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模樣好看些,又有什麼大不了了?
張鶴齡提筆就給他改。記住本站域名兩兄弟雖然沒學了老師畫畫的本事,描寫景物、人物卻是從小練的,大刪大改一通,給他改成了鶴髮童顏的世外高人。
薛伯爺開了這個頭之後,別人也開了竅,紛紛上門來請他們把自己寫得漂亮些。反正這「記實文學」里寫的是真名,既知道是他們了,相貌略有些出入倒不打緊。
兩位國舅筆下的邊關仿佛駐守了十來位馬趙、趙雲、周瑜、姜維、諸葛亮,寫到韃靼小王子一邊時,又突變成了域外妖魔。兩位國舅可不能自砸招牌,連連搖頭:「將來這些是要集結成書傳到後世的,總不能寫成大明邊軍大戰飛天夜叉吧?那後人不信小王子長成這樣,連這本書也否了怎麼辦?」
但小王子畢竟是個汗王,戰場上見的多是衝鋒的將士,誰也沒看清小王子長什麼樣。兩位國舅沒辦法,只得先記下普通蒙古人圓臉細眼,頭髮編成辮子的特點,別的回去交給老師處置。
他們叫人圍在關里寫書,謝瑛不必貼身保護著,便帶著崔燮送的地圖和望遠鏡,出關對比著地形地勢,就如同《塞上風雲》里寫的一般,繪製起了關外地圖。
他從現代圖上學會了比例尺,走過的地方全按著同一比例縮小了畫在紙上。遇有矮坡、野水窪的地方,也比量高下,大體估算出高度,畫出等高圖來。
他領著幾名京裡帶來的校尉在關外晃蕩,動靜又小,又拿著望遠鏡,還曾遠遠地發現了幾回遊散的虜賊。看著人數少的,便自己上去伏擊回來,人數多的,回去報個信,也叫守關的將士們分潤些軍功。
國舅們也跟著打過幾回虜寇,安順伯不敢叫他們動危險的,便撿好繩槍給了他們兄弟倆兩隻,叫他們試著動手。
他們倆掄刀掄槍的砍人不成,眼神兒倒還是極好的,也開槍打死過搶劫運馬的番商的虜賊,然後理直氣壯地把自己兄弟倆也當成英雄,單寫了幾篇遊記。
這些遊記連同謝瑛他們畫的地圖都寄回了京,人卻不回去。
兩位國舅還要往西北,一路採訪抗擊小王子的名將,最終是要訪到跟他們素有交情、投筆從戎的傳奇將領王守仁的。
崔燮看著他們寄來的一摞摞手稿,和謝瑛整理出的地圖,既替他們驕傲,也嫌他們一去不返,不知道先回京歇兩天再走。哪怕他們倆不想回來,也體諒一下謝瑛不成麼?人家家裡還有寡嫂弱侄,還有被迫分居了好久的夫婿等著他呢!
崔燮暗暗抱怨,卻也不能阻止他們,只得把一腔幽怨投入到工作上,安排新近投入京師的文徵明和徐禎卿幫忙修稿。
讀書人要勞逸結合,離著弘治十八年會試還有兩年多呢,讀書模考之餘,也得看點兒閒書放鬆身心啊。
他按著薊鎮將官們自己描述的容貌,不甚走心地畫了人設,精力多半兒投注到了謝瑛那些地圖上。
這些地圖已極接近現代的地圖,只是標示方向時仍按習慣上南下北,計量的長度也不完全準確。
謝瑛在關外沒有尺,只能靠馬速估量,量山高時則要靠影子長度對比估算。
但這已是大明難得的精準地圖了。崔燮將那些圖按順序排好,描在一面牆的大紙上,按著地面分布樹、草、荒土、濕地、河流的不同塗上顏色,在有山的地方畫上等高線,右下角標註比例尺,獻給天子。
做皇上的多半兒愛看輿圖,畢竟天子要坐鎮京師,不可輕動——不是明英宗和正德那樣的,都只能懷想先祖功業,然後坐在宮裡地圖開疆。
弘治天子慣經風雨,知道皇帝任性會給天下帶來何等災殃,故而登基從來都是規矩勤政,不敢放鬆。他聽著關外之事也有嚮往,看著國舅們舉槍殺人也覺痛快,自己卻絕不會想親征,只對比著地圖,見得關外大片土地已收歸本朝,便已經心滿意足了。
這麼一幅簡簡單單,幅員也不廣的地圖,在他看來,竟比舊日宮中藏的神仙賀壽圖更好看。
謝同知不愧是在錦衣衛里文韜武略的謝鎮撫,崔學士的畫技也一日精進似一日了。他細細研究著圖中的線條,叫人量出畫上線條的長度,腦中按著比例想像其在現實中能有多大——
有幾個皇宮大?那野水窪有外頭的西涯大麼?這片草原有京師那麼大麼?
他對著圖看了一下午,到晚上還叫人捧著燈照著圖看。太子朱厚照摸進殿裡,他便抱著兒子一起看,給他講關外的故事。
太子的心氣兒高,看著看著便說:「將來我也要跟國舅們一樣出關去打韃靼小王子——他是小王子,我卻是太子,我必定能打贏了他,把他的人頭和這地圖外頭更大的土地給父皇帶回來!」
天子摸了摸兒子的小臉,含笑搖頭:「你是東宮國本,怎能輕易出京?好在如今朝中一心,將士用命,等你長大後,關外叫韃靼占去的地方就都能回到大明,叫你同父皇一樣做個太平天子啦。」
☆、第302章
弘治天子令兵部按著崔燮送的大地圖印製了平常大小的新地圖,送往九邊各處。
崔燮幹完了謝瑛託付的正事,也分了分心關懷弟子們的記者事業,監督著他們的《塞上英雄錄》加緊成書。
這套書本該叫文徵明畫,他還想自己偷偷收著原稿,等後世考古人員開了他的棺材,能發現一本價值過億的高檔藏品的。結果邊關將士們強烈要求用他的畫風,好好兒一個詩書畫三絕的文徵明,只能跟唐伯虎一樣明珠暗投了。
他最終只能指定文徵明給新畫本配字,算是搶救了一下他作為書法家的價值。
新書印出來後,先不在京里出售,而是免費捐給邊軍。
兵部見過捐糧捐炭捐石灰的,就是沒見過捐書的,一時不知是該怎麼辦,只得捧著書去問新任尚書劉大夏。
劉大夏接過書來看了幾眼,說了句「這都是誰啊」,便眼皮也不抬地說:「就按著以前送米糧的例子,上表給那店主求旌表,崔學士不計較這點虛名。這些書先送到山海關,叫受訪的人盡都分到了,再往別處送。」
不光送往邊軍,受訪的英雄們家裡也各送了幾本。
安順伯幾個沒上戰場的兒子湊到一起,興沖沖地翻開書看。因看的人多,書放得遠,他們顧不上看底下的字,先尋老父。但翻了半天也沒見著父親,只有個鬚髮皆白的老神仙指揮人築城、殺敵。
那他們父兄呢?他們老父在邊關坐營,兄長們在麾下聽令,辛辛苦苦報效皇爺,怎麼就不畫了?
幾兄弟按捺著心中不悅,眯著眼看向下面的文字,想看看這是哪場戰役,是不是他們家人還沒出場。結果看了幾眼文字才發現,那鬚髮皆白的老神仙是他們的父親?那三綹美髯的溫文儒將是他們大哥?還有那個穿山文甲的白面小將軍……那是他們都要做爺爺了的三哥?
這、這畫得也忒不像了!
他們忍不住備上禮送往崔家,想打聽打聽這畫兒是怎麼回事。崔燮便請這些人進門,淡然答道:「這稿子是兩位國舅爺親筆寫的,老伯爺與世子、公子們的模樣都是經了他們首肯,下官按文字作畫,絕無差錯。各位若不信,不如寫信問問家長,是否甘願叫我們畫成這般模樣。」
這是國舅訪得、學士繪圖編纂、江南有名的才子撰稿的,他們哪兒還敢質疑?只是幾位公子看著書中鬚髮純白的老者,回到家都有些傷感,聯名上表,主動要求到邊官隨父兄出戰。
而書傳到邊關後,薛伯爺、鎮守太監、總兵官與指揮使們都喜孜孜地互相點評、賞鑒著自己的新形象。書里的人個個英俊、人人勇武,年紀大些的都是仙風道骨的世外高人,雖然實在不像本人,可是看在眾將眼中,可比嚴格寫實的形象好看多了。
賞畫重在賞神氣,神氣似本人就夠了,五官不必肖擬!他們雖沒這麼俊秀,渾身英雄氣可不就和這圖上的一模一樣?
還有謝鎮撫畫的關外地形圖也是佳作。畫得真是像極了,而且對著圖拿尺量量,就能估算出某山在何處、某河、某窪在何處,只要拿個指南針,拿著一副地圖,出關多遠也不怕失道了!
下回叫探馬探地方,畫地圖時,也得按著這個法子畫!
兩位國舅初時忙著自己的採訪事業,倒沒怎麼在意這地圖,如今看到成品才知道好,也動了邊走邊畫圖的念頭,求謝瑛帶他們一路往西走時,也順便畫畫圖、打打虜賊。
謝瑛可不敢帶著兩位寶貝國舅冒險,只帶他們從長城內一鎮一鎮地走過去,到各鎮借當地兵馬保護,才敢出關繪圖。
幸而那本《塞上英雄錄》是捐往九邊的,不光薊鎮能看見,山、陝一帶的駐軍也收著了這書,駐守的總兵官、指揮,無不活動了一顆上連環畫兒當英雄的心。
謝瑛護著兩位國舅走到哪裡,當地官軍都喜出望外地迎接,主動拿出自己的戰績接受採訪,還親自領他們到新城牆外看自己大勝達賊的地方,絲毫不怕麻煩。
他們師(丈)徒三人在塞外採訪、畫圖,往京里寄了無數的稿子。崔燮怕把萬年留級生文徵明和待考生徐禎卿累壞了,果斷分了大部分稿子給康海、王廷相,把前七子用得徹徹底底的。
他自己加工的九邊地圖一幅一幅地往宮裡送,《塞上英雄錄》也一本接一本地刊印出去,除了送往九邊勞軍的,也開始在兩京等地賣了起來。
自英宗土木堡之變後,勛貴在文臣面前抬不起頭,軍戶的地位更一日低似一日,幾乎被看作賤籍。但如今卻有人寫書盛讚普通軍士們也是保家衛國的英雄,叫那些軍戶人家如何不感動?
他們也想到邊關去,殺敵報國,當個能叫人傳頌的英雄!
這股支邊的風潮不只在武人中興起,民籍的百姓們也認同英雄。他們雖不能從軍,卻有不少人到府縣衙門送糧草銀錢,支持大軍打進草原,徹底平滅虜賊。
新兵尚劉大夏看著下面報上來的一篇篇文書,默默提筆,在紙上落下「搜套」二字。
馬文升做兵尚時,朝廷還支撐不起一場大戰,只能從修邊城開始。若能大舉搜套,奪回河套內土地,再沿黃河外修牆,這才是徹底斷了套虜根基之策。不然的話,延、慶等城池外接沙漠,年年風沙掩牆,若不除沙,套虜踏沙入城就如探囊取物。
而至沙漠更北方,黃河沿岸,反而是大片水草良田,若能將之收回,大明就有了養馬的地方。
劉大夏一面寫,一面在心中分析著動兵的條件。
自從有了便宜又易得的水泥築堤壩,水旱災比往年減輕許多;且這些年自海外傳來的番薯、南瓜又養活了無數生民;各地治蝗也見了成效,饑荒、流民俱少,國庫已然十分充盈了。
如今朝野議戰之聲四起,將士也肯用命,只要弗朗機炮和戰馬供應得起,便是徹底驅逐套虜,將蒙元殘部也打到「漠南無王庭」的好時機了。
他寫信給楊一清,問他馬政如何,要幾年才能養得出供朝廷搜套的戰馬。
三年。
楊一清十分自信地寫下了這個數字。這三年間,苑馬監兩監六苑便可給關內運送近兩萬匹良馬;而到三年後,各草場所備馬匹將常有四萬之數。
而且到那時候,他們不只有馬,還能有兵、有糧。
他現在就已收回了本地戍守藩王和軍官們所占的牧場,逐盡了常騷擾馬場的套賊,不僅早將馬場恢復到了苑馬監初建時的十三萬餘頃,嗣後又向套內築堡築牆,在甘、寧二府重新建起了兩座可達萬頃的馬場。
那些因水土而不能放牧的荒地里,他也讓士兵們開闢軍屯,種上了大豆和番薯,取豆腐與澱粉為食。至若過於荒原沙丘等地,就不值得耕種,只叫人栽植野草、荊棘,還有甘州一帶尋來的胡楊樹,抑制風沙。
如今每年春秋交際,被推到延、慶一帶城牆下的沙土已然少了許多,虜賊難以踏著沙丘進犯城池,又經不起弗朗機炮遠程打擊,已經漸漸南遷了。
復套,如今已是個一眼可望見的結果,不再像數年前那樣高不可攀,只能靠修築城牆將達賊擋在九邊之外了。
劉大夏看了他的回書,便將自己的搜套書重新改寫幾處,上奏天子。弘治天子看罷,默默以書示內閣,詢問四位閣老的意見。
朝廷上下,已是一心,首輔兼華蓋殿大學士劉健便代眾人應道:「如今四海昇平、國庫豐足,宜應驅逐虜寇。陛下既已有聖裁,臣等便盡調撥糧食、軍械,準備這一戰吧。」
朝廷上下都做了三年平賊的準備,卻不想中途出了意外,將這場戰征的時間向前提了許多——
弘治十七年初冬,到歐羅巴採購武器的使團悄然乘風回到了大明。
他們不僅捎來了弗朗機炮,還捎來了長逾一丈的長徑炮和此時歐洲最先進的西班牙火繩槍。
這種火繩槍雖然有些笨重,卻可在三十五六丈外射穿精鐵胸甲,而大明火銃卻在二十餘丈外便已射不死人了。
他們用幾船絲綢、瓷器買了槍炮,還買了當地的精鐵和會鑄槍的匠人來,往後大明亦可自己鑄造這些外國器械了。還有造望遠鏡的玻璃亦是如此,雖然買不著配方,卻能拿金銀誘來玻璃坊里的匠人,以後盯著他們慢慢造就是。
弘治天子當下叫人試射,看了這幾樣器械的火力後,大喜過望,立刻命兵部集匠人仿造此物。
長徑炮是守城利器,天子只留了一台在京里供人仿造,多的便和繩槍一起送往三邊,好叫軍士趁冬日訓練,到明春草原上水草不濟,馬匹衰弱時,便舉大兵搜套。
此時謝瑛與兩位國舅恰已從山海關磨磨蹭蹭地走到了陝西,正跟著三邊總制楊一清和陝西御史王守仁及諸將軍一起看著新送到的《塞上英雄錄》之山西英雄錄。
大氣!精美!文畫俱優!
看看他們倆參與製作的「紀實文學」,看他們寫得多細緻真實,先生照著畫出來的英雄們個個兒比本人還俊秀,還意氣飛揚,難怪京里、邊關的人都愛看。
謝瑛也毫不吝嗇地誇他們文武雙全,寫的一本比一本更好。將來若多琢磨琢磨文字,寫出來的稿子恐怕就能直接成書,不煩才子們多費一道手潤色了。
國舅們叫他誇得心口發癢,謙虛了兩句,打著官腔道:「我們也沒寫什麼,都是守邊將士們不計生死、盡忠報國,才有這些精彩的故事。」
謝瑛含笑聽他們自誇,心裡卻想著採訪楊一清——當初崔燮就想畫他的臉,可惜之前沒留下小照,只能畫了個背影。他心裡想著崔燮的事,便對二張說:「今日陝西的各位英雄都在面前,國舅們也別怕辛苦,便即採訪起來,儘快叫諸位大人的功績也能傳至朝廷與民間知曉吧。」
兩位國舅拊掌贊同,扔下新書,拿出採訪本和鉛筆,就先抓住了感情最好的王聖人,叫他給大家做個示範。
王聖人也沒什麼心路歷程可講,當時虜賊攻上來了,他自然提著刀就迎出去了。後來想想,其實不該提刀,還該拿只三眼銃好,打三發彈子之後還能拿銃頭當榔頭,比拿刀和韃賊對砍更得用。
不過後來軍里用炮較多,他也不那麼愛親自上陣了。
兩位國舅邊聽邊記,寫下了王狀元這樣英雄了得的好漢也愛用火·槍的結論。往故事裡添物描寫時,因採訪訪得多了,有經驗,不用王聖人自己說,他們就把人寫成了「風沙之下仍乾乾淨淨」、「少年俊秀,面如冠玉」、「高鼻大眼,雙眸湛然生光」的美少年。
旁邊幾位太監、鎮軍看著紙上文字,對於別鎮駐守的同僚們怎麼在畫兒里忽然都變成了美男子,心裡就明白了三分。而後都趕緊想了想自己該畫個什麼模樣——是要長須還是清須,是要威重還是俊俏,是要做儒將還是勇將……
唉呀,真煩惱。
眾人正給自己添著幸福的煩惱,王聖人卻偏要給他們添些不那麼令人愉悅的煩惱。
他看著文中那些描寫直抽冷氣,連忙叫停了他們的藝術加工:「這寫的是我麼?我怎麼看著像寫潘安似的?我這些日子城裡城外地跑,確然曬得黑瘦了不少,全身上下只得這副牙齒白了。」
張大記者穩重地說:「王兄不知,我們之前採訪過幾鎮的英雄,都說只要好看就行,反正畫兒底下寫了名字,知道是他們,長得像不像也不大要緊。」
謝瑛在旁含笑作證:「之前的錦衣衛其實也是這般,我們安千戶其實也不是書里那等秀氣如女子的美少年。」
王守仁想想老父就是給崔燮寫稿的,萬一知道兩位國舅「採訪」了他,一時技癢想接過來寫呢?要是看見文稿里把他寫成了那麼副美少年似的模樣,心裡得怎麼想?
算了,還是照實寫來吧!
照實寫,就沒有兩位國舅用武之地了,因為崔燮早認得他,不用看稿就能畫。
國舅們怏怏不樂,旁邊想美顏又叫王聖人一句話鎮住的將官們鬱鬱不樂,謝瑛也欲言又止。此時此刻,楊一清毅然站出來,解決了眾人的憂惱:「小王御史生得漂亮,照實畫出來也是個漂亮青年,自然不須添筆,老夫卻還想叫和衷賢侄畫得好看些。可否請兩位國舅將我寫得……臉龐短些、眉眼舒展些,再留一副清須?」
兩位國舅頓時面露喜色,摩拳擦掌,誓要把李東陽同款長臉、貌如寺人的楊一清寫成楊廷和那樣溫文儒雅、頷下一把清須灑落的美男子!
☆、新年快樂,明天不更新
兩位國舅又集了一本宛如追星手冊的前線採訪稿,謝瑛也領著人畫了厚厚一摞關外地圖,準備離開陝西,再往寧夏鎮去。然而就在他們臨行時,京里運送新軍械的隊伍赫然開至陝西,送來了兩架大弗朗機炮、五架中等炮和十架小炮,以及百餘條最新的西班牙火繩槍。
最大的長徑炮則先送去了榆林,只有等仿製出來才能再分給別處邊鎮。
兩位國舅頓時就不肯走了。
這樣大戰的機會,自從永樂靖北之後就再得不到了,他們身當其會,難道還能走嗎?雖說姐姐和父親想叫他們回去,可家裡還有老師頂著不是?崔先生是朝廷儲相,肯定能體諒他們捨身報效天子的心!
他們怕自己做弟子的話不夠有份量,雙雙去求了先生的好友兼緊鄰謝同知。
謝瑛一見二人扭扭昵昵、欲言又止的模樣,便知道他們動的什麼心思,索性不等他們憋出話來,主動說道:「我正要上書請求留在陝西觀戰,隨隊繪製地圖,還要給家裡和崔學士也寫封信報平安,兩位國舅可也要寫信回去麼?」
要要要!
兩位國舅眼前一亮,頓時想出了應付家裡和宮裡的話——謝同知說得對,他們又不是來參戰的,而是在後方觀戰,採訪英雄的,這不正該留下來麼!
他們忙按著這個思路給家裡寫信,保證不去廝殺,頂多就是(前線實地)採訪一下,摸摸槍炮,就滿足了。謝瑛也答應了幫他們寫信給老師解釋,而後親自致書回京,告訴崔燮自己打算留在戰場。
他清楚崔燮這些年一步步緊逼著自己是為著什麼,也想幫他做些事,改變那個只存在在崔燮記憶里的將來。只是他身份不足,朝廷大事多插不上手,唯一能為他做的,便是留在這裡,看著他的布置初見成效。
或者更進一步,也在這戰場上儘自己的一份力。
謝瑛的信隨著地圖一併通過急遞鋪寄回了京師。崔燮打開信看了一回,心口微酸,嘴角卻慢慢翹了起來。
他是盼著謝瑛趕快回京,可他也知道這場大戰多麼重要。若非他是翰林院的人,不能出京,皇上也不肯叫他轉到其他部院去,他也真想跟著謝瑛一起上戰場,看著將士們收復疆土,再打到黃河以北,打過天山,蕩平關外……
可他雖不能去,卻有謝瑛替他看著,也就相當於他去了。
崔燮用力笑了笑,將謝瑛送來的地圖與他前世的地圖拼在一起,號稱是結合前朝、本朝輿圖繪製成的,進獻給天子。
這圖是接著謝瑛之前送來的宣府、大同、山西地圖畫出來的,比例相同,若將前面的地圖都拼在一起,是可以連成一幅的。從這幅圖上便可清清楚楚看到黃河北方幾字型的突起,和南方九邊重鎮間連綿的長城。
他還親自畫了一幅小圖,不勞軍部縮畫,保持了最準確的比例。
為了叫人不起疑心,他還曾去中秘庫看了許多輿圖集,記下了幾本含有黃河的,以應對天子與兵部詢問。幸而天子並不問這些,只感嘆這圖畫得細緻可用,大軍可依此分出幾路偏師沿河搜索,將達賊殘部牢牢封死在黃河南岸。
他已是不是第一次獻這地圖。前幾次天子都是賜下金銀衣料,而這回卻說了一句:「先生與謝同知所獻的地圖,若能運用於戰陣之間,一舉振軍威、逐套虜,則不可再以尋常之物相酬。今日且賜金,待大戰勝後,再論升遷。」
崔燮深施一禮,答道:「臣不過是將謝同知送來的地圖略作整理,何敢邀功。若是陛下垂恩,臣只求能親自到山陝延慶等府,看著國朝將官收復河套。」
這個自然不行。
他是天子與東宮的講官,正業是進將經史子籍,教導這對天下最尊貴的父子,不能輕易出京。弘治天子也不捨得把他往外支,只想讓他和李東陽一樣,先兼太常少卿,再兼禮部侍郎、禮部或吏部尚書,熬到年紀就好入閣了。
崔燮也知道自己不能去,提這個條件只是給天子劃個心理底線,然後才說出了真正的要求:「臣自知不能去邊關,卻希望能時時看到最新最細的戰報。兩位國舅此時正在陝西鎮巡遊,可否留他們在關內,傳遞前方戰報?」
這個麼……皇后怕是要擔心的。
天子夾在愛妻寵臣之間,也是左右為難。
可崔燮這個佞臣不肯為君分憂,反而故意危言悚聽,說謝同知寄信來說,兩位國舅有意在回京途中避開他的監控,偷偷跑到關外參戰。與其如此,不如把他們安頓在後方,有大軍護著,這兩人不至於鬧出事來。
天子無奈地嘆息,回宮後便對皇后說了兩個小舅子的動向。張皇后那裡也已接到了母親金夫人從宮外送來的信,聽說兩個弟弟撒潑打滾兒地不肯回來,也惶急不已,只得求皇上想法子。
弘治嘆道:「國舅們在外頭自在慣了,你便是強叫他們回來,也難保他們來個『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硬是不肯回來。則索性還是多派些人保護他們吧。」
幸好謝同知就在二位國舅身邊。他不僅允文允武,又是自小教導國舅武藝的,也有些師徒之誼,總能製得住他們。
天子又下詔撥了些錦衣衛到北方。明面上是隨謝同知查探關外地勢,實際上則是保護兩位國舅。
小太子從母后宮中聽得此事,長吁短嘆了好一陣子,講筵之後特特把崔燮留下來,問他為何國舅能光明正大地去打仗,他這位太子就不能呢?
因為太子這身份,就不是能打仗的身份。
皇帝若是已立了太子,由太子監國,還能親自領兵打仗,但太子本人,不到亡國時是絕無可能離開京城的。
可太子正處於中二的年紀,又繼承了張家的熊性子,什麼事並不是說了就聽的。崔燮索性也不跟他講理,只問:「殿下去邊關,是欲作統帥耶,欲作將軍耶?」
太子熱血沸騰,拍著桌子說:「孤自然當總帥三軍!」
崔燮含笑應道:「臣教導殿下多年,深知殿下一片憂國憂民之心,怎敢貿然阻攔?只是殿下年紀尚幼,又不曾學過兵法,陛下與諸位閣臣、邊軍將士未必放心。臣願幫殿下寫一份奏疏,呈至御前,叫世人都知道殿下不光有領兵之心,亦有領兵之能。」
咦!還是崔先生好!
崔燮說到「年幼」二字時,太子差點以為他也和別人一樣要找藉口阻攔自己,卻不料這位先生是真的站在他這一邊,要幫他實現理想啊!
太子激動的直想拜他為軍師,讓他跟著自己一起出關統兵。
崔軍師雖然沒正式上任,卻兢兢業業地給太子畫了幅有草原、有河、有沙漠、有長城的簡易地圖來,指著圖說:「殿下欲在何處布兵,布置多少兵馬?是從陝西鎮出兵還是延綏鎮出兵?此地戍邊將領計有三邊總制楊一清、左都督劉寧、游擊將軍趙鉉、陝西行都司都指揮宋英……」
這世界上沒有即時戰略遊戲,中二少年的戰爭欲無法滿足,崔燮就親自陪他玩一盤,讓小太子體會一把紙上談兵的樂趣。
體驗一把被高玩血虐的樂趣。
他邊說邊畫,按著現實中套虜與明軍的戰鬥力對比,給太子定下了勝負規則。由太子選將領出戰,他則作為小王子、火篩等套虜一方陪練。除了正面戰鬥,太子還要顧慮後勤限制和朝臣勸諫,想要暴兵也得看戶部供不供得起糧草。
太子面對遊戲設計者的碾壓,簡直玩兒得了無生趣,最後不得不投下紙片,垂死掙扎地說:「那孤當將軍,上陣殺敵,行不行?」
那也行,照國舅們的老規矩,打贏了講官就能去殺敵,如何?
崔燮提出了個極簡單的法子誘惑太子。可惜朱厚照今年才交十二歲,打個普通講官都還未必能打得過呢,何況是練八尺□□起家的崔學士?
文武都不如人,還統什麼兵呢。
小太子老老實實地窩回去研讀兵書,練習武藝了。天子聽說此事,只笑了笑,叫人賜了一桌御膳給崔燮。
崔燮聽說太子在宮裡學兵法,也鬆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朱厚照將來會不會長成大將軍朱壽,但至少如今的太子已經不是史上荒淫胡鬧的武宗,而是個有頭腦,不容易被太監武官輕易勾搭走的人了。
哪怕他還是喜歡武官,也有個最出名的謝鎮撫吊著他,不會叫他像歷史上那樣寵幸太監和江彬、錢寧等禍害的。
為了給太子找點事干,崔燮索性堆了個不準確的邊關沙盤,給他做個策略桌遊。
說是沙盤,他卻不敢往宮裡弄危險的硬質玩具,盤子是木質的,盤中的地面、高山都是用白蠟塑形染色而成,河水則是一層層加藍靛染色,按深度不同分出顏色深淺。邊牆都是用牛骨塊粘接的,又用研碎的小米粉代替細砂做成沙丘,以魚膠粘合住。
而將兵則以牛骨雕成方塊,染色而成。文官用紅色、武官用藍色,越是名臣名將的顏色越深。士兵用的顏色則更多,三大營與邊軍各分為不同顏色,牌面上寫著什、百、千、萬之數代表人數。
不過這遊戲之物就不像他在宮裡引導太子寫奏疏時那樣,可以直接寫上當朝重臣的名字,而是借用了三國名將的身份,按著三國殺的牌面模式畫圖,戰法寫的卻是能帶哪一營兵,帶多少兵員、擅長什麼城戰還是野戰,與達賊接戰時有什麼限制之類……
他做講師的不方便直接給太子送玩具,便索性叫高太監轉交,深藏身與名了。
高太監自然對他感激有加,恨不能他一步做到首輔,從此他們內外二相相互扶持,跟戲裡唱的一樣,共保朝綱。
太子得著那份戰略遊戲,也著實有了個消耗多餘精力的地方,自己一邊研究戰法,一邊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用外掛。
普通營兵加上火繩槍不就成了能克制達賊的槍兵麼?以後叫兵部多造槍就是,這裡先用上!
弗朗機炮改成雙手能持的小炮,馬軍不就能改成以一敵三的炮軍了麼?以後叫兵部改制就是,先用上!
虎蹲炮用大車拉著走,到了該開炮的時候以石灰澆築成炮台不就成了麼?前軍、中軍都配上虎蹲炮!
……
太子為了在遊戲裡開掛,且是發明了不少新兵種,消耗了大把時光。待能在後宮太監與幼弟幼妹中殺得所向披靡之後,又把崔老師留下來,請他再與自己重戰一場。
他若能勝了崔先生,就能帶兵出關,對戰小王子了!
他滿心期待地留下崔燮,拿出沙盤和卡牌來要和老師推演一把。上回推演的規則不是由他來定,他才輸得這麼慘,如今什麼規矩都是他定的,牌也是他的,他肯定能贏!
他果然贏了這一把。
崔先生手裡的旗主被他俘虜,小王子逃竄出套,拋下了數萬兵士。
太子笑吟吟地問:「先生,以孤如今的用兵之道,可能去打達賊了?」
崔燮也笑了笑:「小王子既敗,這數萬大軍便是俘虜,殿下可想過如何處置他們?殺俘不祥,可這些戰俘又都做慣賊寇,體力與刀法都勝過我軍,若不看好,一不留神又要作亂。
「而就算他們不做亂,真心歸附,套內大片土地都成了沙漠,沙地年年外擴,供不起他們遊牧,也供不起我大明百姓耕種,殿下欲如何移民填套,徹底絕北虜入套的後患?」
太子說了幾個每日農經上的治沙法,崔燮搖頭笑道:「臣編這書時,是以尋常百姓的身份編寫的,只用來指點百姓們身居沙漠外緣時該如何防沙。可殿下是東宮太子,又剛戰勝了韃靼小王子,須從大處安排布置,怎能只看農經?」
太子自己往大處想了想,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來,便無可如何地投了牌,繼續回去讀書了。他想不出來的地方,聽講筵時就裝作是自己關心民生,垂詢楊廷和等講官。
楊廷和私下裡便問崔燮:「必是和衷你又勸了太子什麼吧?前些日子太子沉醉兵事,我險些要上奏天子了,虧得如今太子又回心轉意,用心百姓生計了。」雖說還是關外百姓的生計,總也比帶兵打仗強。
崔燮笑道:「太子正是貪新鮮的年紀,如今關外又連連大勝,自然也動了建功業之念。幸而有諸位大人教導著,不至一味好武,其實不干我什麼事。」
楊廷和搖頭輕笑:「你謙虛了,我雖不知宮中實情,想也想得出是你勸動了東宮。不過也難怪太子有領兵之心,你那幾本塞上英雄錄畫得也真好,看得我都想上陣了。你看我長得也有些像你那書中的楊一清楊總制,他能領兵,我說不定也能呢?」
不,畫得像你那是國舅們的濾鏡,若按著謝瑛信里描寫的畫,那形象就跟你差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新年好,祝大家新春快樂,萬事如意
今天本來想完結的,可惜還差一點,明天要去拜年不能更新了,後天大概可以繼續更
☆、第304章
謝瑛不回家,這個年就過得清清寡寡的,沒什麼滋味。
崔燮連年貨都懶得置辦,只叫崔良棟按著往年的規矩往各處送禮,自己家裡只留了半扇豬肉,幾籠雞鴨,幾簍乾的天津海鮮,少許鮮菜水果,備著過年沒處賣吃食時在家做著吃。
崔良棟遞來一疊疊禮單,單把給謝府的拿了出來,問道:「今年謝大人不在,這禮單須得添改些,可要把鮮肉蔬食都去了,改成乾貨醃臘?」
崔燮點了點頭:「那就少送些,但也不可全改了。他府里用的也都是壯丁,吃的多,有些鮮菜鮮肉的好。其實該往邊關送些,不過邊關大雪封路封得早,咱們送過去也不方便,還是等初春青黃不接的時候送最實用。」
他家照例送了禮,謝家也照例回了禮,還是按謝瑛在京時的慣例,送了幾壇清水一樣的上等燒酒。崔燮自己不怎麼吃酒,多半拿去給李老師和翰林院前輩們,剩的給作者們分了分,自家只留了一罈子過年喝。
除夕守歲,元旦進宮祭天、回家祭祖,初二又是雲姐回娘家,他這個做長兄的又要招待妹妹妹夫,也忙得腳不沾地。
將這兩天最要緊的忙過去,還沒等放鬆享受一天假日,北邊陝西行都司就傳來了緊急軍報——迤北小王子集三萬大軍直撲新築起軍鎮的陝西紅鹽池!。
幸而延綏鎮這兩年已將邊城向外修築出了數十里地,沿城堡台林立,烽火傳得又快,只要守在厚厚的城牆內,等一半個月就有解圍的希望。
邊書飛馬報來,求京里立刻發兵救援。
內閣、兵部也不要過年了,急匆匆趕到宮裡商議調兵之事。
從京里調營兵到陝西自是來不及,即便是從宣大一帶調兵也嫌慢,劉大夏便建議給楊一清與陝西守將募兵權,就地徵召良家子守城,等待大軍出關圍殲小王子。
這條建議立刻通過了,天子當下便命內閣擬旨,許三邊總制楊一清與當地總兵官召募土兵在關內據守,再遣延綏、宣大等地立刻調兵抄圍北虜。
崔燮也被叫回翰林院加班擬詔。
他正安安生生地過著年,聽到這個消息,心跳「蹭」地快了幾分,按著胸口問:「槍炮怕才運抵邊關不久,火繩槍裝藥、通膛的都極麻煩,邊軍們可用得慣麼?」
張氏兄弟以戰地記者的身份,肯定是哪兒有危險往哪兒跑;謝瑛不僅不會管著他們,還得跟他們一起往前線效力,若兵器跟不上,他、他怎麼放心呢!
他心神不寧地去見了李東陽,詢問更詳細的戰況。李老師還當他是憂國憂民,拍著他的肩膀笑道:「當初制出水泥的是你,做望遠鏡的是你,上書要朝廷出海採購兵備的也是你。我看你心心念念就想打仗,怎麼到了這一刻,又怕起來了?」
當初備戰是為了改變歷史,現在擔心是擔心家裡人出事……唉,他果然不是英雄,骨子裡還藏著那個「小」字呢。
崔燮微微垂頭,慚愧地搖了搖頭:「我有親友在前線,如何能不擔心。要是達賊再晚來幾個月,叫前線軍士都能熟習火繩槍,我就能放心了。」
李老師笑道:「當初沒有弗朗機炮、沒有西班牙槍,只仗著些水泥,咱們大明邊軍也能把虜寇攔在關外,何況如今?我知道你外祖家與國舅們都在邊關,你惦念著他們,不過多想無益,聖上不會叫你去邊關的。你若有心,就多印些《塞上英雄錄》賣往各處,叫更多百姓用心報效朝廷。」
嗯,朝廷此時正要驀兵,他還能幫著做些宣傳工作。不過延綏衛離京何止千里,送那麼厚一套書過去路上困難重重,必定也送不了多少套,不如索性還是搞宣傳畫兒吧。
也不必賣,就到街頭巷尾貼了,憑他的人氣肯定有許多人撕回家收藏。
崔燮已然對崔美人這身份破罐子破摔了,加班擬了各色詔旨,回到家便趁著元旦、元宵兩假,連畫了十餘幅宣傳圖。
崔家的工匠們立刻開工,拿著節假日雙薪給他刻印新圖。圖中的人物都是他在《塞上英雄錄》里畫出來的模樣,人人英偉、個個俊俏,穿著簇新的鐵甲、曳撒,手執寒光閃閃的利刃,英姿颯爽,令人艷羨。
這些人物有揮刀沖陣的,有乘馬站在城牆頭巡視遠方的,有真刀真槍殺敵的……貌若楊廷和的美顏版楊一清身著大紅孔雀補服,輕搖羽扇,充分滿足了百姓們對智將、儒將的傳統審美。
他出於私心,還是畫了張謝鎮撫為主,領著兩位國舅和一隊錦衣衛兵馬深入沙漠的宣傳畫兒。
畫中的謝瑛手捧地圖,兩位國舅拿著鉛筆和採訪本,錦衣衛卻不再是十四千戶,而是穿丹黃衣的普通緹騎。一隊人都是鮮衣怒馬,臉頰薄染血色,映著大漠上空如血殘陽,勾勒出一片動人心魄的殺機。
這一年為了加班加點地印畫,居安齋都沒辦什麼盛會,只在宣傳畫印好之後才在書齋外張掛了幾張。
剩下的自然是裝車運往了西北重鎮。
榆林衛鎮撫使是崔燮的外祖,外孫子送來的東西豈能不好生運用?
劉鎮撫不顧年邁,親自押著車送往主管招兵的參將王戟處,特特找出那張印著他肖像的畫兒,連聲誇他英武豪邁。
王參將臉都笑開了,看著畫兒中臉龐完全不像他,但□□卻和他心目中的自己完全一致的黃日華,連聲贊道:「多虧了兩位國舅寫得好,崔學士妙筆如神,不然怎得這樣的好圖畫?那些百姓家的好子弟們看了這畫,見識著咱們大明將士們的風采,豈有不肯從軍的?」
莫說召驀良家子當兵,就是小王子麾下的蒙古兵見了這畫兒,也得恨自己不能當大明的軍士呢!
他對著畫兒欣賞了許久,叫人滿城貼開,叫百姓們也見識見識大明官軍風采。
這畫兒不光送到榆林,也隨著榆林衛的援軍和糧草,想法兒送進了依紅鹽池而建的新城裡。謝瑛與兩位國舅隨著楊一清楊總制來到這座被套賊圍住的邊城,也看到了榆林送來的宣傳畫。
兩代錦衣衛終於同框,國舅們當了多少年下線作品的主角,終於翻身了!
張鶴齡兄弟對著宣傳畫感慨萬千,見了人就想拿畫卷給人看。
而在外奔波的楊總制回到營里看見宣傳自己的彩圖時,卻總忍不住感嘆兩聲:這都把他畫成楊廷和了,他回京以後可怎麼見楊學士?他師兄劉大夏與李東陽知不知道這模樣是國舅們亂寫的,會不會以為他自己想長成楊學士的模樣,背地裡笑話他?
若只背地裡笑話還好,李師兄肯定是能當面笑話他的……
楊總制白天操心著如何牽制小王子,等各鎮援軍從背後包抄上來,在此全殲套瞄,晚上又要操心儀容,可說是辛苦極了。幸而榆林鎮不光送了兵員、宣傳畫,還送了些羊肉乳酪來,他能多吃些東西滋補,還沒愁得太過消瘦。
越瘦就越顯臉長,得多吃些東西,臉龐豐腴些才好看。
他在城內用心考慮顏面大計,城外的小王子大軍也在研究他的容貌。
去年冬日,兀良哈部心向他們的蒙人獻上了漢人所作的《塞上英雄錄》,並言大明皇帝最寵愛的兩位國舅就在邊軍中備戰。書中就畫了國舅們與三邊統制楊一清的容貌,若能得此三人,必可使明廷投鼠忌器。縱不能像當年擄了英宗時一樣打到北京城下,至少能進關搶掠一番。
這兩年他們受制於明軍一夜之間紛紛拔地而起的城、堡、台、墩,遍地石柵,每戰幾不停火的大炮……還有陝西御史王守仁傳授給明軍的望遠神術,一直沒從漢人手中搶到什麼東西,反而連連損兵折將,丟失了無數軍械。
如今草原上鐵貴如金,千戶以上還能湊得起全套戰甲、兵器,再往下的軍士衣甲都不整齊,戰馬就更披不上馬甲。而最可怕的不是兵甲不足,而是如今的韃靼人對著明軍已不像從前那樣敢戰了。
若不能大勝明軍一回,振起士氣,只怕這從上到下的王公軍士們都不敢再和明軍對戰,只能灰溜溜被人逐出水草豐美的河套,往北方更寒冷貧瘠之地遷徙。
他們當年渡河入套,花了多少辛苦,豈能如此輕易就放棄這片草原,去過從前那種貧苦日子!
為了這一戰,小王子——也就是蒙古的達延汗巴圖孟克不僅帶兵穿越沙漠,潛至紅鹽池這個三十餘年前蒙古癿加思蘭部大敗於漢人之手的不詳之地,甚至要把女兒嫁給兀良哈部的阿兒乞蠻來換取支持。
可恨阿兒乞蠻首鼠兩端,不肯借兵跟他攻伐明國。此戰若勝,他們還要挾大勢吞併朵兀良哈部,叫草原諸部都知曉拒絕達延汗的後果。
小王子眯著眼看著紙上兩位十六七歲,俊秀明銳的少年,淡淡吩咐:「破城後先專心尋明國國舅,只要捉得他們,就不怕邊軍守官不低頭!」
那兩名少年的模樣已叫諸王公、將領們牢牢記在了心裡,只要打開紅鹽池城門,他的幾個兒子就會率兵進城,搜索二人。
韃靼軍承受著重炮轟機的損傷與大漠的乾旱苦寒,堅持攻城了近一個月。就在小王子也快承受不起這負擔時,紅鹽池新城大門豁然打開,一隊披堅甲、執怪異□□的步軍從大門中走出,暴露在了小王子面前。
陣中還摻了幾名衣甲下露出大紅短裙,作錦衣衛打扮的軍人,韃靼人只在他們臉上略掃了一眼,便舉起長刀,喝道:「沖!衝進城去,活捉明國國舅!」
一片呼喝聲響起,眾人即將縱馬闖入,卻聽門洞中傳來一聲尖到破音的:「你家張爺爺在此,哪個達賊敢上來捉我們兄弟!」
領兵衝鋒的巴爾斯博羅特王子下意識勒住馬,想從一片甲兵中分辨出他們要找的兩位國舅。
但不等他找到,一片煙霧就自大門前蒸騰起來,他只覺胸口一痛,眼前的世界就陷入了黑暗。
第一批火繩槍軍退下去裝彈,第二批交替而上,又清開了一片逼近城下的蒙軍。一隊隊訓練有素的士兵們前退交換隊型,槍·彈聲與慘叫聲連綿不斷,短短一炷香的工夫,就收割了大片馬隊。
韃靼軍只見識過明軍三眼銃、鳥銃,只要有鐵甲在身,數十步外就可安全無虞,卻不料這場大戰遇見了明軍也是才裝備上一個冬天的西班牙火繩槍。
馬匹被槍聲嚇得躁動嘶鳴,前軍連忙後撤了一段,想避開火繩槍的射程,可這一射又把大軍暴露在了城頭長徑炮與城門推出的弗朗機炮的射程中。
弗朗機炮轟擊下,便能收割十餘條性命,而長徑炮的彈子在陣中開花,卻是肉靡血沫飛濺,猶如人間煉獄。
小王子兩個勇猛的兒子不明不白地死在陣中,軍士逃散,再也經不起這損失,只得含恨揮軍撤退。然而此時已經不是他想退就退的時候了,有眼尖的將士看見,左右台堡的烽火連綿燒起,四下地面微微震顫,從大軍背後的抄上來綿延數里的明軍。
原來今日明軍出陣,並不是城內官軍無力守城,而是明軍要等的援軍已到,他們是出來內外合圍的!
可明軍又怎麼能將時間掐得如此准?
難道他們殺的叛徒不夠多,給他們傳遞消息的人又是個心向明國的韃奸?!
小王子頭腦發暈,不禁看了一眼城頭——無數甲衣士兵在城上來回巡視,一名穿著薄棉甲,內套大紅官袍,膚色微黑,十分眼熟的明國官員正手握著一管黑色的東西,目含厲色朝他看來。
那是……王守仁!能查萬里動靜的王守仁!難怪城裡明軍恰好能在此刻出來誘敵!
小王子含恨看了頭上一眼,回頭欲呼喚殘兵隨他離開,其他看到王守仁的人卻不爭氣地叫道:「王守仁爺爺!是王爺爺在此,大汗,咱們贏不得了,快撤吧!」
達延汗被人圍在當中,沒注意城頭,便沒感覺到架在城頭的那架長徑大炮微微轉了個角度。
角度略高一點兒,彈藥順著拋物線就能飛得更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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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間,這場大仗才徹底平定。
小王子所領的三萬大軍近半在紅鹽池城下被殲、被伏,小王子與長子、三子、大濟農等人皆死於槍·炮下,次子烏魯斯博羅特率殘部退往東套,卻被謝瑛等錦衣衛在沙漠北方尋找到了蹤跡,終被三路大軍包圍。
小王子的次子、四子、五子力戰而亡,幼子不知所蹤,六子斡齊爾博羅特率六千餘殘部請降。
縱橫套內多年的郭勒津旗主火篩欲渡河北逃,卻被守在河邊的宣府守軍堵住,為害邊關三十餘載的套虜至此終於絕跡。
然而《錦衣衛之塞上風雲》仍在連載,百姓們也不因為朝廷劇透了小王子與火篩部覆滅的結局而不再買書,反而更捨得花錢,要看更多叫明人揚眉吐氣的故事。
六月底,楊一清等人受命進京獻俘,朝廷中也議起了該如何封賞。
謝瑛追亡逐北,領軍堵住套賊餘部;兩位國舅親手打死了小王子的次子巴爾斯博羅特,王守仁指揮城頭炮火轟死了小王子與諸子、麾下大將,楊一清主持大戰,調度諸軍,俱都該論功行賞。
楊一清因功封右都御史,仍暫兼三邊總制之責;國舅們因功、亦因國戚身份封伯;謝瑛升任錦衣衛都指揮使,仍在京署理北鎮撫司事。王守仁的封賞卻叫朝廷吵了好一陣子——論戰功該封爵,可朝中又有文臣不封爵的祖制。
一旦封爵,也就不能入閣了。
三位閣老力主,最終不曾教他封爵,而是以副都御史的身份主持宣大一帶的兵事,為朝廷復設開平衛做準備。
這一番封賞之後,朝中籌備此戰的官員也各有升遷,崔燮這位製造、引進戰陣利器的功臣自然不能被忘記。
他被超拔為翰林學士兼詹事府右詹事,再熬熬年資,差一步就是入閣,亦是人生得意。
他白天四處應酬,晚上就跟謝瑛到小花園裡私會,胡天胡地了好一陣子。直到又一年新年將至,朝中議起太子明年便交十六,可以準備選妃了,他才恍然意識到——
弘治朝到現在還沒結束,弘治天子不僅還活著,而且活得健健康康的,並不像歷史上那樣體弱多病,有英年早逝的危險。
朱厚照這個熊孩子能叫他父親管到長大成熟了。
等他成了親,有家人管著,就不會在豹房裡搞亂七八糟的,大概就能有兒有女,不至於身後無嗣,叫嘉靖入繼皇統了。
明朝的歷史真的叫他這個小蝴蝶的翅膀扇得有所變化了。雖不知能變得多大,但就他所知的,的確是變得比歷史書里更好了。
他總算可以安心歇一陣子,讓這個盛世自然安穩地順延下去,自己專心跟謝瑛過過小日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大家這麼久以來的支持,正文就寫到這裡了,後面還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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