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奇怔怔地望著地上凍結的晶體,極速製冷像是從虛空中抽取了魔法生物的魅影。他抬起頭恍惚地瞥過昏暗的牆壁,失去了光華的牆壁再一次變得灰撲撲的,羅奇卻仿佛能從這座廢墟的牆壁上看到無數裂紋,無數曾經被始祖法師創造或是捕捉的生命正在掙脫桎梏,從始祖法師以千年為時間單位的封印之中掙脫。
他有一絲茫然地轉頭環顧著他的朋友或是敵人。熟悉的友善的臉,不熟悉的讓他憎惡的臉,迷茫的臉,沉醉在始祖魔法震撼中的臉,還有劉子予全神貫注於問題魔法的專注的臉。他自己看到的卻仿佛是另外一伙人,一夥曾經生活在這裡,無所不能卻與他們一樣普通的人。他迅速地拼湊起了始祖法師們的世界,他們在最後的時刻遇到的問題現在幾乎已經清楚了。
他們能夠製造封印獸,用意念進行驅遣,甚至可以將自己的意識如同下載一般地傳輸進封印獸的頭腦中,像穿戴設備一樣地使用封印獸。他們當然也能製造出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軀體。封印獸的大腦並不完整,製作者抑制了他們自我的產生,沒有靈魂的封印獸只是憑藉本能運行的行屍走肉。他們當然也能製造出人形的傀儡。
羅奇又一次想到了他被拋進去的沙盒,瓊林說那些沙盒是他們一代代繼承下來的,可以與外界完全隔絕的空間,他們在沙盒中訓練法師。
但是小法師們知道什麼呢?小法師發現了裝在沙盒中封閉起來城市,裡面住滿了行屍走獸的人類,有著複雜的情況和多變的測試條件,天然適合用來訓練法師。對於失落了遠古記憶的小法師來說,沙盒就是一塊測試場,一塊可以安全使用魔法的危險的試煉場。簡直就像小孩子撿到了成年人製作的火箭發射車,卻誤認為是用來鍛鍊膽量和身手的攀爬架。如果……不,羅奇內心深處知道沒有如果,沙盒應當是依靠魔法驅動的小塊封閉試驗空間。他原先認為沙盒是某個邪惡始祖,多半就是那個他已經遭遇過了拷貝的始祖的傑作,在一個比封印之地還要隱秘的地方陰暗地進行著針對人類的試驗。但如果事情不是那麼簡單,或者她並不是始作俑者,始祖們早就在試驗著製作人類的身體。
他們需要健康的人類的身體,需要完整的人類的大腦,又要抑制大腦發育過程中產生的自我意識。在那一系列的探索和試驗之中,究竟產生了多少失敗品和半成品?會不會有那麼一些需要被隱藏起來的,人形生物的城市?所以那座城市那麼像人類的城市,卻有著完全不曾存在過的文化特徵。
羅奇感覺到一陣噁心,凡人皆有一死,但如果凡人已經走到了不凡的階段,還能不能接受坦然死去,這確實是一道難題。始祖法師們早就走過了頭,他們太好奇了,太自以為是,太貪婪。他們製作了無數生物,他們能在羅奇所能理解的更遙遠的距離上穿梭,羅奇清楚地記得他在異形生物記憶中看到的情形,它們關於自己先祖的記憶,它們生活的環境絕不是他熟悉的這個地球,他也不認為地球能進化出那樣的生物。所以他們也在無數個世界間收集生物,他們收集了異形生物,也許還收集了這個吞吃能量的非碳基生物。不幸的是,任何能吞吃能量的生物都會是災難,尤其是在魔法能量已經在衰落的時刻。在始祖法師最後的日子裡,這些生物一定加重了他們的負擔。
羅奇已經能夠拼湊出一些法師最後的日子,他們一定曾經不斷地製造出健康漂亮的身體,就像換衣服一樣更換著自己的身體,永遠年輕美貌健康鮮活。直到有一天,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也許是傳染病,也許是什麼生物自然的退化機制導致備用身體出了問題,始祖法師們不敢再隨意更換生命,真正的末日降臨了。
以羅奇現在對始祖法師的了解來說,那一定不是他們闖的第一個大禍。他們一定曾經在哪裡,在某一個世界裡闖下彌天大禍,導致魔法賴以存在的能量開始枯竭,他們的命運也走到了盡頭。他們帶著他們在無數個世界裡的收集品,也許是坐著大船,也許是坐著飛鳥,也許大船就是飛鳥,總之他們來到了現在這個世界,順手又收集了本地恐龍,這似乎可以大致推斷出他們來到這裡的時間。
羅奇想像著他們最後的時刻降臨的時候會是什麼樣,他們像凡人一樣死去了嗎?高地法師說他們升天了,如同仙人一般。那描述不像是他們又去向了其他世界。如果他們能走,應該把這些收集品一起帶走,就像他們帶著他們來那樣。他們一定是走不了了,也許是能量枯竭,也許是肉體的生命有了限制,他們沒法再遊蕩去另外一個世界。升天成仙,不管這實際意味著什麼都無關緊要,神祇不會搭理凡人。但會不會有那麼一些始祖法師,他們一直沒有走,他們會不會搶奪凡人的頭腦,一代又一代,隨著凡人的代謝而不斷轉生,始終就站在法師中間。
猛然之間,羅奇覺得脊背發涼,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些面孔,真正的始祖法師會不會就站在法師中間冷靜地注視著他。不過現在沒有人特別注意他,幾乎所有人都表現的像他們現在該有的樣子。羅奇勸說自己放下心來,起碼在這裡的所有法師的腦子他都可以檢查,他們無法屏蔽他,無法對他完全說謊。
那麼,他不能檢查的腦子呢?
一個讓他渾身發冷的念頭閃過,他不能檢查的腦子。
「杜正一?」他的情緒太混亂了,下意識地說出聲。
「啊?」麻將立刻接口,還向四周看了看,「杜正一在哪呢?」
「沒事,我正在思考,在用排除法。」羅奇硬著頭皮說道。「不要干擾我思考。」
「排除他不是這塊水晶?你可真聰明。」麻將無所謂地說道。
當然不可能是杜正一,只是他自己對杜正一的腦子執念太深,第一反應總是他。剩下的人,剩下的人其實一目了然……他在意念深處輕聲說出了那個名字,「裴樞。」
突然很多事情都說得通了,但是巨大的恐懼和警惕讓羅奇堅決地把思考停了下來,藏進了腦海的深處。他並沒有任何證據,他只是在推測,這只是他的懷疑。
他應該回到更現實的事情上,什麼是更現實的事情?羅奇艱難地轉開自己的念頭,誘導自己不要再去想「裴樞」這個名字,作為意念法師的能力讓他本能地警惕著很多東西。他匆忙發散著自己的思維,讓自己的思維失去線性和規律,從意念法師開始轉移,始祖法師都是意念法師,異形生物也是意念法師。不是,始祖法師不是異形,但是始祖法師很像異形……
羅奇又愣住了,始祖法師是有些像異形,比始祖法師更像異形的是巫山法師。異形生物靠意念能力結為群組,或者說……部落。每個部落在出現新成員的時候,他們把新成員加入意念鏈之中,共享他們對於知識的記憶,共享他們的經驗。所以新生的異形也擁有著祖先的部分記憶。恰如站在這裡的烏蘇大法師,他依稀記得始祖法師的零星片段記憶,那些記憶來自巫山法師們的傳承。當然,這麼做的前提是參與者都是意念法師,或是有大量強大的意念法師參與。法師這麼做的時候很笨拙,不像異形生物那麼自然順暢,這本身是生理結構決定的。就像時先生,她把大量記憶傳遞給了羅奇,但羅奇很難自然而然地「想」起。怎麼去記憶中檢索,依然是他要面對的大問題,現在他也沒有老師可以輔導。
這麼說起來,情況更像是始祖法師研究了異形生物,模仿了他們的模式。始祖法師傳承知識的方式應該跟今天的人類和法師差不多,都需要開設學校。也許,在遙遠的過去,他們曾經受到異形生物的啟發,試探著學習了他們的方式。今天的巫山法師也許就是這種試驗模式的繼承者。
始祖法師有無窮的好奇心,他們收集不同世界的生物,研究他們,也許並不是為了奴役和占有,也許同樣是在學習他們。或許……他們也從眼前這些非碳基生物身上學到了什麼?羅奇下意識地伸手摸向那塊晶體,麻將手疾眼快地攔了他一下,結果羅奇失去了平衡,一腳踢在了晶體上。
晶體就像碰瓷狂一樣瞬間碎成三塊,讓法師們發瘋的是每一塊又各自分裂成了三塊,其中一塊崩出了法師的急凍區域,猛然消失,魔法能量輕微地閃爍了起來。戰鬥法師迅速補上了冰凍魔法,這一次卻沒有凍住任何東西。
可就在羅奇碰觸接近水晶的那瞬間,一段畫面在他面前猛然展開,他看見了杜正一的臉。杜正一錯愕地瞪著他的方向,目光卻沒能合理地聚焦,羅奇突然意識到杜正一什麼都沒有看見,只是感覺到了。
「杜正一!」羅奇震驚地大吼了一聲,伸手向前去拉他。
麻將猛地抓住羅奇伸出的手腕,把他向後一帶,遠離了那堆碎裂的水晶。
「怎麼回事?」麻將低聲問道,就要開始對羅奇進行診斷了。
「我沒事。」羅奇連忙說,他驚訝地自己後退了兩步,再次環顧四周確定著一切。「我沒事,不是這裡,我剛才看到了杜正一。但不是在這裡,是另一個房間,我沒有到過的房間。」
他猛地停止了後退,他可以肯定這些水晶,這些水晶史萊姆,或者隨便什麼東西是活的,他們有意識,他們或者他剛才見過杜正一。那可能就是杜正一關掉傳送電梯的原因,杜正一感覺到了不安全,不想讓他們這些人再過去。但是這東西卻自己過來了,也許是因為杜正一關掉了那一段空間的能量,結果這些吃能量的東西本能地順著能量的輻射找到了這裡。
羅奇念頭一轉,連忙問道,「分裂的小塊凍住了嗎?」
「沒有,不見了。」有人立刻回答他。
「不見了,就對了。」羅奇明白了過來,這麼短的時間水晶生物就出現了,他很清楚它們是從虛空中出現的。既然能在另外一個空間中移動,那麼現實的空間必然不能阻擋他們移動,他們的空間移動能力應當很強。始祖法師困住這些生物,也許是在研究空間移動的能力,也許某些「魔法」就來自對這些水晶的研究。
「我們現在……」羅奇的話只說了一半,一個聲音自他腦後傳來。
「杜正一。」一個粗啞的聲音。
羅奇迅速轉過身去,文琳比他更快,擋在了他的身前,讓他一步也沒能邁出去,他們一起看向走廊盡頭的人影。那個藍眼睛身材高大的人類又出現了,這麼遠的距離羅奇不能肯定是不是剛才受傷的那一位,到處瀰漫的血腥味也阻斷了他的嗅覺。
「是他說話嗎?」羅奇低聲問,後悔死自己剛才的大嗓門。
這一次,藍眼睛慢條斯理地說,「杜——正——一。」
「草,你學說話呢是吧?進化的挺快啊!」羅奇生氣地說道。
「杜——正——一。」
「這下我要氣死了。」羅奇不愉快地低聲說。
沒有趕上說新年快樂,但我還是要說!
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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