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正離憂被圍住後絲毫不慌,甚至還有點想笑。
嘖,上一批來打劫他的人,屍體都被野獸吃光了吧。這一批,是渡化呢,還是叫他們自裁?
樂正離憂猶豫了一下,突然心中一動。
不知道打劫是什麼感覺?這麼多人都在打劫,一定是因為打劫很快樂吧。
「我想加入你們。」
白小草與一眾劫匪面面相覷。這個年輕的有錢人是不是腦子不太正常?
「我能帶你們搶到更多好東西。」樂正離憂微微揚起下巴,有些驕傲。
「你們身上穿的都是些什麼玩意?連軟甲都買不起?帶防禦陣法的衣袍總得有一件吧?別說你們沒有,修為都練都狗身上去了?」
樂正離憂一開腔,就停不下來。
他目光所向之處,被盯著的人心中不自覺湧起一股卑微羞愧的感覺。白小草除外。
是的,他們沒有。但白小草有,雖然沒穿在外面。
「我身上這一件衣服,就能把你們全買下來。我以前也和你們一樣,一無所有,後來我通過努力……」
劫匪們不自覺豎起耳朵。
第一次喝雞湯,總覺得很溫暖。
「後來我繼承了父母留下了數十個靈石礦脈,還有拍賣行……」
樂正離憂露出惡魔一樣的笑容。
一時間陷入尷尬的沉默,劫匪們彼此對視,都希望同伴衝出去,好好揍一頓這個可惡的有錢人!
「騙你們的。我這一身都是搶來的,最近有些厭倦除了錢什麼都沒有的無趣生活,卻看到了你們,簡直是丟劫匪的臉。我真的看不下去了,跟我走吧,我帶你們好好梳洗一番,吃飽後再出來打劫。」
樂正離憂的能力不僅體現在奏樂上,平時說話,聽者會不自覺跟從。
白小草幾乎沒受什麼影響,他覺得樂正離憂很有趣,所以也跟在後面。
樂正離憂真的給他們一人買了一件有防禦陣法的衣袍,又讓他們梳洗乾淨,去酒樓吃喝一頓,出城等待肥羊。
白小草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渴望吃瓜的心靈得到了撫慰。現在的劫匪都這麼好嗎?
武者修煉需要耗費大量的資源,高門壟斷盈利企業,那些沒有太高資質,又不願成為宗門外圍成員的人,都過得緊巴巴的。便有人鋌而走險,組隊搶劫。
「你,小子,出來。」樂正離憂看了看,發現劫匪里有個少年,年紀格外小,看起來十五六歲,滿臉蠟黃,偏偏有種「老子就是橫」的氣質,就像哪家不懂事的小孩子偷跑出來,混在大人堆里。
白小草左顧右盼。
「看什麼看,就是你,多大了?」樂正離憂眯著眼睛。
「十六了。」
「這么小,毛都沒長齊就跑出來當劫匪。」樂正離憂「呲」了一聲,盡顯輕蔑。
白小草怒火中燒,忍住動手的衝動。這人看起來也沒比自己大多少啊!修為看不透,還是偷偷下藥好了。
「以後跟我混,帶你吃香喝辣。」
樂正離憂隨手一抓,把白小草頭髮揉得烏七八糟。
他在花樓待久了,聽了滿耳朵粗鄙之語,隨口帶出來,不自覺失去了原來俯視眾生的傲然。儀態氣度好得過分,不顯得違和,只覺得肆意而灑脫。
白小草貌似羞澀的低頭。
頭髮上有讓人法力慢慢消散的毒呢。
要是這人真有數十礦脈,自己豈不是要發大財?
天色將晚,一輛馬車駛來。
「礙事。」
馬車帘子微微抬起一個角,裡面伸出一隻修長潔白的手,帶著無盡的矜貴,捏著一枚玉牌。
「有誰認識?」馬車裡那年輕男子的聲音帶著冷傲、不耐。
「去。」樂正離憂示意白小草去接玉牌。
白小草受氣包似的,接過玉牌,低頭一看,噗呲笑了。
「怎麼有人叫狗貨!」文化水平極低的白小草很驚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劫匪們都哈哈大學起來。
樂正離憂有點疑惑,他還沒來得及看,玉牌就被白小草遞給了一個五大三粗高高壯壯的劫匪。
「白小弟,這兩個字不念狗貨。」壯漢劫匪聲音沉悶。
「那念什麼?」
「狗子。」壯漢認真道。
「你們……」馬車裡的人咬牙切齒,眼看就要爆發。
樂正離憂清咳一聲,道:
「讓我看看。」
他湊近一看,原來那兩個字是荀賃。
「哦,不認識。」樂正離憂露出惋惜的笑,弧度卻惡劣。
「兄弟們,把他給我綁了!馬車搶了!」
「放肆!你們可知道我是誰!我是樂正家少主人的未婚夫!」
荀賃被人反剪雙手,壓制在地,十分狼狽。
「看來可以換一大筆賞錢。」樂正離憂拍了拍荀賃白淨秀氣的臉。
「長成這個樣子,怎麼配做樂正家的媳婦?」
荀賃正要辯駁,嘴裡被塞了一塊泥巴。
「老大,我們要把他拿去換賞錢嗎?」白小草問。
「先問問。」樂正離憂不知道,什麼時候樂正家換了繼承人。
於是白小草又把那塊泥巴摳出來。
荀賃吐了半天,才恨恨看著樂正離憂,道:
「我是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哪家的?和你定親的人是誰?」樂正離憂冷聲問。
「陰陽聖地。樂正離鸞。」荀賃被他一看,不自覺瑟縮起來。
「樂正家的少主人,怎麼會是樂正離鸞,大公子呢?」樂正離憂又問。
「聽說大公子已經死了。」荀賃戰戰兢兢,這消息放出來沒兩天,卻是樂正離鸞親口與他說的,應該不會有假。
「的確如此。」說話的不是劫匪,是樂正離憂身後那個一直隱身的樂正家護衛。
「您好走,正好與父母團聚。」護衛臉隱在陰影里。
樂正離憂冷笑一聲,鳳首箜篌在手,虛空中出現許多豎線,如琴弦,質感十分真實。
「可惜了大公子的天賦。」
護衛目露驚詫之色,殺意分毫不減。
不止如此,虛空中出現好些穿著樂正家制式衣甲的人,見人就殺。
樂正離憂手指落在弦上,彈奏時,虛空中的琴弦隨音律變化穿梭遊走,割裂那些殺手的四肢,頭顱。
「你們快逃,要是有幸遇到司家少祖,說我死在樂正家族手裡……」
樂正離憂並沒有誤傷一個人。
白小草正在趁亂溜走,聽到司家少祖四個字,又忍不住留下來。
這肥羊認識司大哥,而且還中了自己下的毒,撐不了多久的。看起來肥羊和司大哥關係匪淺,還是救他一命吧。
樂正離憂勉強還能應對,只是心中謊得厲害。
樂正家敢對自己下手……一定是師父出事了。
「只是三年不見,大公子進境竟如此恐怖!」
已經有不少樂正家的人支離破碎,栽倒在地。
樂正離憂面無表情,玩世不恭的笑容早已消失。
殺出這裡!回天宮!
「殺!大公子路遇劫匪,不幸遇害!」
又一圈人圍上來,虛空中所有弦絲被血染紅。
樂正離憂按在鳳首箜篌上,狠狠一壓,指尖血抹在弦上。原本殺氣騰騰的曲調陡然低沉哀涼起來,帶著毛骨悚然的涼意,虛空中的弦絲驟然多了數倍。每撥一下,都有人被穿成篩子。
樂正家族純血才能像樂正離憂一樣自如使用樂器,其餘人以樂器做武器,會被壓制。
白小草躺在地上裝死,心裡哀嘆。早知道就不在頭髮上下毒了,這時候看樂正離憂,感覺他還挺威風的,死在這裡太可惜。
「大公子今日必死。」
樂正家族的人仿佛不怕死一樣一波又一波衝擊。
樂正離憂臉色蒼白,正要拿靈丹補足,突然膝下一軟,跪坐在地,全身靈力消失得一乾二淨。與被消耗的感覺不同,靈力仿佛憑空消散,並且不能吸引天地間游散的靈力恢復傷勢。
這些人居然下毒?卑鄙。
樂正離憂有保命手段,如替死木偶、傳送陣、防護玉符一類的東西。他一時間竟無法求救。
天宮和其他地方不一樣。除了易長生,沒有其他長輩。聯繫不上易長生,樂正離憂只得傳信給司青顏,這一片天地已被封鎖,消息同樣發不出去。
糟了!
白小草見樂正離憂停了攻擊,心裡慌得要命。
他雖然已經很努力了,卻還未突破道境。對上這些人,勝算很小。他在偷偷散毒,顧忌還有人要救,沒有下見血封喉、立刻就死的致命毒,只下了延緩行動、使人失去意識的毒。
最好要有直接的身體接觸,或者在室內,否則傳播得很慢。他怕樂正離憂死得太快,也怕自己的體質暴露。
不死的體質,是他永遠守口如瓶的秘密。
凡境,靈境,道境。
樂正離憂道境巔峰,那些來殺他的人,大多是道境以上,甚至有聖境高手。他一直在越階戰鬥。
這一刻,都寂靜下來。
他們盯著樂正離憂,怕他在醞釀什麼大招,不敢先衝上去送死。
地面已一片血紅,淤積的鮮血散發出刺鼻的血腥味。
樂正離憂愛穿紅色,今日也是如此。
招搖的顏色變得深沉。
他有些悲觀的想,今日,怕真要與父母團聚了。
以後再不能給小師弟做飯,也不能聽師父講道,不能肆無忌憚渡化別人……
「咱們兒子穿大紅色最好看,喜慶又可愛,湯圓一樣!」
「是,夫人說的是……」
樂正離憂聽到遙遠的天際傳來父母的聲音,微微仰頭。
手仍按在弦上,早已血肉模糊,可見錚錚白骨。
「他已力竭,殺!」
司青顏察覺到系統示警,正在調集樂正離憂附近所有的赤蝶。
屬於樂正家族的高手一擁而上,地上,血中,飛出無數赤色蝴蝶,穿過那些高手的軀體,轟然化作火焰。
「快走!」
裝死好半天的白小草猛然躍起,扛起地上的樂正離憂往外跑,他的腿卻被抱住。
「救、救救我……我能幫你們……」
先前那個倒霉蛋,荀賃從血泊里爬出來,缺了一臂,血流不止。
「你最好沒騙我。」
白小草咬牙,把荀賃搭在樂正離憂背上,他一下子背兩個人,回頭撒了一大把各種毒粉混合物,跑了。
赤蝶把活下來的樂正家族的高手都寄生了。
司青顏可以查閱他們的記憶。
樂正離憂是上一任家主的獨子,五歲時,父母在一處秘地探險,雙雙亡故。新任家主把樂正離憂送上姑蘇峰,憑藉出眾的天賦,樂正離憂成為神機帝君易長生的弟子。
如今樂正家族已經發現天宮的變故,猜到易長生出了問題,便果斷對樂正離憂下手,試圖解決這個隱患。
樂正離憂父母的死與現在這位家主脫不開關係。而且樂正離憂的屍體對他們來說很有用,可以提煉血脈。
樂正離憂拜入天宮,不過一場交易罷了。
像司青顏這樣自投羅網的,也不在少數。
一些天才弟子拜入更好的勢力,回饋一些資源,偶爾露個面,誰會懷疑他的真假呢?
天宮如今成了那樣,萬一暴露出去,怕是會出現亂象。易長生布下那麼多層結界,司青顏原樣關好,都叫樂正家的人發現了問題,看來樂正家對天宮的了解非常深入。
司青顏想了會兒,倒不擔心樂正離憂的安全。
要是樂正離憂和白小草能因為這場變故,打好關係,也算好事。
「我這個鐘,非常隱蔽,除非是帝君親至,否則不可能被查到。」
荀賃修為很低,主要是在練一門特殊的功法。
陰陽聖地,道法特殊。
除了本體以外,還會練出一具道身,專修一道。
二者屬性相對,突破道境時,合二為一,形成陰陽道體,一突破就能成為頂尖強者,還能分出道身,享受雙培修煉速度。
修煉的時候風險也很大。比如荀賃,就是因為本體屬陰,道身屬陽,專注於道身,修為不平衡,二者相互衝突,本體被道身壓制,暫時不能動武。
他來雲州是為了向未婚妻樂正離鸞求一樣靈物,平衡陰陽。誰知道半路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中了幾招後躺在地上裝死,本體與常人不同,靠功法的特殊性瞞過去了。他覺得自己今天走這條路可能是別人提前計算好的,就是為了在除去樂正離憂的時候,順手把他也給抹了。
何其可悲,大家都是同齡人,樂正離憂能被慎重對待,他就是一個贈品,一個添頭。
荀賃本命武器是一座古鐘,從古戰場撿回來的,除了隱匿之外,沒有太大作用。或許是因為他太廢材,配不上樂正離鸞,才招了這場殺身之禍。如果他師父沒死,也不會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突破道境時,可重塑肢體,一些靈藥也可以。」
見荀賃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樂正離憂反倒主動安慰他。
「我也不是為這個,就是有些感傷,世事無常。」
荀賃自嘲的笑了笑。
「你們倆都是我救的,記得給我一大筆買命錢。」白小草絲毫不受悲傷氣氛影響,已經開始心疼自己弄出來的毒粉,那麼多,都撒出去了,想再弄可不容易。他還要去購買毒物,需要很多錢。
「多謝白小弟,等我恢復些靈力,就取出財物送你。」
白小草沒好意思叫樂正離憂知道,他消失的靈力是因為自己。
大概三天才會恢復正常。
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就是這樣。
「你是樂正家的大公子?」白小草問。
「以後不是了。」樂正離憂笑笑。
「那你想過沒有,我們去哪裡?總不能一直藏在這裡吧。」白小草感覺有點擠。。
鐘不大,三個人緊緊挨在一起,荀賃斷臂處被白小草塗了藥粉,雖然沒流血了,血腥味還是很撲鼻。
白小草努力克制體內的毒,萬一這兩人因自己失控被毒死,那真的太冤了。
「我想回天宮看看。」樂正離憂說。
白小草翻了個白眼,他永遠不會忘記高高在上的神機帝君說的話。
「那裡有很多寶物,也許能找到你們需要的。」
司青顏一直在留意他們的話,覺得有點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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