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從鼻腔里發出一道輕哼:「哀家知道你心裡屬意誰,無非就是那個雲妃。別的哀家也就不提了,單論她的出身,怎麼配做皇后?」
「她是榮昌伯府的女兒,身份並不低。」
「可她是庶出的私生女。」
「她還是太子的生母!」謝淵加重語氣,「皇祖母也覺得太子的生母是皇后比較好吧?」
「你不必拿太子出來囉嗦。今兒你也見到了,張閣老的孫女賢淑優雅,知書達理,名門閨秀,那才是能擔得起皇后二字的姑娘。」
謝淵淡道:「當初您也是這麼夸朱敏的。」
太皇太后的神色有幾分尷尬:「你別以為哀家不知道賢妃是怎麼回事。」
「朕也沒想過瞞著您。賢妃害得雲妃小產,讓朕失去了一個孩子。朕即便滅了朱家滿門,也不能消氣。」謝淵冷冷說,「雲妃以牙還牙,有什麼問題嗎?」
「皇帝,你心裡偏著誰,你自己清楚。」
「朕從未否認這一點。」謝淵坦然說道,「還有朱彧那個混帳狗東西,敢綁了雲妃灌藥,若不是他還有點用,朕會讓他死。不,等朕騰出手解決了東南的倭寇問題,一定會殺了他!」
提到這件事,太皇太后也皺眉:「朱彧這孩子,哀家看著他長大的,從前瞧著是個穩重識大體的。怎麼竟然昏了頭,干出這樣大逆不道之事?」
謝淵冷笑:「朕知道皇祖母和朱誠王關係親厚,把朱彧朱敏兄妹幾個當做親生孫兒一樣看待,但皇祖母最好也分個親疏出來。今天朱彧敢綁了雲妃,誰知道明兒他敢做出什麼來?」
「皇帝你不必冷嘲熱諷,哀家分得清親親疏遠近!」
「您若因為這件事責怪雲妃,那您把朕那個未出世的孩子放在什麼位置?」
「唉,哀家何曾說要責備雲妃?只是雲妃做出這種事,與朱敏有什麼區別呢?朱敏固然沒有資格再當皇后,但云妃這樣報復心強,做事毫無顧忌的性子,也是不堪大任的。」
「朕倒覺得,若是為了所謂的名聲,放著仇恨不報,那才沒意思。」
「哼,你喜歡雲妃,自然覺得她做什麼都對。」
「不管如何,朕希望雲妃做皇后。」
「哀家不同意!」太皇太后態度強硬,「立後這件事,也不是皇帝你一人能夠決定。內閣那邊已經達成了共識,就讓唐閣老的孫女做皇后。」
「不是內閣達成共識,是皇祖母和唐行知達成一致吧!」謝淵面沉似水,「皇祖母,朕希望您知道,皇后是朕的皇后,不是內閣的皇后。讓誰做皇后,應該由朕來決定,而不是讓你當做和內閣交易的籌碼!」
太皇太后臉色微變,一拍桌子:「皇帝,你說的是什麼話?哀家做任何事,都是為了大乾,為了你!」
「朕不會否認您的用心。但立後這件事,朕希望自己決定。」
太皇太后冷笑:「如今朱彧被派去東南抗倭,秦洛川殘疾,還有誰能抵抗無極山的那幫反賊?若那些世家大族不肯出人出兵,你讓哀家怎麼辦?你以為大乾是皇帝的一言堂嗎?」
「皇祖母息怒吧。」
謝淵站起身,負手而立,「朕決定御駕親征!」
「什麼?」太皇太后猛地站起身,「哀家不允許!」
「皇祖母不信任朕的能力?」
「很危險!你是皇帝,身系天下,不能有丁點閃失!」太皇太后斷然說,「我大乾兵強馬壯,即便是萬里挑一,難道找不出幾個領兵的將領?」
「但朕是最好的。」謝淵微抬下巴,「朕和曹無憾接觸過幾次,此人雖然看起來敦厚,但實則深不可測。除了朕,任何人都對付不了他。」
「那也不行!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太皇太后按捺不住,急躁地在屋裡走了兩圈,「你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你是要讓哀家急死啊!那韓泰不是已經帶人去了無極山?你好歹看看情況再做決定!」
「韓泰雖然勇猛,但智謀不足。他絕對不會是曹無憾的對手。」
「萬一你有什麼閃失怎麼辦?」
「如果朕不去,大乾江山就要有閃失了。朕若不在了,還有太子。」
「可是太子年紀還小啊!」
「有太皇太后,還有內閣,不都是願意替皇帝拿主意的人?」
「你——」太皇太后有些惱火,「你在跟哀家置氣?為了立後這件事,你就要拿自己性命安危去冒險?你可是皇帝!」
「朕雖然屬意雲妃做皇后,但這件事與御駕親征沒什麼關係。不管誰做皇后,朕都是要去的。」謝淵說道,「不過,朕也不急著走。正如皇祖母所說,先等韓泰那邊的消息。」
太皇太后鬆了口氣:「你啊,自小就任性,如今做了皇帝還是如此。唉,真是叫哀家操碎了心。你可別忘了,雲妃雖然是太子生母,她也是曹無憾的師妹。她心裡到底向著誰,你能知道嗎?」
「在兒子和師兄之間,她總不至於選師兄。」
「話雖如此,哀家總覺得不妥。大不了你給雲妃個貴妃做,這皇后之位,還是讓唐閣老的孫女做。唐閣老和南邊的幾個世家大族關係親近,有他助力,將來燕王的事情才好解決!你作為皇帝,不可兒女情長,要顧全大局!」
「朕明白。」
謝淵沉默了會,「讓朕再想想。」
當天傍晚,一隻鴿子飛到了明月軒的屋頂上。
萱兒見了,立即飛過去抱住鴿子,叫道:「這是茶茶姐姐的鴿子!」
「茶茶的鴿子都是你二師伯的。」向雲疏放下手裡的藥罐,「拿過來給我看看。」
萱兒立即解下鴿子腿上的小竹筒,從裡面抽出捲起來的紙條。
向雲疏展開掃了眼,不由臉色大變。
「發生什麼事了,阿娘?」萱兒忙追問。
「你二師伯負傷被抓了。」向雲疏捏著紙條。
「不會吧,二師伯這麼笨?」
「韓泰卑鄙,竟然用火炮對準了無極山附近的村民,你二師伯為了救那些村民,被火炮的碎片擊中了!」向雲疏把紙條揉成一團,「好個無恥的東西,身為大乾將領,絲毫不把百姓性命放在眼裡!」
萱兒聽了更是大怒:「好不要臉!我要去宰了韓泰,給二師伯報仇雪恨!二師伯埋在哪兒了?」
「……你二師伯是受傷,不是死了。」
「我是說,二師伯被關在哪兒了。」
「被韓泰抓住,正在往回運。看樣子要不了多久可以抵京了。」
「這個簡單,我去救二師伯!」
「你一個人不行。韓泰帶了幾萬人呢。」向雲疏拉住她,「萱兒,你先不急。等你二師伯到京都了,咱們再想法子救他。」
萱兒揚起擔憂的小臉:「阿娘,皇帝爹爹為什麼要抓二師伯?皇帝爹爹會不會殺了二師伯?」
向雲疏摸摸她的頭,有點無言以對。
大師兄和二師兄是造反啊。
不管他們多麼師出有名,對於皇帝來說,這都是絕對無法容忍之事。
她要怎麼跟萱兒解釋,她最敬愛的大師伯和二師伯,已經成了大乾人口中的謀逆反賊。
「你放心,阿娘一定想法子救二師伯。」
「我就知道阿娘最厲害,皇帝爹爹一定聽你的!」
「為什麼你覺得皇帝爹爹會聽我的?」
「因為皇后被廢,瑤妃出宮。宮裡現在阿娘的地位最高呀!」
向雲疏微怔。
傍晚,她去了承乾殿。
陳福在門口候著,靠著牆打瞌睡,一睜眼看到她,先是愣了會,然後才忽然反應過來,連忙行禮:「哎呀,真是雲妃娘娘啊?老奴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呢!」
向雲疏笑道:「陳公公見到我也不必覺得在做夢吧?」
陳福就嘿嘿笑道:「實在您是稀客啊,還沒見過您主動來這裡呢。」
「我有事與陛下說,陛下在裡面嗎?」
「在呢。不過……」陳福朝裡面看了眼,「這會兒您可能得等會兒,容奴婢進去通傳一聲。」
「這是應當的,辛苦你。」向雲疏遞過去一張銀票。
陳福連忙推辭:「為娘娘辦事,奴才求之不得呢。哪裡能收這個。何況娘娘讓葉七給我那個鼻煙壺,我都厚著臉皮收著了。」
「呵呵,不過是個小玩意兒,我還擔心入不了陳公公的眼呢。」
「哎呦娘娘您這話是折煞奴才了,您給的比奴才收集的那些加起來都珍貴呢!」
「那才配得上陳公公呢。」
「嘿嘿,娘娘您真是太給奴才臉面了。娘娘您在這裡歇片刻,奴才這就進去。」陳公公喜笑顏開,特意拉了把椅子過來請她坐著,然後才小跑著進去通稟。
片刻後他又出來了,讓到一旁沒敢吭聲。
先是謝淵的身影走出來,向雲疏正要上前,卻看見從他身後又跟出來一個人。
身形纖細高挑,動作優雅娉婷。
正是唐閣老的孫女唐梨。
她手裡提著一隻小巧食盒,看到向雲疏,便屈膝行了一禮,安靜柔順地站在皇帝身後。
「雲妃來了。」謝淵開口,「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走錯路了。」向雲疏轉身便走。
謝淵微微挑眉。
「雲妃娘娘也沒帶人,奴才去送送。」陳福趕緊找了藉口跟出去,「娘娘,娘娘,您等等老奴。」
向雲疏雖然沒理會他,但還是放慢了腳步:「你知道唐姑娘裡面,怎麼不告訴我?」
「唐小主在裡面,也沒什麼影響呀。」陳福笑道,「奴才瞧著,雲妃娘娘是不是因此不大高興呢?」
「沒什麼高興,也沒什麼不高興。」向雲疏淡道,「這些人進了宮,不就是來伺候皇上的。」
陳福瞧著她的神情,琢磨了會兒,小心翼翼說:「娘娘既然有事,為何不說呢?」
「忽然就不想說了。」
「如果娘娘信得過奴才,可以讓奴才轉達給陛下。」
「多謝陳公公好意了。」
陳福試探著問:「娘娘,您是不是有什麼事兒求皇上呢?」
「不瞞公公說,我確實有件事。但這事兒公公幫不了忙。」
陳福笑道:「其實,只要娘娘稍微服一點兒軟,陛下什麼都會應了您的。」
「是麼?」
向雲疏不緊不慢走著,「我就是忽然想起來,不求人也是可以辦事兒的。」
陳福眨眨眼:「奴才不明白呢,還請娘娘明示意。」
「回去告訴皇上,請他不必等著我去求他了。」向雲疏拍拍他肩膀,加快腳步揚長而去。
陳福愣了會,趕緊返回承乾殿。
謝淵抬頭:「她說她有其他辦法?」
「是呢,雲主子是這麼說的。」陳福輕聲回答。
謝淵若有所思:「看來,內閣那幫老東西要遭殃了呢。」
陳福笑道:「陛下似乎不為閣老們擔心。」
「呵,這幫老貨,仗著資格和太皇太后抱團,想著把持朝政,難道朕還要給他們什麼臉面不成。」謝淵淡道,「就讓他們嘗嘗滂沱山門主大人的手段。」
陳福哎呦了聲:「雲主子不會連帶著也對付太皇太后吧?」
「你以為她不敢嗎?」
「哎,這真是……」陳福不敢說什麼了,餘光掃到桌角擺著的一碟點心,「這是唐小主送來的吧,看起來倒是精緻。陳小主不愧名門出生,連這些都會。」
「名門淑女學什麼做飯?」謝淵冷冷說,「她們都去學做飯,御膳房的廚子們還干不幹了?」
陳福笑著附和:「唐小主也是一片心意。」
「拿去餵狗。」
「啊?」
「另外,唐梨既然這麼喜歡下廚,朕就遂了她的願望,讓她去御膳房幫廚三天。」
「……是,奴這就去傳旨!」
陳福咂咂舌,趕緊轉身出去。
唐梨得到口諭,當時就紅了眼眶,沒忍住哭了起來:「妾身也是一片好意,陛下為何如此?」
陳福搖頭:「唐小主,您還是悠著點吧,才進宮呢,就急著來奉承討好,陛下可不喜歡這樣的女子。」
「那陛下喜歡什麼樣的?」
「喜歡雲妃娘娘那樣的。」
「雲妃娘娘什麼樣?」
「嗯……高冷,除非有事,否則從不主動去纏著陛下。」
唐梨擦眼淚:「您的意思是,陛下就喜歡不愛搭理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