾在她倆中間挨了牽連,太後還在情緒上,他辯駁也不是,不辯駁又委屈。思慮再三,他認為現在最好就挨著太後的訓別再刺激她,等回去問清楚了怎麼回事再說。
太後從他出圓明園到她宮中講到怎麼扶持他登上皇位,又從初登基時怎麼用家族勢力幫他制約前朝不聽話的權臣講到這幾年母子之間的感情變化。
中間好幾次弘曆都熱淚盈眶起來,他們母子之間的確是有真情在的,縱使其中夾雜了一些讓人敏感、難以兼容的東西,但是一路相互扶持走到今天怎能讓人不動容呢?
太後自己也是,回憶起往事一幕幕就像昨日發生的事一樣,她那時見到這個沒了親娘、爹又不愛皇子心中便自發的升起一股想好好疼愛她的情感,當然她也依著本心這樣做了。當她們攜手共度了所有難關時卻發現自以為是堅固的母子之情,其實也搖搖晃晃的。
有時候她不禁會起疑,到底她們是相互依靠還是相互利用?這個世上很多人可以同苦但不能共甘,難道她和他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