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外是暖陽瀰漫的春日晌午,玉白的台階在春光之下,入目瑩瑩。
「如兒拜見太子殿下,殿下萬福。」
廊下,周羨如一身藕荷色薄襖裙,外罩著一層薄紗衣,輕巧的朝著趙晢盈盈一拜,她生的杏眼櫻唇,眉眼明媚,舉止端莊得體。
李璨看著周羨如怔住了,她認得周羨如是輔國大將軍家的嫡女。
周羨如總是看她不順眼,從前見過幾回,還曾挖苦過她。
周羨如怎麼會在東宮?
「免禮。」趙晢淡淡開口。
「殿下,這是您昨日給如兒留的功課,如兒全都做完了。」周羨如捧出一疊宣紙,雙手奉到趙晢跟前。
李璨瞧此情景,直如被晴天霹靂打了一般,心口一陣窒息,下意識看向趙晢。
趙晢依舊淡漠矜貴,絲毫沒有看她,只朝著一旁的無怠抬了抬下巴。
無怠忙接過周羨如的功課。
周羨如交了功課還站在原地,看著趙晢,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還有事?」趙晢問。
「如兒斗膽,想搬到澹蕤院住,這樣離殿下近些,也便於如兒每日交功課。」周羨如抬起頭,看向趙晢。
李璨聞言,小臉微微白了,唇瓣微抿,藏在袖中的小手也掐住了手心。
澹蕤院緊鄰趙晢的寢殿,是她在東宮的住所。
雖她只是天氣惡劣或實在太晚了,才會留下來住一回,但那院落確實一直是她的。
周羨如如此直白的想要她的院子,這是明擺著要欺她?
「那處有人住。」趙晢拒了。
周羨如探了探頭,看向他身後的李璨,粉面上露出幾許笑意:「我知道,是李姑娘住在那處。」
李璨自趙晢身後行了出來,漆黑的眸子水光瀲灩,直視周羨如:「不錯。」
「李姑娘。」周羨如含笑道:「我聽聞你並不時常留在東宮,那樣好的院子總是空著也是可惜,不如你便將那院子讓給我吧?」
「我在東宮也不過是個客人罷了。」李璨彎著鳳眸笑了笑,轉過柔白的小臉看向趙晢:「那院子到底誰住,還是太子殿下說了算。」
她相互牽著的小手藏在袖子下,再一次攥緊。
「殿下?」周羨如期待的望著趙晢。
「你先回去。」趙晢不曾應她。
「是。」周羨如雖不甘心,但到底不過才來兩日,尚未摸透趙晢的性子,不敢太過放肆。
她屈膝行禮:「殿下,如兒告退。」
「等一下。」李璨忽然出言叫住她。
「李姑娘還有事?」周羨如站住腳。
「那個兔子燈是我的。」李璨纖細白嫩的小手指了指她身後。
周羨如身後,一個婢女提著個精巧的三兔花燈,中間大兔子身側帶著兩隻小兔子,周身是以雪白皮毛糊就的,遠瞧著栩栩如生,十分討喜。
這個兔子燈,是前幾日元宵節時,趙晢給李璨預備的。
「這個,原來是李姑娘的?」周羨如伸手接過那盞兔子燈,提在手中:「我方才路過澹蕤院時,瞧見這燈插在門口,覺得可愛便順手拿著了。」
李璨提著裙擺下了台階,伸出手去取。
不料,周羨如卻一縮手躲開了她的手。
「周姑娘這是何意?」李璨蹙眉,下巴微微抬起。
「這個花燈,已經被我玩過了。」周羨如將花燈換到另一個手上,垂眸看著花燈,漫不經心的道:「傳聞李姑娘是從來不碰別人碰過的東西的,這花燈做得這麼精緻,丟了怪可惜的。
不如就給了我吧,回頭我讓人去買個新的還給你。」
她不是商議,全然是在吩咐。
李璨在家裡頭也是嬌生慣養的,自是受不住這氣。
但礙於趙晢在,她不敢隨意發作,只回眸去看趙晢。
她向來沒什麼怕的,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唯獨在趙晢跟前乖巧的很。
周羨如也看向趙晢:「殿下,您不給我院子,我便將花燈拿走了,明日我會賠給李姑娘一盞新花燈的。」
趙晢微微擰眉,尚未言語。
周羨如當即便搶著道:「李姑娘,你瞧,太子殿下也默認了,那就這麼說定了,如兒告退。」
她說著朝趙晢一禮,便要離去。
「等一下。」李璨往前跟了一步,黑曜石般的鳳眸中隱著慍怒,有幾分稚氣的小臉竟生出凜冽迫人的氣勢來。
周羨如一驚,總覺得這樣的李璨很有幾分像趙晢。
李璨自她手中取過兔子花燈。
周羨如回過神來,唇角輕蔑的翹了翹,都知道李璨怕趙晢,奪了燈又怎樣?她還能耍什麼花招不成?
其實,她並不稀罕這花燈,只不過是想殺殺李璨的威風罷了,且聽婢女說這燈是趙晢讓人做的,若能拿回去放著,自然也好。
她才想到這處,便聽「啪」一聲脆響。
是李璨將花燈摔在了地上。
她身嬌體弱沒多大力氣,那花燈倒也不曾四分五裂,落在地上滾了兩圈,似乎是有筋骨斷了,成了個歪歪扭扭的破花燈。
「你……」周羨如沒想到她會這麼做,指著她幾乎罵出來。
但看到趙晢淡漠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李璨不理會她,抬步便走。
「你去哪?」趙晢嗓音清冽。
「我回家不行麼?」李璨回頭,抿著柔嫩的唇瓣,漆黑的鳳眸中藏著倔強。
「你功課做完了?」趙晢淡漠的問。
李璨僵在那裡,低頭不說話。
「殿下,李姑娘,你們別因為這點小事鬧的不快。
這事是我不好,我不該擅自動李姑娘的東西,我給李姑娘賠罪了。」周羨如露出一臉的歉意,落落大方的朝著李璨一福。
「嗯。」李璨垂著鴉青色長睫,不閃不避,生生受了她的禮:「這是你該賠的。」
「李璨!」趙晢語氣微微嚴厲:「進去。」
李璨抿著小嘴,不情不願的進書房去了。
「殿下……」周羨如往前一步,看著李璨進書房去了:「李姑娘是不肯原諒我嗎?不然,我再進去與她……」
「下去,下回有課業讓守門的下人拿進來,內殿是書房要地,等閒人不得入內。」趙晢利落的交代罷了,轉身也進書房去了。
「是。」周羨如口中應了,杏眼之中卻滿是不甘。
書房要地,李璨能進?不過是仗著在東宮年代長而已,她也不是做不到。
書房內。
李璨靠著自己的小書案,垂著小腦袋,小臉白淨剔透,卷翹的鴉青長睫覆下,眼尾泛紅,柔嫩的唇瓣委屈的輕抿著,怔怔出神。
趙晢果真是半分也不在意她的,周羨如來東宮這麼大的事,不曾知會她半句,方才周羨如搶她的兔子燈,他也不曾有半句相幫。
「過來。」趙晢開口。
李璨回過神來,起身走到書案邊,垂眸低頭站著,無精打采的,像只打了敗仗的小貓兒。
「於人前,當如何?」趙晢翻著公文問她。
「於人前,當收斂心神,喜怒不形於色。」李璨老老實實的回。
「你做到了?」趙晢抬眸,掃了她一眼。
「沒有。」李璨知道他說的是方才之事。
趙晢合上公文,另取了一本展開,口中道:「下回若再如此沉不住氣,打手心。」
「是。」李璨不敢造次,乖乖應下。
「去做功課。」趙晢吩咐。
李璨回到書案邊,提起筆。
待她做完功課,外頭已是夕陽西下了。
出了內殿,便見周羨如迎面而來。
李璨輕蹙黛眉,腳下一轉,進了園子,沿著彎曲的蓮塘,打算從園子繞著出去。
「李姑娘,你躲著我做什麼?」周羨如卻跟了上去。
「你有事?」李璨心裡實在是不痛快,沒什麼耐心與她虛與委蛇。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請教李姑娘,太子殿下給我取的這個小字,可還合適?」周羨如說著,將帕子上繡的字展給她瞧。
她手裡展著帕子,眼睛卻瞧著一旁的蓮塘,等會兒,非叫李璨嘗嘗厲害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