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將近,臨近畢業的大學生們都是步履匆匆,在一場場招了聘會間輾轉,努力求一份滿意的工作。男生們白天穿著職業裝在外奔忙了一天,回到宿舍就都換上邋遢的背心短褲,靸著拖鞋蹲在窗台吃西瓜。
崔燮回到宿舍,就看到三個吃瓜群眾蹲在窗口盯著自己,屋裡悶熱得跟蒸籠似的,他的桌子上還擺著一角切好的西瓜。
他身上只穿著薄T恤和牛仔褲,額頭半點汗珠都沒有,就像不是在外面的大太陽底下走回來似的。宿舍老大盯著他看了好幾眼,嘖嘖地說:「你這夏天不出汗的體質真讓人羨慕嫉妒恨啊!早知道你一點不熱,就不給你留西瓜了。」
崔燮笑了笑,從包里提出一袋冰棍,在三個羨妒交加的舍友面前晃了晃,迎著他們熱情友好的大白牙問:「大熱天的怎麼不開空調?你們是打算找不著工作就進山當野人,提前體會沒電沒空調的自然環境了?」
「樓下電力檢修,沒看見我們連遊戲都沒敢打嗎,就怕等不到來電就把電池裡那點存電耗光。」老大把手裡的瓜皮隨意扔到地上,挑了根老冰棍,撕開包裝咬了一口,愜意地笑道:「當什麼野人啊,要當野人還不如穿越到古代去,到時候找個地方開荒種地,就不用愁找工作的事了。」
化學院的老二也咬著冰棍說:「穿越多好啊,穿回去咱就造玻璃,釀酒,煉鋼……古代就缺我們這種專業人材,把我擱在這時代跑招聘會就是浪費我的學識了!」
老三把拆下來的包裝袋往地上一甩,坐在椅背上笑話他:「就你那期末考前才翻書的學法,估計穿過去沒幾天就忘了自己學的是什麼了,也就跟我們學英語的一塊兒幹個山賊什麼的還有點前途。老大是經濟系的,穿回去還能做個小買賣,不過要說最適合穿越的,肯定是老四啊!」
另外兩人也笑著說:「對啊,就老四是學文學的,到古代也算是個學問人。」
老大用力點頭,拿沾滿西瓜汁和冰棍汁的髒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語重心長地說:「四兒啊,都要穿越了,你得把你那毛筆字撿起來,還有水墨畫,古代文人都得會點。等回頭再買本詩集好好背背,將來穿越了好抄。」
老二叼著冰棍到自己床頭找了本書,不由分說塞到他手裡:「這是我從二手書網上好容易買著的,傻瓜級古代化學,你好好看看,將來穿了也給我們搞化學的爭口氣!」
老三朝自己的桌子看了一會兒,實在沒什麼可拿的,索性拔下自己的移動硬碟,珍重地交到他手裡:「那幫古代皇上都挺喜歡房中術的,你要混不好就在這裡多學幾招,回頭說不定能當個國師呢。」
崔燮摸了摸肩膀濕乎乎的布料,手裡粘乎乎的書和光碟,微微蹙眉,細長的鳳眼掃過三位舍友,清冷又充滿正氣的目光看得他們紛紛慚愧的低頭。
他就那麼抱著書和硬碟,盯著三名室友看了半天,抿得緊緊的嘴角忽然挑起,露出一個帶點狡黠的笑容:「我已經考上咱們學校圖書館員了,哥們兒們自己穿越吧。」他一個學現當代文學的,要是穿到清朝晚期到白話文運動興起之前的那個時代,還不如學英語的呢。
三人驚訝地抬起頭盯著他:「你考上圖書館員了?留校了?」
「好你個老四,回來還假裝板著臉,不早告訴我們這麼大的喜事!走走走,喝酒去,讓老大請客!」
舍友一擁而上,拉著他到校門外的燒烤攤吃烤串,還點了幾瓶啤酒慶祝他有了穩定工作,也紀念他們即將結束的大學生活。四個人邊喝邊回憶大學四年的事,抱著酒瓶子哭得稀里嘩啦,直到快熄燈才回宿舍。
宿舍樓直到晚上也沒來電,四人只好摸黑睡了。
半夜崔燮醒過來,覺得口渴難耐,就摸下床去拿水。喝水時他看見自己那台舊筆記本的呼吸燈一閃一閃,好像是來電了,就放下杯子去拔電腦插頭。誰知拔線時杯子被電線帶倒了,水從鍵盤上漫過,不知哪條線連了電,一道藍色弧光從鍵盤上冒出,划過旁邊堆著的化學書、移動硬碟,咬上了他浸在水裡的手指。
說不出的疼痛與麻木直擊崔燮的大腦,他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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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清醒過來時,他只覺得全身疼痛,下半身火燒火燎的,肩膀也特別沉重,像是被人用力按著。而且臉頰、胸口、腹部一片冰涼,似乎不是躺在宿舍或醫院的床上,而是趴在冰涼的地磚上。
難道他失去意識的時間不長,舍友們都還沒被吵醒?
他下床的時候天還是黑沉沉的,要是真的捱到舍友們酒醒過來發現他,那他身子都得涼了!
崔燮心口猛抽了一下,呼吸間似乎也帶上了冰冷沉重的血腥味。他不敢再耽擱,強忍著眩暈和疼痛深吸了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叫了聲「救命」。
然而嗓子裡擠出來的聲音極為細弱,連他自己也聽不清。
背後卻忽然有人壓低了身子,重重地壓著他的背,在他耳邊問道:「大哥說的什麼?」不等他再擠出聲音,就自顧自地說:「哥你別再鬧了。好好地跟爹、娘和二哥認個錯,一家子至親骨肉,有什麼過不去的?二哥已經不怨你推倒他的事了,難道你倒記了恨,爹教訓你幾句還委屈嗎?」
什么爹娘二哥?他還以為是自己受風了才覺得肩膀疼,原來是被人按著的?
可他根本就是獨生子,一個弟弟也沒有!他父母在他初中時就過世了,他是在叔伯們家裡這兒住一年、那兒住一年地長大的,怎麼又冒出來個爹娘教訓他?
他在做夢嗎?還是他已經被電死,穿越了?
崔燮疼得麻木的大腦重新活動起來,努力睜開眼,抬頭看周圍的環境。只是背後那個「弟弟」用力壓著他,他只能將臉抬起來,看到房裡的青磚地面和實木家具腿,還有一雙離得很近的墨色綢布長靴。
靴子的主人在他面前來回踱步,步子又疾又重,看得他頭昏目脹。額頭滲出的汗水順著眼窩滲進眼裡,殺得眼淚直流,他不得不閉上眼,將水擠出來。
那個在他面前踱來踱去的人忽然停下,在他頭頂怒罵:「你娘去世得早,我憐惜你幼年喪母,這些年對你一直多有偏寵,卻想不到我寵出一個欺壓幼弟,不敬繼母的畜牲來!直到現在你還不肯認錯,是以為我奈何不得你這畜牲嗎!」
崔燮茫然。
他剛穿過來,沒繼承原身記憶,不知道怎麼配合這場演出。
好在他本來也不是這場戲的主角,沒等他再發出聲音,一道倩影就撲進黑靴主人懷裡,嬌嬌柔柔地哭訴道:「老爺這是想要了燮哥的命嗎?他們小哥兒們不過在園子裡玩,偶然失手推了誰也是有的,衡哥只是額上破了個口子,暈睡過去,你難道就要打死燮哥給他賠命麼?就是你捨得我也不捨得,燮哥可是讀書種子,將來要中進士,光耀咱們崔家門楣的,你把他打傷了,叫他弟弟往後依靠何人去!」
老爺狠狠一跺腳,冷冰冰地說:「我還敢讓衡哥依靠他?讀了幾年書,把這孽障的心讀大了,現在是欺侮兄弟,將來若叫他中了進士,怕是連我這個老子也要生吃了!」
他重重地呼吸了幾下,對夫人說:「衡哥也不比這畜牲差什麼,人又聰明,何必依靠他過日子!明日我就打發他回老宅,以後在家鄉愛惹什麼禍惹什麼禍,我只當沒生這個兒子,我還多活幾年!等衡哥大了,就讓他蔭入國子監,好不好等到年紀授個官,你們母子也用不著指望別人,只要我活著一天,就替你們安排得好好的。」
夫人又哭了幾聲,老爺就憤怒地一甩袖子,喝令道:「看什麼,還不把這畜牲拖出去,明天就打發回老家!」
崔燮迷迷糊糊地被人拖出門外,安置到一間空屋子裡。房子有些陰濕,但外面陽光正烈,這樣濕涼的屋子待著更舒服,而且身下墊有床有被褥,比剛才被按在冰冷的石板上時強多了。
他滿足地輕嘆一聲,閉上眼重新回憶了一下剛才那場大戲,確認了兩件事——
他穿了。
現在這個身體也叫崔燮,不用改名了。
至於這家的兄弟紛爭,繼母繼子關係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就先顧不上了。
昏沉中有人撕開他的褲子,往他臀部塗抹冰涼的藥膏,還有人在他耳邊痛哭,說他受了苦,怪自己沒保護好他。這哭聲奇妙地有種讓人安心的效果,崔燮感覺自從穿越以來就緊崩著的那根弦慢慢放鬆,身上的疼痛越來越模糊,伴著哭聲陷入了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