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在看什麼？」
「沒，走神呢。」曾尋說道，轉頭再次看向窗外，幽幽出神。
成才見她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貼著許三多身邊坐下，看著他濕潤的眼眶，皺起眉頭。
「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呢！許呆子你可真丟人！以後你要是真走出去啊，可別說你是下榕樹村的人！俺可丟不起這個人，不恥與你為伍！」
「可是俺想家了！」許三多沒有被批評打倒，反而義正言辭的又哭起來：「想到三年都回不了家，我就難受！」
這一聲很大，剛剛還喧鬧的車廂瞬間安靜不少，新兵們似乎是被感染了一般，東西也不吃了，悶頭坐著，氣氛一時間壓抑起來。
隨著許三多的哭聲越來越大，其他人似乎也被情緒擊穿了一般，開始想念起剛剛離別的爸媽來。
哭聲就像病毒，開始在火車廂中蔓延。
「……許呆子！」成才叫了一聲，不知怎麼的，自己眼角也濕潤了。
曾尋在對面看的目瞪口呆，總算是見識了這許三多作為主角的實力，這感染能力著實不差。
不過到底才17、18的新兵，說不定大多還是第一次離家出遠門，傷心也很正常。
不像曾尋，大學開始為了省錢就很少回家，除了過年回去一次，平日都是打電話回去。誰想從她這個鐵公雞手裡掙到多餘的錢，完全不可能。
「喂，你難道不傷心麼？」
成才擦掉眼角的淚，他平日話多，也不認生，一眼就看見曾尋沉默看來的眼神，活像他們這群新兵是個愛哭的娘們似的，讓人尷尬的不行。連忙擺正姿勢，看向對方。
「傷心？沒有啊，」曾尋歪頭想，「倒是一想到要進軍營，我就有些激動。」
這可是她人生第一次進軍營，好奇心是少不了的，更多的，還有對未來未知的恐懼和期待。
不過不論如何，這次任務，自己勢在必得！五十萬！我來了！
「怪人。」成才嘟囔了一聲，看見曾尋發亮的眼睛，無趣的轉過身，就見一個老兵火急火燎的衝進來。
「怎麼了？怎麼回事！」史今剛進車廂，看見嗚嗚抽泣的新兵們，頭一下子大了一圈。
作為帶了無數新兵的老士官，新兵會想家他非常的清楚。大多都是進入連隊後才會出現新兵的思鄉之情，可現在火車才開了不到半天，居然出現了一火車皮新兵都開始哭的情況。
這還是他第一次遇見。
史今不得不拿出了老媽子的耐心，一個個的哄過去。直到渾身衣服都濕透了，才總算擺平了局面。
「呼……你是？」
史今一屁股坐在成才對面，剛多看了一眼許三多，就注意到旁邊各個不入的新兵。成才和許三多是他親自招來的，自然認識。
反而是旁邊這個新兵，他沒有見過。
「班長，我是曾尋。」曾尋也不知道今天做了多少回介紹了，看著史今額頭的汗水，又看了眼還在流淚的許三多，尷尬的挪開眼睛。
許三多雖然還在流淚，好歹沒有哼唧出聲，一切還在可控範圍內。
史今鬆了口氣的同時，看著罪魁禍首，無奈的拍了一巴掌額頭。
「班長，要不你給我們講一講故事唄，比如我們要去的部隊是是什麼樣子？」曾尋看著這些年輕新兵哭也頭疼，腦子一轉想了個主意。
少年人心性活潑，說點兒別的容易分散注意力。再來，也能多收集一些她要去的部隊的情報，更有利於自己將來的任務。
而每個人，在進入隊伍前，應該都無數次的幻想過自己要去的部隊到底是什麼樣子。
這個話題，應該正好用來對付這些新兵。
曾尋的聲音不大不小，成才和許三多剛好能聽見，其他新兵本就注意著班長這邊，頓時也來了興趣。
史今被新兵們一看，沒想到這提議這麼有效，心裡對這個沉默又過於好看的新兵多了一些好感。
腦子一轉，借著話題道：「正好，我給你們說啊，這次你們要去的部隊可不得了，是一個非常非常厲害的部隊……」
702團一共3000多人，歷史上創造出的豐功偉績能堆成一座小山，在抗美援朝時期打敗了六個國家的軍隊，殲滅俘虜了十多個師的人，超過12萬人。
這是一個非常讓人不可思議的數字，在歷史上也是輝煌的一筆。
不論過往，如今，702團在全國也是非常有名、全裝甲全機械化的王牌部隊。
所有新兵聽的入神，不時跟著史今的話感嘆一聲。
就連旁邊的曾尋都聽得津津有味，腦海中暢想著以後自己接觸裝甲的畫面。
以前都只是在電視上遠遠看見過，沒想到如今，自己也有這個觸碰的機會。
曾尋側身看著史今，一雙眼睛亮的耀眼。
「所以，為了我們團的臉，你們誰都不准在哭了啊！」史今在新兵們的注視下，略帶嚴肅道，嘴角又很快浮現一絲安撫的笑意。
他微微側身，對上一雙亮眸時一愣。
「班長說的對！」成才吆喝了一聲，心頭聽的激動，「我們現在是軍人了，可不能給團里，給班長丟臉！」
其他新兵連連點頭。
史今回神，收回看曾尋的視線，暗想著怎麼會有新兵長的這麼好看，怕不是哪家人嬌養的孩子，一邊看向許三多：「大家要堅強，現在身份不一樣了，可不能像小孩子一樣就知道哭。」
他故意盯著許三多，話里的意思非常明顯。
許三多被看的不好意思，擦掉眼淚，又小心翼翼看了眼史今，見他朝自己笑，才低頭嘟囔道：「班長……俺知道了，俺……俺不是小孩子。」
曾尋全程一言不發，像旁觀者一樣，看著史今一步步將新兵安撫下來，心中佩服。
在史今接下來的一個個故事中，她靠在椅背上，鬆懈了緊張的神經，帶著笑意，想著這個世界，似乎有點兒意思了。
車子在第二天清晨到達的。
「到站了！都起來，整理好軍容，扣上風紀扣，軍帽帶好！」史今不復昨日的親和，一邊在車廂走動，一邊嚴厲的喊話，在循環的叫喊聲中，新兵們陸續站起身，睡眼惺忪的拿起行李。
「成才，這是什麼聲音？」許三多背著自己的背包，扒拉成才的臂膀問道。
曾尋細細的整理好易容，抬頭就對上成才奇怪的視線，好在她反應快，連忙更正自己的蘭花指，乾咳了一聲，「好像是裝甲坦克？」
火車已經停下，在老兵和新兵的喧鬧聲中，火車外能聽見轟轟轟的柴油引擎聲，然後是金屬摩擦碰撞發出的吱吱吱的聲音。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再結合史今說的全裝甲化全機械化部隊，結合到一起，很容易產生這個聯想。
她一時間有些激動，提著包裹擠開幾個新兵，趴在窗戶往外看。
就見地面有一片留下的履帶痕跡，還有被履帶碾壓而帶動震顫的地面，最惹人矚目的，就是那上面一片各式各樣的裝甲坦克。
「！」近看和在電視上看，完全是不同的感觸。
看著面前的鋼鐵巨獸，曾尋激動的手腳顫抖，頓時對完成這個世界的任務也不那麼反感了。
成才看著曾尋的反應，不由皺眉。
這個曾尋給人的反應很奇怪，娘們兮兮的，剛剛扣扣子還用蘭花指，但是好像很見多識廣，對外面那個什麼裝甲坦克，似乎並不害怕。
他不太願意承認，自己的身體好像有點兒不受控制的發抖。好在有旁邊瑟瑟發抖的許三多作為對比，自己的反應正常多了。
不過作為新兵蛋子，第一次聽見這極具壓迫的聲音，害怕是正常的。
「你知道這個坦克？」
曾尋提了提肩帶，檢查了一番儀容，確保自己不會被老兵們找茬，才回頭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啊，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班長在集合了，整理好儀容，我們也走吧。」不知不覺，其他新兵和老兵都已經往前走了，車廂里只剩下了他們三個。
「哦……」許三多乖乖鬆開成才的手臂，開始整理自己的背包和衣服。
曾尋目前發現許三多有點兒木楞外，聽話算是唯一一個比較好的優點了。
特別是熟悉了以後。
「所有人，都在過道中間整理背包，最後檢查一下心理，別漏了，排好隊從兩邊出去！」史今叫喊道，新兵們跟著他的指令下車。
外面傳來熟悉的口令聲，這是在無數影視劇作品中都聽過的聲音，讓人感覺無比親切。
曾尋深吸一口氣，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光頭，細細的毛髮又長了一茬出來，有點兒扎手。
隊伍慢慢往前蠕動，擺脫了悶熱狹窄的綠皮車廂，所有人都感覺身體輕鬆不少。
曾尋站在隊伍後面，小心謹慎的伸了個懶腰，力求不要太過引人注意。畢竟她的真實身份是個女性，減少目光投注，暴露的風險更低一些。
遠看而去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清晨的天空和綠色的遠方連成一片，橘色的太陽升空，像是一幅油畫。
目光看向近處，除開各種裝甲坦克外，就是一些帶著鋼鐵氣質的老兵，他們穿著整齊，目光炯炯的看著面前的新兵。
其中最惹眼的，還是史今前方站著的兩個身影。
一人年紀看起來有些大，正和對麵皮膚曬的發黑的年輕老兵敬禮。
「轟隆隆……」一陣響聲，近處的一輛坦克原地轉向，六米長的炮管轉動著，幾乎和不少新兵擦肩而過！
下車的新兵們瞬間震驚了。
曾尋瞪大眼見，退後幾步，接著看向抬手的許三多，連忙伸手一拉，將他拖開了些距離。
如果記憶沒記錯，許三多剛剛要做的，是投降的姿勢。也是因為這個動作，讓連長高城對他的印象差極了！
面對近在咫尺的炮口，就算是早認識的曾尋，也會感到緊張，更何況是下車前就被嚇到的許三多！
她鬆開手，看著氣沖沖衝過來的高城，屏氣凝神，側開幾步，讓出身後的許三多。
作為被誤傷的自認為路人甲的曾尋，手裡的動作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很多時候，她的性格都是與人為善，身邊的人能幫則幫，幫不了那很抱歉了。
眼前，這個氣沖沖的高城，就是她幫不了的麻煩。
「那個兵！那個兵！見了自家的坦克還躲人家後面！你咋那麼慫呢！」高城指著許三多喊道，餘光掃過旁邊的曾尋，頓時眉頭緊皺。
這麼個娘們兵，誰踏馬給招進來的！
沒想到自己這樣也能被誤傷的曾尋眨眨眼，頂著高城的怒瞪，老實的低下頭。
高城更氣了，本以為這個拉開許三多的娘們兵應該有些膽子，畢竟看見坦克也沒見她害怕，比其他新兵膽子大多了，沒想到自己才看她幾眼，這就慫了！
這種沒骨氣沒脾氣的軟骨頭，在他看來就是孬兵！
高城最反感的就是孬兵！
頓時心裡失望，怒吼道：「低頭做什麼！我臉上有嚇死人的東西嗎？」
然後轉身對著身後的坦克，沒好氣的吼道：「還不把破坦克開走！就知道在我這裡礙事！」
洪興國跟在他身邊，捅了捅他，示意他說話注意語氣。
高城哼了一聲，看了眼低頭沉默的曾尋，又掃過滿臉驚恐的許三多，臉色黑了一片，咬牙切齒道：「你招的兵？一連兩個就這慫樣？」
洪興國看高城真的生氣了，尷尬的扶了扶眼鏡框，「那個……都是農村兵嘛，沒見過大世面，你別生氣，新兵緊張也很正常。」
『孬兵』曾尋不動聲色的轉了轉眼珠，可算是知道這高城脾氣有多火爆了，霸王龍都比不上他。
自己低頭示弱，還反而被安了一個名頭，好吧，也許這種在他這種老兵看來是真的沒骨氣？
「正常個屁！」
高城不爽的伸出手，啪啪幾下拍在她下巴上。
「個慫貨！」
所有的好心情瞬間沒了。眼前兩個，一個黑皮的木楞的像個木頭，一個白皮的看起來又慫又菜，還都是一副可憐巴巴的無辜模樣，他瞬間訓斥的心情都沒有了。
「…」曾尋的臉有點痛。
她看了眼旁邊的史今，紅著下巴眼神求助。