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有清氣翻湧,天音頌唱。
鐘鼓齊鳴間,玄鳥翱翔於空,天兵天將漫天。
下方有菩提慧光,佛音禪禪。
珈藍金剛頌唱佛號,浮屠林立恍若佛國。
玄一望著這神佛夾擊之景,神情凝重。
江生道韻所化的那一株青蓮在這神光佛音之中,當真是搖搖欲墜,快要支撐不住了。
玄一有心要出手替江生阻攔一下,好讓江生有反擊的機會。
這渾沌大千中的玄門是否都是同道不好說,但這三界大千的道家三宗,卻是真正意義上的同氣連枝。
玄一身後那星雲聚散,銀河輪轉之象已經躍躍欲試。
江生自然是感知到了玄一的好意,對著玄一微微搖了搖頭,玄一明白了江生的意思,隨即按捺下了自己的動作:江生還有餘力,不急。
但見江生微微一笑,絲毫不擔心那即將破碎的青蓮。
「仙神本一氣,此言倒也不假。」
「蓮之表里,白藕青台,皆稱得自然。」
「但仙言縹緲,神說肅穆,仙化超脫,神凝網羅.」
江生神情不疾不徐,那青蓮亦在神佛夾擊之下雖呈現頹勢卻始終不曾徹底崩潰。
隨著江生慢慢闡述仙與神之別,那清朗而淡然的聲音悠遠散去,化作一縷縷青芒遊蕩而來,圍繞著那青蓮旋轉,好似混沌之中的星河,朦朧擴散開來,化作一方宇宙內景的模樣。
此時青蓮舒展徐張,如宙宇之膨脹,撐開一片片星芒,漸漸形成一方圓潤自洽的界域,將那神光慧法,佛音天樂悉數擋在外面。
江生看了看葉文姝,又看了看法慧。
葉文姝伸手示意,請江生繼續。
法慧微微頷首,等待江生下文。
孔真、金瓊和玄一也等著江生繼續闡述自身法理,想聽聽江生對天地,對仙神佛,對大道的理解。
江生也不遲疑,笑道:「仙道渺渺,神道茫茫,鬼道樂兮,佛道隆昌。」
「神之道,貧道窺得其形,佛之道,貧道亦見得其蹤。」
「且,貧道暫以自身淺見,堪述太乙。」
隨著江生開口,法慧和葉文姝皆是眉頭一挑,堪述太乙?
「玄者,象幽。」
「謂曰,天象,眾妙之門,包羅萬千。」
「仙之道,正出其中,化三千相,三千宗。」
「三界大千,分天地人三界,道家之功果,亦分天地人三重。」
「天仙道,純陽也,玄門正果,亦稱太乙天仙。」
「然玄門非只有天仙道、妖得正果,亦為仙,神見自然,亦為仙。」
「所謂包容萬千,化玄之又玄為眾妙,生三千無量,韻道法自然。」
「神者,天賜儀仗而柄權,尊天也;妖者,非人之眾生,非道之旁門,乃靈之屬也。」
「修玄門而謀正果,可謂太乙神仙、太乙妖仙,亦為三千正道之一,萬般法流之屬。」
法慧聽著江生的話,心中隱隱有些不妙的感覺,他似是知道了江生的意思。
只聽江生繼續道:「貧道昔日曾觀神佛之經義,悟天理、參菩提,併合玄道,得自家之功果。」
「天下之道,契合內里,明悟自然,本性定而靈台明,真靈靜而萬法開,皆可為仙。」
「菩提之道,非金剛道、非琉璃道,乃合兩道而化一。」
「此謂之曰佛,稱正等正覺,佛曰,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為無上果,無上覺,無上上乘。」
「然其依舊與玄似,與神通,故,可謂之曰,大覺天仙,亦或太乙正覺。」
正覺之仙?!
江生真敢開這個口!
莫說法慧愣了一下,葉文姝聽了都是心中一跳,只覺得似乎想到了什麼。
繼而,葉文姝想起了天帝陛下:這位陛下,出自玄門道家,入神道,得仙神之法,證掌道真陽。
那麼這位陛下到底是仙?還是神?
都不是!
金闕天帝就是金闕天帝,其非仙帝神帝,乃是天帝。
而金闕天帝所做的一切,外聯菩薩,安撫妖族,內合仙佛,這統合四方力量的動作,也是沒有什麼門戶之見。
只要能為我所用,管他神佛妖仙。
江生的思想,倒是和金闕天帝有些契合了。
怪不得陛下喜歡江生呢。
葉文姝思索著,又看向江生,眼中又多了幾絲欣賞,到底是江生,這份才情見解,當真讓她喜歡。
說到底,葉文姝雖說與江生鬥法過幾次,但實際上對江生真沒什麼惡感。
先前鬥法不過是各為其主,要為各自的道統負責而已。
江生此人,天資才情皆是世間一等,且一諾千金,重信重義,心懷大道亦憐憫蒼生。
因此哪怕是敵手,對江生也多是欣賞之意,何況葉文姝現在和江生,還真不算敵手。
望著那株被漫天神佛環繞的青蓮,葉文姝很清楚,那青蓮從一開始看似脆弱隨時可能夭折,卻在自己和法慧壓制之下一直頑強挺立在那裡,任由赫赫神威摧殘,亦不能令其斷折。
而隨著江生不斷闡述己身之道,己身之理,又借神佛之法來宣玄門之道,那茫茫青氣自四面八方而來,在江生的道法加持和天地玄靈加持之下,竟是愈發穩固,如今不僅僅夯實了根基,更是開始返過來汲取神佛之力而反哺己身了。
這手段,當真像極了之前三人演法,以靈光內景之術,虛化洞天來較量時的情景。
同樣是被神佛之力壓制夾擊,同樣是返以神佛滋養己身。
這與神通術法關係不大,純粹是江生在對道的理解和闡述上,強過了他們。
這便是道心了。
葉文姝記得,昔日不知聽誰說過,江生的道心屬於清淨超拔,而非太上忘情。
如今看來,此言倒是一點也不差。
從心裡來言,葉文姝當真是喜歡江生的,無關情愛,多是欣賞,像是見到了世上另一個自己,像是看到了那種想像中的存在。
此時那一株青蓮愈發璀璨生輝,在那無數青芒仙氣縈繞之下,顯化混沌初開,宇宙孕育之象,包容萬物,囊括大千。
她葉文姝的天兵天將也好,西方法慧的珈藍金剛也罷,此時沒入其中宛如泥牛入海,根本濺不起一絲漣漪。
是仙道包容萬物麼?
不,這是江生的道。
道家尚自然,天地為陰陽,而陰陽化混沌而歸一,容萬物於玄。
江生的道,已經有陰陽歸一之相了。
這份道家功果,的確不是一般玄門太乙,而是獨屬於江生自己的太乙之道。
此間二人已經壓制不住江生了。
「呵」
葉文姝輕笑一聲,揮手間散去了那天穹異象。
兩人壓制之下,沒能一鼓作氣把江生壓制到底,反而讓其展開了反制,便已經是輸了。
她也不屑得繼續僵持下去。
法慧看到葉文姝收手,不由得嘆了口氣。
如果葉文姝願意繼續出手倒還好,可葉文姝收手了,他也沒必要堅持,繼續下去也不過徒增狼狽罷了。
法慧與江生切磋的次數極少,本來仙佛之道就類似於道不同不相與謀,但法慧和江生的關係卻不算敵對。
實際上不僅僅是法慧,那金禪寺的廣和、廣慧、廣聞,和江生較量也不止一次了,可幾人關係卻稱不上差,甚至可以說亦敵亦友。
此番江生的煉虛大典,金禪寺和天龍寺都遣了人來,不能來的也送上了賀儀,說明了緣由。
這些人為何沒來,江生知道,法慧自然也知道。
金禪寺的那位六慧佛子之首,生著玲瓏佛心的那位廣和,被金禪寺的金蟬菩薩所遣,前往少光界去找琉璃道的同道們論道講法去了。
顯然金禪寺在某種程度上和天庭那位有了默契,否則也不會讓金禪寺摻和少光界的事。
以法慧來說,他若是也去少光界,足以讓廣和以及那些明光寺的和尚啞口無言。
佛法辯機這一方面,法慧自信不遜色任何人。
可說起來,他還是更願意來江生這裡,論論道,鬥鬥法。
從對手方面來說,江生絕對是他們不願意去遇到的那種,道心堅定,神通高超,著實難惹。
可從朋友方面來說,江生雖說清冷了些,但信譽品行卻是眾人有目共睹的,相處起來也極其舒適。
因此上個千年的那些天驕們,和江生的關係都不差,法慧也是其一。
更何況通過這一番論道,讓法慧看到了更多的東西:玄門道家新生一代的靈淵,和上一代不一樣。
而道家和天庭的關係,也的確更為緊密一些。
道家當真不愧是天庭的最大支持者,如果真讓仙神合流了,佛門倒還真的難以自處了。
不過好在,仙神合流太過困難,誰讓道家已經有兩位天尊了呢。
而且我西天佛門的下一代,要比道家的下一代強多了。
想著此番小輩們的表現,普行力壓道家、妖族還有那旁門外道,奪得魁首,大漲了佛門的顏面。
這一代固然是道家更強一些,可下一代,下下代,就不好說了。
佛祖那裡早已有了準備,只待一場合適的機會,就在人間進行一次佛法宣講,弘揚西天佛門。
如今道家氣運正隆,還在不斷攀升,等道家氣運達到頂峰之後,必然會迎來衰頹,就像日升月潛,潮漲潮落一樣,這是無法避免的。
那個時候,便是該佛門大昌的時候了。
思索著,法慧也是撤去了那菩提異象。
葉文姝看得明白,法慧又何嘗看不明白?
此番論道,江生的道法更為精深,比他的佛法更勝一籌。
輸了便是輸了,法慧也不是放不下的人。
對江生行了個佛號,法慧說道:「此番,是靈淵施主更勝一籌。」
江生搖了搖頭,笑道:「平手而已,算不得更勝一籌。」
「論道之法,終究是以自身道行演化其理,化異象、演靈機,行推演之局爾。雅則雅,但勝負終究還是要在神通術法之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