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強並沒有管老傅心裡在想什麼，他自嘲的笑了笑接著說道：「我當時就是個只能躺在床上的廢物，每天看著她幫我小心的弄來各種各樣的吃的，雖然有的玩意都發臭了，但當時也只有那些東西能吃了。」
「那時候我才認識到人真的有時候是冷漠的動物，在哨所的時候有那麼幾個人總是過來跟你稱兄道弟的，還有我之前提到的那幾個少女，可是真到了我躺在床上快要死的時候……」
「只有她一個朋友過來過一次，應該是朋友吧，我不太確定，反正我在哨所的時候見到過她。」
「但是她也是只來過一次，帶了點吃的過來，因為那破地方只有吃的是硬通貨，看她頂著一頭亂髮的樣子過的也不是那麼好。」李文強努力回憶著當時的場景，回憶著那兩人面上的表情：「我記得她挺開心的，兩個人坐在門檻邊嘰嘰咕咕的聊了好長時間。」
「後來過去的一天就沒什麼可說的了，在第三天我能爬起來了，她扶著我在那間低矮的小屋裡來回走的時候，臉上別提有多高興了。」
李文強說道這裡突然頓了一下，對老傅問道：「我有沒有提過她住的地方？」
老傅搖了搖頭，這個並沒有寫在報告裡。
「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啊。」李文強忍不住笑了笑：「她住的是當地那種低矮的土坯房，進門都得彎腰不然會磕頭那種，但是裡面收拾的挺乾淨的，窗邊還有她去外面摘回來的野花，雖然是插在一個破可樂瓶子裡的，但我總覺得那花挺美的。」
李文強說完這些後又笑了笑，低頭想了幾分鐘，才開口說道。
「第四天也就是任務尾聲的那一天，她突然消失了一上午，你知道那地方的情況有多噁心，我當時連走路都走不好，在我正擔心的要不要出去找找她時，她卻在中午飯點的時候準時回來了。」
李文強側過臉讓老傅看了一下他的左臉：「看到了嗎？就是這個位置，第一天上面被踹的鞋底印還沒好，那天她回來時整張臉都腫起來了，最腫的地方皮都快成透明的了，但是她那天卻笑得很開心。」
大大的笑容出現在了李文強的臉上：「她就是這樣笑的，特別特別開心那種，雖然半張臉腫的連嘴角都動不了……」說道這裡，李文強突然遲疑了幾秒才有點猶豫得說道：「是這個笑容……我記得沒錯，她就是這樣笑得……」
「她手裡拿著一塊用葉子包起來的東西，我還記得她很開心的用磕磕絆絆的漢語告訴我，這是今天營地里那些游擊隊拿到的補給，她好不容易才想辦法偷到一塊。」
李文強說道這裡眼圈又紅了：「她是站在門口的，你知道當地的女人穿著的是那種很簡單的長袍，類似個口袋那樣……我看到她腿上的血了，她站著的時候，我看到有血順著一路流到了腳腕上。」
「知道那是什麼嗎？」李文強用帶著哽咽的聲音緊接著說道：「那是一塊標準的EBR口糧裡面附帶的主食包，我還記得是什麼麵條。」
「她一口都沒吃，那帶著腳印的玩意打開以後都快成糊糊樣了，麵條一段一段的，口感並不好，但是我發誓這是我吃到的最好吃的東西，尤其是餵到我嘴裡以後，好吃的能讓人忍不住哭出來。」
這些東西李文強並沒有寫在報告裡，他本以為自己會一輩子把這些記憶當做深夜的回憶的，卻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了老傅，心情激盪下忍不住就說了個底掉。
「那時候我什麼都沒敢說，就這麼把那玩意吃完了，我告訴你老傅，我當時真哭了，一大老爺們眼淚流的嘩嘩的，還得人家安慰我。」
「後來就是晚上了，我依照計劃表里的時間，天黑後就出來坐在院門口抽菸了。」李文強想快一點結束這次回憶，記憶中的面容讓他很不好受，心口就像是堵了塊海綿一樣難受。
他用下巴指了指疤臉他們：「過來的就是你們三個人了，任務完成得很順利，我想你知道的應該不比我少。」
「那時候我坐在門口的台階上，抽著煙看著頭頂的星星，我就在想啊……要是能把她帶回去多好？我活了那麼大見得女人里除了我媽就她對我最好了，我總得給人家個交代啊。」李文強看了眼老傅：「你說是不是呢？」
老傅沒說話，他只是擺出一副傾聽者的樣子示意李文強繼續說，而他心裡則知道，導致李文強心理原因的關鍵點快到了。
「我就想啊想啊，連計劃都做好了，我求求疤臉他們把她帶回去，安安靜靜的帶回去，回去以後求求你幫我給她安排個國內的身份。」李文強看著老傅，慢慢說著自己當時的想法：「然後我就能把她送回我媽那了，雖然她身子不是那麼乾淨，中文也不好，但是它她會學啊。」
「並且我也覺得，憑著她那樣的性格，她一定會是個相夫教子的好姑娘，到時候我退了回去娶上她，這一輩子就算是齊活了。」
說道這裡李文強突然笑了，笑的很是無奈：「但我知道這都是扯淡！環境改變人這句話不是擺來看的，她早就習慣了那種生存方式，帶她回到國內就是帶回來一顆定時炸彈。」
老傅知道李文強提到的「生存方式」指的是什麼，那邊的姑娘們動起手來比男人都狠，並且因為天生的性別優勢，很多邪惡組織都喜歡把她們訓練成一些一次性使用的「工具」。
「所以說我就知道是奢望啦，當時坐在星空下的時候我就想明白了，就想著這樣乾乾脆脆的離開算了，她過她的生活我過我的。我還是當個邊防鐵甲她還是當個境外少女算了，我們的生活和習慣的世界都不同，怎麼都不可能湊在一起的。」
「然後我沒想到的是疤臉他們回來之後，我記得當時是鬍子給我來了點東西，因為沒那玩意我根本連20米都走不出去就得躺下。」他說道這裡看著鬍子道了聲謝，也沒在意鬍子不搭理他，接著說道。
「真的，我就想這麼靜靜離開的。」李文強抬頭看了眼天花板，努力吸了幾下鼻子接著說道：「可是誰都沒想到，她在屋裡根本沒睡著，現在想來應該是白天太疼了吧。」李文強又自嘲得笑了起來。
「誰知道呢，反正她看到鬍子他們用手銬準備銬我了，就提著門後的棍子出來了。」李文強想了想後強調道：「她用那根棍子用得真是很好，我剛到第二天的時候就見她用棍子敲破了2個想進來欺負她的村民的腦袋。」
這次李文強是看著疤臉說的：「我真不怪你，當時你要是不開搶，她一聲喊咱們四個就都死球了。」
「然後呢？」老傅問道，之後發生的事就是報告和李文強回憶之間的最大分歧了。
「然後？」李文強愣了一下才接著說道：「然後我跑過去把她抱在懷裡，看著她的眼睛，看著她慢慢閉上眼睛…….聽著她跟我說了那句話。」
緊接著李文強說出了那串源自小語種的短句，眼淚突然就從眼眶流了下來，順著面龐的曲線一路下移，吧嗒吧嗒的滴到了褲子上。
「知道嗎老傅，我真的沒恨過你們任何人，我恨得是那幫孫子們！我恨得是把那個村子改的面目全非的孫子！我恨得是背後支持他們的孫子！要是沒有這一切，那估計還是邊境上一個安靜祥和的小村子。」
他吼叫著語音里都帶上了哭腔：「可是我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老傅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到底跟我說了什麼！為什麼！」
剛才的問題又給轉回來了，老傅想了想並沒有去跟李文強解釋這個問題，而是換了個角度。
「疤臉，你把當時的情況說說。」老傅叫過疤臉來，讓他站過來，對李文強說道：「疤臉是什麼人你也知道，他說的話你該信吧？」
李文強點了點頭沒說話，老傅示意兔子去把李文強的手銬鬆開，現在話也說開了，總拷著人也不是個事。
疤臉就算是複述當時的場景也保持著他言簡意賅的風格，寥寥幾句話就還原出了當時的場景。
他也不是傻子，當然明白老傅想讓李文強聽到什麼。所以他說話的時候著重提到了當時的情況。
首先便是行動的日期，那是特別挑選的一個沒有月亮的黑夜，兩人距離稍微遠一點隊長的什麼樣都看不清楚，就更別提什麼李文強說看到鬍子想拷他之類的扯淡事了。
接著疤臉說道了自己開搶時的情況，他們當時戴著夜視儀，疤臉很清晰的描述了他的彈著點，第一搶命中胸腹隔膜位置讓目標失能，並且無法發出警告；第二搶直接從嘴裡射進去命中腦幹。
最後提到的是打倒那個女性後，李文強想要奪搶，結果被兔子從後面打暈了，他們是扛著李文強撤離的。
等疤臉說完之後，老傅看著李文強的表情從憤怒變成震驚，從震驚變成疑惑，最後便是一句疑問：「我難道看錯了？這不可能！我記得她在我懷裡閉上眼睛的。」
老傅看著李文強的樣子嘆了口氣，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道：「強子你說句實話，你是不是每天有事沒事的就會想起當時的場景？」
李文強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