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吃癟

2024-08-24 06:44:50 作者: 麻辣香橙
  「有你這麼夸自己的嗎,厚皮臉。」

  「我實話實說唄,你往後記著,世界上最疼你的人,是我。」

  楊邊疆平常儘管寵著她,卻很少說這樣肉麻兮兮的情話,帶著幾分幽默,然而很管用,馮蕎已經被逗得破涕為笑了,心裡真是又溫暖,又踏實。

  是的,她總會有自己的舒心小日子。

  「馮蕎,乾脆我們結婚吧。等過了年,三月份你滿十八歲就結婚,你看好不好?」

  「是不是先跟家裡商量一下?」馮蕎想了想說,「三月份正是春耕春種最忙的時候,好像不太合適,你家裡肯定忙。」

  農村大都是在秋冬農閒辦喜事,家裡不忙了,天氣冷辦喜事,也方便準備。她作為女方倒還好,原本也不指望家裡給她操辦,如今就更不指望了,可作為男方,楊家恐怕需要時間準備。

  「嗯,也行,我回去跟家裡商量一下。」楊邊疆嘴裡說著,心裡略略一嘆,如今剛臘月初,這麼算算,再等到來年秋冬還要再等將近一年呢,就算三月份,也要再等三個多月。

  「反正這些嫁妝我慢慢準備著,到時候要用也不急。我昨天把方桌做好了,今天中午抽空刷油漆,你到時候來看看喜不喜歡。」楊邊疆口氣中不無遺憾,「我媽今年秋天還專門在自留田種了一小半棉花,說是要給我們準備新棉花做被子呢。」

  中午吃了飯,馮蕎跟楊邊疆去工房看他給方桌刷油漆,楊邊疆其實嫌紅油漆顏色太醜,可沒法子,這年月都是清一色朱紅的家具,結婚總不能免俗。不過為了好看,他還是在刷好紅漆之後,又刷了一遍清漆,紅漆底子有乾淨透明的感覺。

  「馮蕎你看,這個東北紅松的木紋多漂亮,我挑的胸徑八十以上的大木料,刷紅漆的話,就都蓋住了,白浪費這麼漂亮的木紋。」

  「嗯,好看,不過人家結婚辦喜事都用紅色的呀。」馮蕎幫他端著裝油漆的小桶,看著楊邊疆親手做的這張方桌,等他們結婚了,這方桌用來做吃飯的桌子,擺滿碟子和碗,幸福的小日子。

  下午下班,兩人照舊一起騎車回家。她坐在車后座,拿手指在他背後書空寫字兒,寫他們倆的名字——楊邊疆,馮蕎……

  寫了幾遍,馮蕎用手指戳戳他的背,聲音悶悶地撒嬌:「哥,我真的不想回那個家。」

  「那就不回去?」楊邊疆停下自行車,轉身看著她笑,「要不,一起回我家吧,我媽早就念叨你呢,說現在農閒了,讓我帶你去住幾天,蘭江婆家遠,不常來,你去了我媽還能有個人說說話。」

  馮蕎想了想,她跟楊邊疆已經訂婚,又正經「認門」了的,去楊家走個親戚也沒啥不行。當地農村把未過門的媳婦去婆家走動叫做「走婆婆」,就跟出嫁的閨女走娘家一樣,很正常。

  去當然可以,不過馮蕎為難了一下:「哥,我今天早也沒打算,啥東西都沒帶呀。」

  「要帶什麼?」楊邊疆說,「我現在帶你回去拿不就行了。」

  回去拿?馮蕎看了一眼手錶,再想想早晨出門時馮老三那副嘴臉,心中下了決定。「今晚不行啊,我連件換洗衣裳都沒帶,也來不及準備禮物了,我就這麼空這手去咋能行?要不,明天再說吧,我今晚去二伯娘家住一晚上,反正我不想回家,早晨跟我爸吵那一架,回去他恐怕要找碴罵我。」

  「自己家,你還要準備啥禮物?」楊邊疆笑她,「你跟我去,就算是回自己的家,要帶什麼禮物呀。」

  見她仍舊一臉堅持,楊邊疆知道這姑娘心眼兒細,禮數周全,就笑著說:「你非得帶東西,那我現在回鎮上隨便買點兒就是了,反正騎車也用不了二十分鐘。」

  「還是明天去吧。」馮蕎說,「我今晚回二伯娘家住。」

  「你要是真跟你爸吵翻了,你去二伯娘家,他恐怕也會去找你。就算他在二伯娘跟前不敢怎樣罵你,可也叫人生氣呀。」楊邊疆仍舊不放心,「你先去我家住幾天,也好想想往下怎麼辦。他們這麼對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總這麼下去也不是法子。」

  「要不……」馮蕎想了想,「你就先送我回家拿點兒東西。」

  兩人一路商量著,說說笑笑,楊邊疆便騎車徑直進了馮莊村,大大方方帶著馮蕎去了馮老三家。

  因為是農閒,馮老三和寇金萍都在家裡,馮老三早晨在閨女那兒沒達到目的,這會子正琢磨等馮蕎下了班,要好好數落她一番。

  經過寇金萍一而再、再而三地吹風挑撥,馮老三如今已經把馮蕎的態度上升到「忤逆」的新高度,馮蕎是他閨女,就該聽他的,就該為這個家多貢獻,寇金萍如今懷著他馮家的後代,馮蕎要是有孝心,就該為這個家出錢出力,為弟弟當牛做馬,才不枉為姓馮。


  大門一開,馮蕎坦然進來,身後還跟著個楊邊疆,馮老三見楊邊疆來了,他對這個未來女婿總有些巴結的心理,忙迎了出來。

  「邊疆啊,你咋來了呢?」

  「我媽讓我接馮蕎去住幾天,說她想馮蕎了。」楊邊疆臉色平淡,也不坐,只催促馮蕎收拾東西跟他走。

  馮老三臉色頓時有點掛不住了,訕訕的尷尬著,心裡埋怨馮蕎這是故意想躲出去呀。有心要攔著,要數落訓斥幾句,可楊邊疆還站在跟前呢,高大挺拔的身材,臉上不冷不熱的樣子,不由得就讓馮老三心裡發虛,不知為啥,總覺得這個女婿給人一種疏離和壓迫感。

  馮蕎進屋收拾了幾件衣裳和隨身小物件,又從包袱里翻出一塊藏藍色的布料,用一個布袋裝好。她收拾東西的時候,寇小胭站在一旁,也幫不上忙,眼裡滿含羨慕看著她,羨慕她能躲出去。

  馮小粉也從裡屋出來了,靠在裡屋的門框上看著她,臉色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樣子,也不知道她幸災樂禍的對象是馮蕎,還是馮老三。

  「走了。」馮蕎拎起布袋,沖寇小胭笑笑,抬腳走出門。

  楊邊疆正等在院子裡,伸手接過她手裡的布袋,客氣地對馮老三點點頭:「叔,那我就把馮蕎帶走了,我媽說反正農閒了,打算要留她多住幾天呢,你就不用操心了。」

  馮老三張張嘴,半天沒找到話說,只好又把嘴閉上了。

  「她姐夫,你等一下。」楊邊疆帶著馮蕎正要走,東屋門吱呀一聲,躲屋裡「養胎」的寇金萍出來了。

  楊邊疆跟馮蕎對視一眼,兩人停住腳,慢慢轉過身來。

  「她姐夫,有個事兒得跟你說。你看這個家,家裡這陣子實在是困難……」寇金萍一邊扯起了話頭,一邊使勁給馮老三遞眼色:要錢啊要錢啊趕緊要錢啊……

  馮老三不愧是個窩囊貨,早晨沖閨女那麼大本事,如今對上一臉冷淡的楊邊疆,張張嘴,到嘴邊的話卻又咽了回去了。女婿可不比閨女,閨女是他生的,女婿卻不是他生的,未必肯吃他那套。再說他們還沒正經結婚呢,他現在就開口跟女婿要錢,萬一楊邊疆翻臉呢?

  馮老三回了寇金萍一個眼色:要不今天暫時先算了吧……

  寇金萍瞪了馮老三一眼,心裡罵了句「死狗慫貨」,只好自己上陣了。

  「她姐夫,馮蕎說她把錢都放在你手裡呢?你看家裡這樣困難,我如今又懷了孕,也不能幹啥活,你看……」

  楊邊疆面色如常地聽完,也不喜也不惱,笑笑攔住了話頭:「嬸子,這不是才入冬嗎?秋後剛分的糧食,嬸子給我哭什麼窮呢,我今天又不是來打秋風借錢的。」

  寇金萍:「我是說,你跟馮蕎還沒結婚呢,馮蕎那些錢放你那兒也不合適。如今家裡困難,你把錢拿來給我吧,家裡要用。」

  「哦。」楊邊疆依舊臉色平淡,「那些錢都用了,我和馮蕎準備了些嫁妝,抽屜桌、五斗櫥什麼的都備齊了,今天師父還跟我說,城裡如今時興大衣櫃呢,我正打算也做一個。」

  寇金萍氣急:「做這麼多嫁妝?幾件木頭家具,那也花不了那麼多錢啊。」

  「花不了花得了,反正都是馮蕎的錢,她想要啥,我給她買、給她做就是了。我媽說了,錢既然是給馮蕎的,馮蕎願意怎麼花,馮蕎說了算,要是她說那些錢她都買雪花膏擦臉了,那就擦臉用光了,旁人誰也無權過問。」

  看著寇金萍氣急敗壞的表情,楊邊疆好心地補了一句:「叔,嬸子,你們放心,我媽也說了,她只圖馮蕎這麼個好媳婦,不在乎她娘家咋樣。嫁妝我和馮蕎自己準備了,不會再問你們要啥嫁妝的,知道你們的情況,就沒指望叫你們花錢,叔和嬸子儘管放寬心。」

  楊邊疆說完,轉身拉著馮蕎揚長而去。出了家門剛上車,馮蕎就把額頭抵在楊邊疆背上,憋不住地笑了出來。她一直覺得楊邊疆是個好脾氣的厚道人,看來二哥說得對,這個傢伙肚子裡憋著壞呢。

  「哥,我一直以為你是挺厚道的呢。」

  「廢話,厚道也要看對誰。」

  「嗯嗯。」馮蕎深以為然,「哎,怎麼你一來,我爸跟寇金萍就吃癟了,怎麼我平常對付他那麼難呢。」

  「誰叫你是他閨女。」楊邊疆說,「他無非仗著他是你爸,你不能把他怎麼著,對我卻不管用,我跟他說白了也沒啥血緣至親,我不甩他,他也沒有辦法。」

  馮蕎:……多麼痛的真相。

  怪不得楊邊疆對待馮老三的態度,一直是不失禮數而又疏離,馮老三這種人,也只仗著親爹的資本。你不搭理他他自己犯憷,你敬著他,他偏偏就有資本了。

  「別想這些了,想想今晚吃什麼,回去讓我媽弄。」帶著未婚媳婦兒走在回家的路上,楊邊疆心情格外不錯。

  「有啥吃啥就行啦。」馮蕎從布袋裡掏出一塊藏藍色布料,遞到前邊給楊邊疆給他看了一下,說,「這塊布是你前幾天給我買的,我琢磨著,你媽好幾回叫你給我捎東西,有啥吃的用的都想著我,我也該給她做件衣裳。要不,就先把這塊布料送給她吧。」

  「那是買給你過年做新衣裳穿的。」楊邊疆不贊成。

  「我今年秋冬都做了幾回新衣裳了,足夠穿的,這布我本來也沒打算自己穿,送給你媽正好。」

  楊邊疆想了想,就答應道:「那隨你吧,先送給我媽也行,我再給你買。」

  「哥,我拿你買的布送給你媽,你可不許說出去,說出去我可沒臉了。」馮蕎笑。

  「我傻呀。」楊邊疆也笑。

  「你也不要再給我買布了,我今年秋冬做了兩回新衣服,穿得我自己都心疼,可不能再要了。如今布票稀罕,你買布可不容易。」

  楊邊疆笑,他們在農具廠工作,接觸的人多,有時就會換點兒糧票布票,倒沒多麼緊俏。就比如肉票吧,農民節儉,很多農民家裡分到肉票,根本不捨得買來吃,找師傅們做點兒私活,便拿來抵了錢用。

  只要有條件,他最願意把自己未來的小媳婦打扮得漂亮些,馮蕎人長得好看,身段也好,總是穿那幾件灰不拉幾的衣裳也太煞風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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