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指令受到質疑很常見，孟黎月表情從頭至尾沒有任何變化，冷靜解釋：「東方712，你速度太慢，已經影響到後機正常降落。」
東方712沒有辦法，只能聽從指揮，再盤旋一圈才能落地。
原本排後的中南3896則是順利進近，比預估時間早了十多分鐘。
天際線已經開始亮起來。
等到厲赴征操控飛機降落在02R，脫離跑道，副駕駛調侃一句：「東方那哥們兒要鬱悶了。」
後邊觀察員也幸災樂禍地拍大腿：「為個小時費，他們老這樣，這下好了吧，小時費上去，節油獎沒了！」
「哈哈哈哈……」副駕駛也在笑，轉頭問厲赴征，「機長，外航這種情況多嗎？」
厲赴征想了下：「還好，不算常見。」
「其實國內也不多，主要就是那些按實際飛行時間來算小時費的公司，飛行員老這樣。」
飛行員的薪資是按照基本工資加小時費，過夜費，各種特殊補貼組成。
有的航司小時費是從到公司打卡那一刻起就算，而有的航司，比如東方，是按照實際飛行時間算，也就造成他們航司的飛行員，能飛多慢就飛多慢。
甚至有「空中障礙物」的別名……
今天這套機組的副駕駛年紀比厲赴征大，時長起落都攢得差不多，很快能升機長了，他以前遇到過很多類似情況，說起來就有一肚子氣。
恨不得趁此機會全部發泄出來，等到機組離機程序結束，往外走了，他都還在吐槽。
「每次落地碰上他們在前面，五邊的時候我准要減速，幸好今天那個管制小姐姐治了他們一把。」
「還有回，他在我前面落地，滑行速度不到十節，我再往前點兒，都能親他屁股，滑了十多分鐘，我們機長直接頻率里問他是不是需要幫助，嘿，立馬提速……」
厲赴征嘴角勾了下。
跟在旁邊的觀察員也說：「有次去首都遇到雷雨，管制讓我們跟著前機繞飛，七八十海里，他們速度就沒上過200，把我們給憋得不行！」
飛行員的工作聽起來神秘，其實，只要是工作，就有很多值得抱怨之處，也有身處其中才能夠體會的難。
這份職業看起來讓人羨慕，卻時刻伴隨著高壓，條條規定懸在頭頂，沒幾個飛行員能完全輕鬆。
因為早上進場準備的飛行員和乘務員很多，機組車都去接人，導致厲赴征所在的機組要離開時，等了許久。
剛好，東方712的機組也是國際航班，落地後程序走完，都在差不多同個地方等車。
他們走近時，最前面的機長一臉不好惹，怨氣有點大：「那個管制員什麼意思，刻意針對我們是吧？」
厲赴征聽清楚他在說什麼，挑了下眉，就對身旁副駕駛道：「我過去一下。」
往前幾步，剛好站到對方面前。
在他不解的眼神中，厲赴征唇邊揚起似有若無的笑：「你好，712的機長？」
「是啊，怎麼了？」
「我們在前面一個落地。」
「哦，是你們啊。」
712的機長撇了下嘴：「你們今天運氣不錯。」
「都是按規定在飛。」厲赴征語調還算客氣，伸出手，先自報家門，再問，「您貴姓？」
都是同行，對方級別也一樣，還這麼年輕，712機長年紀不低了，在這行見過許多年輕機長。
在國內，能三十歲之前放機長的，總有些本事，要麼是飛二代，要麼有門路，要麼就是真的天賦卓越加運氣好，否則不會這麼順利。
好似他今天這套機組的幾個副駕駛，基本都三十出頭了，然而放機長還遙遙無期。
他也立馬收斂了態度，伸手，和厲赴征握了握：「李承。」
「李機長，久仰。」
「你們公司怎麼樣，最近會開的多麼？」
「都一樣。」
李機長無奈說：「看來大家都不容易啊。」
「是，但不止我們，管制員也不容易。」
他客氣寒暄過，提起剛才的事兒。
「李機長，最近雷雨、暑運，航班堆積量大，這個行業里每個人都繃緊了一根弦，就怕出點差錯。」厲赴征心平氣和道，「有時候多點理解，自己也輕鬆些。」
「理是這個理，但誰想五邊了還出去排隊……」
厲赴征輕笑：「管制也是按程序辦事，大家都多包容。」
李機長對此倒是沒意見。
本來就是一時氣話，過了那個勁兒，恢復冷靜後便知道自己也沒占到好，自然就是嘴上發泄幾句，不會再給自己找麻煩。
何況他心裡清楚，他們公司限速飛得慢這些事兒，早在全國各地管制單位里出名了。
同行也對他們頗有微詞。
李機長只是笑笑，選擇揭過這個話題，等他們的機組車來，上車走了。
厲赴征這邊機組車也在旁邊等候，坐上去，副駕駛湊到他旁邊問：「機長，你是在為那個管制員小姐姐打抱不平啊？」
觀察員樂滋滋說：「英雄救美！」
厲赴征淡淡往後瞥過去：「就你們話多。」
剛好手機震動一下，低頭打開，孟黎月回了消息：「我下班了，但是要開班後會，你先回家吧。」
降落之後，他就在微信問孟黎月，幾點下班。
執行國際航班這幾天，偶爾會聊幾句，但有時差，溝通的不算多。
何況他也就在羅馬休整了一天，其餘時候基本都在飛機上。
下了機組車，厲赴征開自己的路虎往管制中心去，他沒按照孟黎月說的先回家，車子停在管制中心工作樓外，靠著椅背等了會兒，天色已經大亮。
孟黎月和另外幾個同事出來，一眼就發現厲赴征的車停在路邊，車窗只開了一半，卻足夠她視野清楚的，將厲赴征的身影映入眼底。
男人的側臉輪廓最為精緻，挺直鼻樑勾勒出了足夠完美的線條，越是有光影對比時，明暗交界，他的五官就越好看。
孟黎月轉頭和同事道別：「我……家裡人來接我，先走了。」
老公這兩個字，孟黎月還是有點羞於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