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個上吊的人

  太宰治隨意翻動著書頁，找到了那人所說的《櫻》，便靠在樹下閱讀了起來。

  【「櫻不敢去追求幸福，那就由我帶著幸福追求櫻好了。」】

  【「櫻，要不要試著相信我？」】

  【「總之，好好纏上來吧。」......「我都會接受的。」】

  【「像個小烏龜一樣縮在殼裡面對整個世界，甚至不願意去做一隻小刺蝟，因為不想讓別人扎破手、流血，這樣溫柔的膽小鬼，我必須牢牢抓住，不然你一定又會縮回殼子裡的。」】

  什麼啊....真噁心。

  太宰治像是吃到了什麼髒東西，只覺得自己的胃部抽搐著，但他卻像自虐一樣繼續看下去，他要看到早春櫻的結局，這樣的膽小鬼和羽生拓真這種渾身上下都閃著光的人在一起，肯定會分開吧。

  太宰治不無惡意地想著，肯定會分開的，就算是性相很好的情侶也會因為各種原因分開，更何況這還是一個膽小鬼呢？哪怕不是刺蝟，是烏龜就已經足夠苦惱了，一次兩次主動，次數多了肯定會煩肯定會累的吧？到時間呢，就要拋棄對方了吧？太宰治已經忍不住去看她的結局了。

  看到兩人簽下了婚姻屆，過著平凡但幸福的生活，一家小小的咖喱店見證著來來往往的人的幸福和不幸，源於早春櫻的突發奇想，二人經營起了一家深夜食堂，就如同寒冬深夜的一盞燈火。

  因為自己得到了幸福就想著向他人伸手嗎？太宰治快速瀏覽過這一部分。

  然後，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午後，早春櫻回到了七十年後，原來她出了車禍成為了植物人並且昏睡了三年，七十年前那一切更像是一場夢。

  果然，得到了也會失去，越想留住什麼越是會失去什麼。哪怕太宰治早就知道這一點，但是在看到這裡的時候卻還是很不高興，無趣，真無趣啊。

  不過後面好像還有一大半，繼續看下去吧。

  【「你是我們愛的奇蹟啊。」】

  櫻，原來如此......太宰治想起早春櫻的那個形容，抱著殺害自己妻子的兇手，愛與恨的交織，這種畸形的感情......

  他翻開下一頁，早春櫻終於有了生的意志，站起來後前往墓園掃墓，卻無意間發現了羽生拓真的墓碑。

  【原來我在自己還沒發現的時候就已經得到了這麼多的愛，可是我卻沒有把任何一份愛留住，這一切就像是一場玩笑，想抓住的永遠抓不住，本來就握在手裡的卻在消失後才意識到。

  這是報應嗎？對於我做膽小鬼的報應。從來不敢上前一步，總是裝作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別人但凡想上前就縮回殼裡，一直說著自己沒有被愛過，但是是自己從來沒有抓住任何一隻援手啊。

  因為害怕對方會突然鬆手，所以還不如不去嘗試抓住，然後捂住耳朵閉上眼睛抱怨著沒有人能拯救自己。

  是啊，我就是這樣的人。永遠被動著，永遠不相信真的有人能夠一直愛自己，得到了以後也忍不住試探對方到底會不會放手，就算我沒有回來拓真也遲早有一天會受不了我的吧？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任何牽絆了，那些拉住我的線全部斷掉了。

  啊，好想去死。】

  太宰治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這一段早春櫻的自白讓他有一種被扒開了胸膛看心臟的感覺。

  雖然不完全相同，但他的確是這樣的膽小鬼，如果是早春櫻是烏龜的話，他就是刺蝟。

  「啊，好想去死。」

  他低頭看著書，仿佛只是念出了書中的句子，又好像是一句無謂的感嘆。

  看到早春櫻和神明的對話，太宰治略微有些驚訝，居然還要整出什麼神明來嗎？復活父母，回到愛人身邊，神明是不存在的，所以就是說現實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實現這一切啊，就算後面得到了幸福也是虛假的幸福。

  太宰治覺得有些無聊了，他甚至都能猜到後面的內容了，無非是什麼大團圓結局，但他還是繼續看了下去，說不定能有新意呢。

  果然，白鳥沒有讓他失望，早春櫻並沒有回到她離開的時間點而是又過了四十年之後，羽生拓真已經變成了一個六十歲的老頭。

  在感人的重逢過後，二人的相處反而變得十分彆扭，早春櫻心裡糾結著這四十年對方身邊到底有沒有過其他人，又難過對方現在的態度，羽生拓真認為早春櫻還有更好的選擇，而不是陪他這個老頭過完一生。

  【「櫻，我的人生就要走到盡頭了，可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你值得更好的，但那些是我無法給你的。」】

  【「這四十年，除非他病倒了起不來，這家店就沒有停業過，他說怕自己的妻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咖喱店？因為我怕你回來了找不到我。」】

  【「羽生哥還學著上網，那些尋人網站上還掛著你的信息呢。」】

  【「如果不是你就沒有意義，我就是為了你才出現在這裡的！」】

  【羽生拓真睜大了眼睛，他完全沒有想到早春櫻有一天會從殼裡出來，主動朝著自己奔來。】

  太宰治沒有發表任何看法，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那隻暴露在外部的鳶色眸子還能顯露出一絲他不平穩的心境。

  他看著早春櫻勇敢地拉著羽生拓真去簽下婚姻屆，毫不避諱地跟客人說自己是羽生拓真的妻子，羽生拓真也開始認真保養，他們還收養了一個孩子。

  早春櫻去看望了她的父母，卻發現他們並沒有要孩子，她終於明白了神明說的交換。

  父母生還的代價是孩子的消失，穿越時空的代價是四十年的時光，還真是公平啊。太宰治想，還真是無情啊，神明。

  時間同樣是無情的，在早春櫻四十五歲那年，羽生拓真去世了，然而那個曾經說著想去死的早春櫻卻堅強地活了下來。

  【「因為拓真會生氣吧？如果我跟著去找他的話，以前我的心臟空空的，所以活不下去的話他是能理解的，但現在我的心臟都被他的愛填滿啦。」

  早春櫻微笑著，一手撫著胸口，「而且那樣的話我豈不是輸了嗎？他可是等了我四十年啊，我才不想輸給他。」】

  原來如此，靠著愛意活下去的嗎？因為心臟被愛意填滿了，所以已經能夠活下去了嗎？我才不羨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