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龍鎖會汲取它的生命力,也能壓制它的失控。如果沒有十成把握,不要解開。」
南宮月將控制困龍鎖的口訣告訴司青顏。
「我知道了。」
「嗯。」
南宮月又沉默了一會，才帶司青顏重新出現在囚禁黑龍之地。
「來了老弟！」黑龍看見司青顏，眼睛一下子瞪大。
「龍哥，我來救你了。」司青顏笑著打招呼。
南宮月沒出來。
「其實我也習慣這地方了。就是有點無聊。你把年輕的故事講完,就離開吧。我不用你救。」
黑龍瓮聲瓮氣說著。
司青顏仍然坐在那玉台上,笑道：
「老哥，你放心，我是有了穩妥的辦法，才想著救你出來。」
「不會傷到你吧？雖然說你以前是萬古神帝，現在看起來不太行……我只是覺得,再等等也可以,不是說你弱……」
黑龍盯著司青顏，有些猶疑。
小老弟還沒一丈高,看起來好菜啊。
「我知道的,先試試。」
司青顏招招手。
黑龍便把頭湊過去,問：
「老弟,你的眼睛,能看到了？」
「是的,多虧了龍哥的血。」司青顏原本是隨口編的，不想黑龍信以為真，還有些關切的意思。
「那有什麼……你要是需要,我還有。」黑龍有點不好意思。它什麼也沒有,實際上也只有這一身血肉骨骼,要是能幫到新交的朋友，挖一些也無妨。
「不用了，可能有些痛，這火可以吞噬冥蝶。」
司青顏手中浮現出一團暗紅色的火焰。
「冥蝶……我像是在什麼地方聽過？」黑龍疑惑地撓撓頭。
「年紀大了，想不起來。」黑龍最終放棄。
「去——」
火焰如一團燃燒的鮮血，裹住黑龍的爪子，試圖分離出其中的冥蝶之力。
黑龍一聲不吭。
它對於疼痛的忍耐力已經很高很高，這種程度，還不算難受。
「我感覺不太好。」它感覺自己的爪子聞起來有點香。
「我也覺得。」
司青顏停了火。
黑龍體內的冥蝶之力和純粹的冥蝶有些不同。
原本，冥蝶似虛似實，屬性十分詭異，沒有萬物輪轉生死更替的特性，只有一片死寂。
黑龍則是死中有生，冥蝶之力仿佛成了它的血液、它的力量，徹底融合，無法抽離。如果強行抽離，它的軀體、魂魄可能都無法保全。
「小老弟，是不是不行？」
黑龍有些沮喪。
「還有其他辦法。你是不是有時候會覺得控制不住自己？」
「唔。」黑龍點頭。
它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狂，清醒過來的時候，會忘記那段時間發生的事。
常常醒過來時，鱗片掉了一地，白骨透體，周圍一片狼藉，困龍鎖死死把它捆著。
它就那麼躺著，靜靜等身體長好。
「困龍鎖實際上不是為了把你鎖在這裡，它是為了保護你。我可以將困龍鎖改造一下，只要你戴著它，就不會失控了。但永遠不能取下來。」
「那你改吧，我也沒想取下來。」
黑龍已經習慣了困龍鎖的存在。
有時候很討厭，可漫長歲月中，陪伴著它的，只有困龍鎖和一張符篆。
司青顏將不死妖焰融進困龍鎖中，壓制下形成一種平衡。只要他不死，困龍鎖不出問題，黑龍就不會再失控，可以把它帶出太一古境。
「困龍鎖變重了不少。」黑龍有點新奇。
「符篆，還要我取下來嗎？」司青顏問。
要是黑龍不失控，他的靈魂就處於穩定狀態，道一所化的符篆，起不到作用。
黑龍猶豫了一會兒。
它的魂魄被符篆封著，一直以來，它都很討厭這張符篆。
想了會，黑龍搖頭。
「還是留著吧。過去了那麼久，當初把我封印的人，應該死了。」
「要是真取下來，我還有些捨不得。」
「等我一會，我很快就帶你出來。」司青顏摸了摸黑龍的爪子。
「那你要快點來。」黑龍眼巴巴看著司青顏消失，巨大的身軀宛如一座山丘。
「你把它帶出去，沒問題嗎？」南宮月問。
「沒問題。我能控制住，其實它的狀態還不錯。」
「它跟在你身邊要好一些，以免困龍鎖出問題。」既然胖胖不能被淨化，還是跟著司青顏更好。萬一出了問題，冥蝶再度肆虐，即使司青顏能克制，也會引出很多麻煩。
「我會與它簽訂平等契約，南宮師兄，你放心吧。」
「假如它徹底失控，靈智全無。不要心軟。」南宮月告誡道。
「我不會讓它失控的。」司青顏語氣鄭重。
道宮無數人犧牲，只留下它獨自活著。它應該暢遊蒼穹，看看它拯救過的世界。
南宮月微微頷首，說道：
「道宮承此界氣運已久，數十萬年積攢下來，十分可觀，每次我都分一些給天資不錯的小孩子們，稍稍彌補一下他們在秘境中的損失。有些資質、心性頂尖的人，也見過冥蝶，但沒有一個像你這樣有克制之法，我只能抹去他們相關的記憶，再將其他事填充進去。這樣的人，我就分得多些。」
「你出去的時候，我把氣運給你，未來你定能問鼎帝座，希望你能善待胖胖。如有冥蝶出世，也請你擔下來。另外，需要你立下誓言。我雖然信任此刻的你，但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有誓約束縛，也好讓我安心些。」
「好。」
司青顏如他所言，立下誓言，空中降下一道金光，一分為二，司青顏與南宮月各執一半。
「你需要一個合適的身份，才能接過道宮氣運。我想讓你拜道宮最後一位宮主道瀛為師。以後，你就是道宮在蒼涯大地上唯一的傳人。」
「道宮傳承，盡數予你。遇到心性、品德、資質上佳者，可傳之。」
「多謝南宮師兄。」司青顏躬身一禮。
「師弟。」南宮月也朝司青顏行禮，卻沒有說別的，一切盡在不言中。
何其有幸，能在終焉之時遇到一個傳人，能叫他帶走胖胖。
「南宮師兄，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個地方？」
「我不能離開，或許未來會有冥蝶出現，它會第一時間被收到這裡來，到時候我會通知你。」
司青顏不再多言。
胖胖尚能出去，南宮月怕是只能留在太一古境中。
「這是我道宮先人的排位。」
南宮月帶司青顏來祭祀之處，一眼望去，萬碑如林。
司青顏一一看過，記住他們的名字。一直走到道瀛宮主的玉碑前，南宮月叫司青顏拜了三拜。
「無養育傳道之恩，故免跪禮。」
司青顏瞭然。
南宮月又帶司青顏來到一面巨大的墨碑之前，正面只有一個大字——「道」。落筆驚天，氣韻非凡。攜著萬古的寂寥與滄桑，一眼就叫人深陷其中。星辰輪轉，日月更替，生死紅塵，唯道永存。
司青顏愣了會兒，才驚醒。
再看那墨碑，始覺「道」字暗淡了一些。
「過幾年，道韻自會恢復。」南宮月解釋。
司青顏點頭，走到墨碑背面，上面有數十個名字，許多都以道字開頭。
「道宮開宗祖師乃一無名修士，留下這面碑，收了三位弟子，才有今日的道宮。」
「那三位弟子來歷不明，得賜道姓。為首者清淨無為，不入洪流，修上清道；次者重德修身，順應天命，修玉清道；末者只為本心，與天爭命，修太清道。道宮是三位天尊合立，前兩位天尊超脫此界，太清天尊一脈被尊為宮主。」
「大多宮主出自三位天尊的嫡傳，那些不姓道的前輩，是上一任宮主收的弟子。如果沒有冥蝶之禍，李一玄應該是下任宮主。」
「原是如此。」
司青顏在最下首刻下自己的名字。
「如果道碑認可你，就准許名字留在上面。」
司青顏緩緩點頭。
刻下後，他的名字金光大放，飛速升起，一直爬到頂端，才停止。
「怎麼有這麼深厚的功德？」
南宮月有點懵。
就算十世轉生佛，也沒有如此恐怖的功德。
道碑的排名，主要看功德、氣運。
司青顏倒很淡定。其實他的業力也不少。死在他手中的生靈，他都記不清有多少了。
「我現在更放心了。」南宮月看司青顏的眼神大變，仿佛在看稀世珍寶。這麼多功德，一定是個慈悲心腸的大好人。司青顏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道碑轟鳴一聲，一枚玉印從中浮出，飄在司青顏面前。下面刻著四個字——大道至玄。
「這是道宮的傳承印。」
「謝師兄教我。」
司青顏收起玉印，再度向南宮月行禮。
「見過宮主。」南宮月恭敬而鄭重，三跪九叩。
他跪的不單是司青顏這個人，跪的是道宮傳承人、道宮宮主這個身份。
司青顏瞬間覺得肩有山嶽，無盡氣運伴隨著厚重的責任，與他聯繫起來。
整個世界都清晰了很多，法則運轉歷歷在目，一切都清楚呈現在他面前。
道宮作為此方世界的功臣，世界意識的寵兒，氣運厚重，自道宮的時代結束後，再沒有任何一個宗門能以一己之力鎮壓宙宇，只能諸強並列。再看道宮內部，僅部分氣運就供養出南宮月、李一玄、道一、胖胖這樣的弟子，司青顏獨自繼承絕大部分，加上「大道寵兒」原本的增幅，氣運瞬間暴漲到十分恐怖的境地。
「宮主可在此突破靈境，有道碑護持，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收穫。」
「突破後就要離開了吧？」
「嗯。」
「稍等。」
司青顏盤坐下來，靜思片刻，才自指尖引血，在虛空刻出一個個神文。
「諸天為證，祭道宮英烈。」
「帝賜以金篋之玉策，司命下土開群蒙。自從道宮子，受命告厥功。至今七十二君，壇壝留遺蹤……」
……
「為護蒼生失命者，得入往生。」
……
數千枚神文自司青顏手中刻出，在虛空中若隱若現。
鮮紅的血中，隱隱泛著金光，還有劍氣流轉。
這使他寫出的每一個字，凝而不散，銳不可當，鮮紅迅速沉澱，化成暗金之色，重若千鈞。
被冥蝶侵蝕的人，沒有魂魄留下來。
南宮月是無數人死前留下的執念。
這一刻，星星點點的光芒在神文作用下重現於這片空間。本已消散的真靈被司青顏重新顯化，雖無三魂七魄，卻也有了重入輪迴的機會。
可惜這裡只有死在太一古境中的人的真靈。
沒有那些沉入禁淵的人。
輪迴入口開啟，曼珠沙華殷紅如血。
那些真靈只剩本能，皆從入口進去，只剩最後一個光點，被南宮月握在手中。那是他的真靈。
「師兄，你也去吧。冥蝶的事，我會時刻注意。」司青顏說道。
南宮月輕輕一握，那光點化成虛無，笑道：
「宮主，總要有個人守著道宮。」
「如入往生，似我非我。」
「師兄大德。」司青顏為南宮月的選擇而感到敬佩。
「我只是捨不得，哪算什麼大德。」南宮月一笑，分明灑脫，落在司青顏眼裡，只覺淒悵難言。
「宮主，你突破罷。」
司青顏雖因失血有些虛弱，精氣神卻很好。
他生來就掌握的本能，有時候會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也許不能力挽狂瀾，但能在崢嶸歲月、滿目瘡痍中，留下些許慰藉。
凡境踏入靈境，需領悟天地意境。
意境自然是越浩大越雄偉越好，司青顏決定突破的時候，周圍浮現許多宏大的場景。
仙人墜逝，九州紅雪。
諦聽哭血，地府重立。
星光璀璨，萬人喝彩。
戰火紛飛，幽夜啟明。
……
一路行來，風光迤邐。
閒庭信步般的怡然，在血月之夜，就已蛻變成屹立不倒的鏗鏘傲骨，眾生信念成就他的光輝，自此，榮耀不滅。
宛如雛鳥破殼，天地微微一顫。
血與火之間，他手持利劍，身後光芒萬丈，一輪明月升起，無數流光自天穹墜落。
花草樹木生茂榮，鳥獸蟲蟻奔相競。
江河湖海濤聲起，高山幽谷風清鳴。
無數靈氣席捲而來，將司青顏包裹成一個厚繭。
南宮月默默看著。
剛開始還有些震驚，次數多了，就很麻木。
這位新任宮主，究竟是什麼來頭？
難道是聖靈轉世？
將道宮交給他，絕不會辱沒。他也算對得起師長同門了。
其他人突破，只能吸引屬性相近的靈力，有的人資質低下，還要靠外部手段聚集靈力，哪像司宮主，不管什麼屬性的力量，全蜂擁而來，生怕晚了趕不上。
也因為聚集而來的靈力屬性過於龐雜，化為一片混沌，不可知，不可查，分外恐怖。
可惜不能見證他劍挑諸天了。
那時，道宮之名，必會隨他大放異彩。
司青顏的身體在這個過程中，產生了極大的蛻變。蓮胎劍骨被反覆滌煉，看似空透清靈，實則暗藏崢嶸。原本只十五六歲，現下長大了一些，看上去二十左右，雖是頂尖的皮相，氣質卻更出彩，湛然清絕，反將那昳麗的容貌壓下去，只剩出塵絕世之感。
道宮弟子皆一身白衣，今日亦有無數逝者轉世，司青顏也一襲白色道袍，纖塵不染。
「師兄，我留一朵異火在此，再有冥蝶進來，它可食之。」
「此火名不死妖焰。」
「以後，我會讓道宮之名，響徹諸天萬界。」
「冥蝶，我也會徹底剷除。」
南宮月一笑，司青顏指尖飛出的異火化成許多隻血色蝴蝶，固守在太一古境中。
「宮主，祝你前路皆化坦途。」
司青顏察覺到一陣排斥之力，抓住一臉懵逼的黑龍，出現在太一古境外。
「先出來的是誰？試煉結束了！」
「淨琉璃共有九十一分，堪稱恐怖，卻還是排在第二。」
「司家這位傳人，仍然排在第一，連分數都未曾顯露出來，以往無數年，都沒出現過這樣的事。」
「也許是太一古境出了問題呢？說不定他只有九十二分。」
「但凡有一粒花生米下酒，都不會叫你喝成這樣，還只有九十二，你他娘的，換你進去能有個二十分就不錯了……」
外面議論紛紛，許多人翹首以盼。
「好多人！」黑龍先是一驚，下意識想躲。
然而它軀體實在龐大，沒法躲在司青顏後面。
「啊啊啊啊啊啊——」
「好大的凶獸！」
「是條龍吧！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黑龍修為十足恐怖，氣勢未斂，僅僅是直視它的軀體就叫人雙目刺痛，流下血來，下方無數看熱鬧的人尖叫著跑遠。
「轟隆——」
天上一聲雷響，黑龍呆呆望著。
司青顏心道不好，怕是黑龍修為到達上限，要化形了。
「老弟，我有點怕。」
「先找個人少的地方渡劫。」
司青顏環視一圈，那些人都沒跑遠。
這裡是絕對不能渡劫的，還會有不少人從太一古境出來，被雷劫波及，很難活下來。
「老弟，到我頭上來，我飛得快。」
司青顏一躍，坐在黑龍兩角之間。
「走起！」
黑龍長嘯一聲，飛向叢林中最高的一座山峰。
這下，看熱鬧的人又激動起來。
「龍頭上是不是司家的少祖？」
「那是他的護道者嗎？還是從太一古境帶出來的龍？」
「那龍要渡化形劫了！」
「只要咱們離得遠，就不會被波及。」
「是這個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龍呢！好像有五爪！該不會是純血龍族吧！已經有幾十萬年沒出現過純血龍族了！」
「怎麼可能？那是黑龍，暴戾得很，一向被正統龍族排斥，就算是五爪，也是混血……」
司無咎等人出現的時候，秘境外空空如也。
稀稀落落留著幾個等待自家少主出來的護衛，看起來有幾分淒涼。
人都出來得差不多了，司無咎還是沒找著自家少祖。
淨琉璃也看到了排行，非常想見一見司青顏，就問隨行的小和尚：
「看到司青顏了嗎？」
「不確定是不是他。」
「其他人呢？」淨琉璃又問。
「有個白衣劍修，帶著一條黑龍渡劫去了。」
司無咎一下子明白過來。
是了！
上輩子，他家少祖是在太一古境弄了條黑龍出來，但那雷劫實在可怕，方圓千里都被劫雷劈成虛無，後面還出現很多老不死想屠龍分血，被少祖引雷劫劈得七零八落，司家也因此成為眾矢之的。
黑龍究竟落得如何下場，他卻不知道。
少祖後來迅速成長，劍挑諸天之時，也沒看見那條黑龍。
上輩子這個時候，他還留在族中混吃等死，連雷劫、黑龍等事還是很久之後聽說的。不行，他要喊族中所有長老出來給少祖撐腰！龍是少祖的，不能叫那些老攪屎棍給攪和了！
可是、可是……一切悲劇還會重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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