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離鄉

  七月的天氣總讓人又愛又恨，愛他沒有冬的寒冷，恨他擁有夏的燥熱。天空裹攜著大片大片白雲，朝不知名的方向奔去。一輛老舊到仿若古董的綠皮火車踩著鐵軌，緩慢又堅定地向前奔去。

  江雲瑾從那小到不能再小的床上醒來，脖頸酸疼，腿也伸不直，稍一翻身，腳就能磕到床邊的鐵欄，江雲瑾沒少撞過。不過幸運的是，再過十幾個小時，她就能離開這輛坑人又老舊的綠皮火車了。

  準確地來說，江雲瑾是被餓醒的。她有些迷茫地看著低矮的天花板，頭髮已被拱地亂成雞窩，她伸手摸了摸肚子。

  她的胃正在抗議。

  一扇生鏽的鐵門外，上了年紀的乘務員準時開始叫賣：「來來來，腿收一收，包子，油條，豆漿，滷蛋，應有盡有！什麼，你問多少錢？自己看！」

  江雲瑾看了看隨身黑包中的零食，已經見底了。

  她不可能把全部的食物都在這輛火車上消耗掉，畢竟她要前往的，是一個未知的地方。

  她狠了狠心，抓起50塊錢，猛地打開鐵門。

  令人牙酸的門軸轉動聲響起，鏽了小半邊的門只打開一個小口子。

  江雲瑾從門後露出半張臉，眼中的紅血絲無不在宣告著主人的失眠。

  乘務員有些驚訝的看了看她，畢竟她可是唯一一個買了臥票，而且連續好幾天除了上廁所都沒開過門的人。

  臥票比坐票貴了七塊錢。

  乘務員笑著露出一口黃牙，也把臉湊了上來：「小美女，要買什麼呀？」

  江雲瑾看著對她來說猶如天價般的食物，糾結片刻，緩緩伸出手指向了一袋標價20元的小麵包。

  乘務員樂呵呵地找了錢，還十分貼心的補充道：「要喝水的話，十塊錢一壺哦。」

  鐵門重重關上，隔絕了一切的喧鬧。江雲瑾坐在狹小的床上，眼中還滿是迷離。

  「叮——」手機響了。江雲瑾滿懷希望地點開信息，失望地又把手機丟回床上。過了片刻，估計是發信息的人看不見她回復，直接打了電話。

  江雲瑾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溫和些，才按下接通鍵。

  電話那頭沒有聲，似乎是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也似乎是沒料到江雲瑾會接電話。

  江雲瑾先開口問道：「阿年，怎麼了？」即便是清了嗓子，她的聲音中仍有藏不住的沙啞與疲憊。

  「阿瑾，你到目的地了嗎？」電話里傳來一個十分溫和的男聲。

  「還沒，快到了。」

  又是沉默。

  「小希她還好嗎？」

  「阿瑾，對不起。」

  二人同時開口，又同時一愣。

  江雲瑾偏頭，透過窄小的窗子，看向外面的藍天荒野，她的笑容多了幾分苦澀：「你已經說過幾十次對不起了，這事又不是你的錯，搞得我很無辜一樣。」她頓了頓，「說說你那邊的情況吧。」

  劉年盯著一個女孩平靜溫柔的背影，決定扯一個謊：「小希她暫時被關在家裡，我也聯繫不上她，不過應該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江雲瑾像是鬆了一口氣，燦爛的笑容重新回到臉上，「阿年，我跟你說，這破火車上的東西價格都翻了幾倍，一壺熱水賣我十塊錢，心太黑了！等我到站，我一定要去投訴。還有啊……」

  江雲瑾自顧自講了一堆廢話，也不在乎電話那頭的人是不是在認真聽。

  「聽上去挺慘的。你自己注意點，別被別人賣了，回頭我轉你幾百。」

  「我去，發達了呀兄弟，跟姐說說哪賺來的錢，姐也去撈兩筆。」江雲瑾翹起二郎腿。

  二人又開始插科打混，跟平時沒什麼不一樣。

  在前方緩緩散步的女孩停了下來，她轉頭敏銳地看見劉年臉上藏不住的笑意，心知他在和誰通話。

  她抿唇看了幾秒，微弱的酸澀在心間徘徊不去。她微微一笑，朝後喊道：「阿年，怎麼不走了？」

  劉年的臉色頓時十分難看，未等電話那頭的江雲瑾發問，匆匆掛掉了電話。

  「上官希，你是故意的。」劉年微皺著眉。

  「什麼故意的？想散步就好好散散步。」上官希甜甜地笑了，像是在隱藏極度的苦，她聲音輕輕，「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狹小的空間內，江雲瑾怔怔地看著被掛斷的電話，喃喃道：「剛剛那是小希的聲音？阿年在小希身邊？他為什麼不告我？……應該是我聽錯，聽錯了……」

  她自我催眠著，從枕頭下摸出一張巴掌大的照片，指尖輕輕撫過那張笑顏，臉上也不由自主掛上了微笑。

  視線有些模糊，江雲瑾把還未來得及聚集的淚抹去，將照片小心翼翼的放入貼身黑色雙肩包中，放在最隱秘的位置，像是在藏著最珍貴的寶物。

  窗外陽光依舊明媚，空氣依然燥熱。江雲瑾拿著不知何年何月，已經泛黃的雜質扇風。她離自己居住了18年的地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遠到她看不見來時的路，也看不清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