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車開起來之後,史密斯用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泥水,他透過滿是裂痕的擋風玻璃看了眼前方遍布泥水的山坡,對老傅吼道:「他們沒發現我們,概略射擊!」
老傅當然知道這個,不過他此時沒什麼心思跟史密斯說話,光是應對山坡上滑溜溜的泥土就已經占據了他全部的精神。
說真的,非洲這邊的雨要麼就不下,下起來就跟天漏了一樣,仿佛要把整年的雨水都集中在這幾個小時裡下完一樣瘋狂。
他們這個小山坡上本來就沒什麼路,此時汽車那花紋磨的差不多,本來就沒什麼抓地力的輪胎開在滿是泥水和細小石子的下坡路上,老傅感覺就像是在冰面上開車一樣痛苦。
並且最關鍵的是,他還不敢放低車速,不然在這個能見度低下到幾乎沒有的時刻,錯過了冰箱的車隊可能就真的是永遠錯過了。
於是這輛車就跟跳進了個超大型攪拌機里一樣,一路蹦蹦跳跳還左搖右晃的讓坐在車裡的人都有種翻天覆地的感覺,也就甭提後面恨不得把自己綁在底盤上的李文強了。
當他們開著這輛蹦蹦跳跳的皮卡,像是下山時才咆哮了半聲,結果就一不小心摔了個狗啃泥的老虎一樣衝到公路時,眼前的雨幕中已經看不到冰箱車隊的蹤影了。
面對這種情況,老傅能做的只有踩緊油門,在不到五米的糟糕能見度中,順著大路一路向前沖,期待著可以再追上對方了。
因為開上了大路,不需要那麼多精力對付眼前這個該死的方向盤了,老傅伸手用手背蹭了一下從外面濺到臉上的泥水,對後面的史密斯吼道:「看看強子!」
後面的李文強可比車裡的兩人慘多了,他們起碼還有個軟點的座椅以及遮風擋雨的車頂,而李文強除了一幅風鏡外,基本就剩下拿臉來接迎面而來的雨點了。
在車平穩下來之後,他扶著車頂的橫槓站了起來,低頭乾嘔了幾聲,用力把涌到嗓子眼裡的東西給咳了上來。
伴隨著心口的劇痛,那咳上來的東西讓他嘴裡充滿了一股子難以描述的鐵鏽味。
「呸呸呸!」
他低頭吐掉了嘴裡的玩意,用手背抹了抹嘴,卻不小心把臉上的泥水也給抹了進去,那沙沙的口感又讓他忍不住多吐了幾口。
此時他嘴裡除了鐵鏽味,又多了一股子泥腥味,再加上那幾乎塞住鼻子的噁心味道,別提多難受了。
他用袖子想擦掉風鏡上沾著的泥水,卻不曾想袖子上本來就滿是泥和板結上去的土塊,結果這一擦下去,風鏡比沒擦的時候還髒。
李文強低罵了一聲,乾脆把礙事的風鏡從臉上撕了下來,隨手扔進車廂里讓它跟著震動自己亂跳去了,自己仰起頭讓迎面而來的雨水衝掉了臉上的泥土,然後用手抹了把被冰冷的雨點打的發麻的面龐。
搞定了自己的問題後,他眯著眼睛正要尋找目標的時,卻聽到身邊有了點不一樣的聲音。
那聲音聽起來跟風聲和前面那個該死的汽油發動機完全不同,而像是柴油發動機的嘶吼聲。
柴油發動機、嘶吼聲、越來越近,這三個條件同時跳進了李文強的耳朵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代表什麼,便聽到左後方的聲音驟然增大。
順著聲音回頭看過去,發現身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突然多出來兩個如同巨獸眼睛一般的光點。
李文強罵了一句,抬手正要拍打車頂讓車裡的人注意呢,一輛步戰已經衝破了雨水的帷幕。
那扁扁的腦袋一頭撞在了皮卡的右側尾部,隨著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兩車分離的時候車頭上還掛著半個被撕爛的尾箱蓋。
回過頭的李文強,眼瞅著那風鏡就從破開的後車廂那裡一路飛到了外面。
要知道他們現在還在向前高速移動呢!保守估計也有每小時六十公里的時速了,此時讓人從後面這麼大力一懟,頓時整輛車都失去了平衡,右邊的尾輪離地離的好高。
如果不是前面開車的老傅經驗豐富,及時操縱整輛車原地轉了好幾圈恢復了平衡停了下來,並且還開下了大路,搞不好當時汽車就得空翻上好幾圈,然後來個車毀人亡的結局。
在後面的李文強被這衝擊力一帶,好懸沒從車斗里被甩出去,在整輛車旋轉的時候,離心力讓他感覺自己抓著的車梁都快印出五指印了;好不容易等這輛車停穩時,他心口又重重撞在了面前的擋板上。
這一下就是正常人撞上去也得來個胸悶氣喘眼前發黑,角度不對搞不好還得進醫院,可李文強他老人家還是病號呢,這一下險些一口氣就沒喘上來就此撒手人寰了。
車一停穩,后座的史密斯就把車廂和尾箱之間的玻璃給用搶托敲爛了,隔著個窗口就問李文強有事沒事。
李文強此時是一口氣梗在心口,別說說話了,連喘氣都得用盡全身的力氣。
他勉強對史密斯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扶著身後的搶架跌跌撞撞的繞到了後面,雙肩卡著機搶後面的半月形肩托,腰上用力把機搶架了起來。
這一下用力又不知道岔了哪股筋,讓李文強一陣眼前發黑,胳膊搭在機匣上使勁喘了好幾口氣,才把眼前的黑暗給褪了下去。
接著他費力的打開了機匣,正要把子彈壓上去的時候,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掛在機搶上的彈箱不見了,搶架上只留下一個被撕爛了一半的掛架,在雨水沖刷下顯得特別孤零零的。
感受著頭頂落下的雨水,李文強覺得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要知道一百五十發的彈箱重量真的不是一隻手就能隨便提起來的,也就更甭提他此時這個五癆七傷的狀態了。
在他彎腰找另一個彈箱的時候,那輛撞了他們的步戰又嘶吼著穿破了雨幕,看那架勢便是要攔腰把他們這輛倖免於難的車直接給撞翻然後碾過去。
而此時開車的老傅也注意到了這情況,可這輛車剛才因為撞擊熄了火,他來回擰鑰匙怎麼擰都只能聽到馬達的空轉聲,就是聽不到那如同天籟之音一般的發動機啟動時的突突聲。
坐在後面的史密斯也不好去催老傅,他拿過剛用來砸玻璃的74U,拔下彈匣看了眼裡面壓著的子彈,確定這玩意沒問題後把彈匣裝了回去。
伴隨著嘩啦一身拉動搶栓的聲音,一顆黃橙橙的子彈從褪彈口裡跳了出來,剛落在車座上,一串空的彈殼便叮叮噹噹與他作起了伴。
史密斯眼前的粗短搶口噴出的火焰在他眼前留下的大片的亮斑,伴隨著那震耳欲聾的搶聲,5.45MM的子彈在步戰的車頭上留下一蓬絢麗的亮點。
可這些小口徑的子彈打在裝甲車的斜面上,除了劃掉一些漆皮,或者還對車裡的人造成一些噪音方面的困擾外,甚至都沒讓裝甲車減低一丟丟速度,反而還起了反效果————對方意識到車裡人沒死,開的反而更快了。
雙方的距離隨著史密斯手中74U彈匣里的子彈飛速減少,變得越來越近,本來那大燈看起來像是黑夜裡閃爍的浪眼,發動機的嘶鳴聲聽著若隱若現,可十幾秒之後,史密斯都能看清楚那輛車滿是泥水的車頭,以及那車窗上的柵格裝甲沾著的大塊泥斑了。
看著那輛車越來越近,史密斯把滿是耀斑的視線離開了搶口準星,回頭看了眼正在耐心發動汽車的老傅,低頭看了眼車門上的開啟把手,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截,靠在了身後的車門上,左手移到後背,手指扣在了車門把手上。
只要史密斯此時用力扳開把手,車門一開他就能借著身體的重心,向後滾離這輛車,然後......呵呵!
可看著眼前的車頭越來越大,飛速占據他的整個視野,耳中除了那柴油機的嘶吼聲,同樣還充斥著馬達轉動的聲音。
比起史密斯的緊張,老傅手卻穩的許多,維持著每次兩秒,間隔三秒的動作,不斷擰轉著汽車的鑰匙。
正是這種規律的聲音,讓史密斯沒有選擇扳下把手,他看了眼老傅,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面響起兩聲特別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接著而來的,便是低沉的而有節奏的搶聲,這沉重的搶聲聽起來就像是一柄沉重的大錘在用力敲打著人的心房,讓心臟的跳動都忍不住和它合成了一個節奏。
伴隨著那聲音響起,衝到近前的步戰車頭上爆起一片刺目的火花,眼瞅著這輛車就偏離了原本的行進路線,史密斯判斷對方是想讓開車頭,結果卻不知道什麼原因整輛車都側著轉了過去。
這一側身就沒側好,就跟動物搏鬥的時候把軟肋泄露給對方一樣,後面操著機搶的李文強當然不會客氣,擺動搶口就在車身上留下一連串的彈孔。
是的,沒有跳彈。
14.5MM的穿甲彈打在這輛車的側面,落在史密斯眼睛裡就像是熱刀切在黃油上一樣,當真是想切方的切方的,想切圓的切圓的。
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給這一輪掃射打傻了,直到這輛步戰一頭衝出路基,撞倒了一顆小樹,還騎在上面一直到上身前傾停下為止,上面頂著的什麼聯合武器站也沒發出一顆子彈或者是榴彈來。
此時的雨也小了許多,史密斯扳開車門下了車。
外面的味道此時古怪的很,發射藥殘留的硝煙味和泥土以及雨水的味道,再加上一股子金屬被烘烤後的古怪腥味,一股腦的湧進了史密斯的鼻子裡,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他下了車之後給74U換了個新彈匣,對後面一隻手擱在機匣上,把機搶對準了步戰的李文強打了個手勢,示意對方掩護,自己從老傅那裡要了個小土豆,貓著腰就要過去看看情況。
結果他剛邁步,就看到步戰後面的門咣當一聲朝下開啟落在了地上。
也就是這一個動作,招來了李文強又一輪掃射。
他這次把子彈都集中在了車門附近,透過洞開的門口都能看到車裡亮起的一團團火花,須臾之後兩條腿連著一大堆碎肉倒在了那開啟的車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